约定的拍摄时间是十二点。东羡予用手机叫了一辆车,拉开门坐进去,道:“师傅,尾号33X9,到中央公园。”
“仰头、闭眼、挡眼睛。”东羡予用最直接的语言,给模特情绪感受,辅助她摆动作,“仔细听风声。”
“微微侧脸、轻扬起下巴、看镜头的眼神可以虚无一点。”
“顺着树枝的方向朝前看,躺着、放松,很好。”东羡予那双深黯的眼睛没有丝毫波澜,夸赞模特道:“头发乱了也不影响你的漂亮。”
态度庄重严肃得仿佛是在进行一场谈判,而神色与言语颇具反差。
“辛苦,拍摄结束。”东羡予按住拆卸按键,并同时旋转镜头。
“谢谢。”模特多看了两眼东羡予,不确定地问:“摄影老师,你刚刚是夸我吗?”
东羡予说:“是。”
“真的啊?你把我吓得都紧张了。”模特惊讶道,“表情特别严肃。”
正在收拾背包的动作停下来,东羡予于是看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点头“嗯”了声。
“哈哈,是不是有点尴尬?”模特深深吸了口气,说:“精准的把天聊死了。”
东羡予并不在意:“照片和底片记得验收。”
“摄影老师你……”不考虑注册微信账号吗?
通讯设备嗡嗡地震动,低沉的颤音在口袋里回荡,打断模特的发问。
东羡予拿出手机,是座机号码。
“您好,请问是东羡予女士吗?”
“是。”
“您报名的日照站赛事摄影线下分享会未能拼房,这里需要您补齐单房差以享用单人房间。女士,您看可以吗?”
“可以。”
“感谢您的谅解,请您及时补齐费用。我们会在三天内为您安排好房间并发送房间信息,请您注意查收。”
脚轮在地面滚动,东羡予赶到活动地址处影像馆的馆外广场,拖着器材箱和旅行箱存放进巴士下层的行李舱内,然后按照座位号入座。
车内载满,缓缓启程。
她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周遭安静的过分,只听得见发动机运作的声音。
斜斜地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窗外的景色像是缓慢流动的电影,不停地变换着画面,在眼前模糊、倒退。
交叉路口,红灯亮起。车流停止前行,一辆黑色商务车也在前方停下,驾驶室的窗自动降落,能看到半陷在阴影里的男生的脸。
他头微垂着,碎发散落额前,看不太清神情,却感受得到他浓浓的倦慵疲沓。
东羡予怔怔地看着他,嘴巴微张了张,不由得呆愣在那儿。
……还是计伏。
为什么呢?
这辆商务车最开始的时候就在,东羡予是知道的。
如此高端的车型,它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车,而是奢侈品,覆盖群体也是那群富豪。
她猜测里面坐着的自然是举办活动的主办方,和他们同一趟飞机,顺路跟在后面。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的凑巧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有悖理智。
信号灯转换,巴士跟随车流率先向前,逐渐超过侧车道的商务车。
脑袋有点乱,东羡予的眼睛保持盯着计伏的状态。她一直很出神,哪怕计伏的视线淡淡瞥了过来,东羡予都还在恍惚间盯着他看。
风刮得猛烈,疯狂鼓动着计伏那件军绿色夹克外套的衣领。
没有意外的,目光紧紧相接几秒。东羡予能看见计伏的唇角小幅度弯了起来,含露着明晰的笑意,将视线移开。
“哎,瞅啥呢?”副驾驶座的丞彻头向侧偏,坐起身左顾右盼地问计伏,“看见谁了啊?认识?”
“没谁。”计伏双手握紧方向盘,指尖轻敲了敲。
吓得丞彻老老实实提醒他说:“啊啊啊我闭嘴,麻烦安全驾驶。”
脚松开刹车,跟在巴士后面,计伏只回了一句“嗯”,没有多余的话。
驶远的途间,东羡予脸还是扭着,没动,心说凑巧而已,计伏都没那么在乎,她在乎个什么劲儿。
又是六十分钟的路程,到达机场的出发层,东羡予去柜台取票、托运行李、过安检、候机登机,甚至几个小时后在新城市酒店前台办理完入住,都再没有和计伏碰面。
她住五层的单间,刷卡进包房后,摆放着行李。事情的中间,前台打电话跟东羡予确认次日吃早午餐的时间。
等通完电话,东羡予外套了件绿卡其色的纸感风衣,就手势取两绺头发夹了个半扎鸡毛头,背着她有点像医生工具箱的小号皮革相机包,想吃顿饭扫扫街。
电梯到了,东羡予插兜走了进去。在电梯间一弹指顷的不多时里,单手玩着挂饰圈轮指旋转,偶尔还会有零星的金属撞击音。
简明的叮咚声,到站铃语音播报:“您已到达一层。”
推门而出的刹那,阳光不由分说地冲到她跟前,豁亮得刺眼,风也强烈地撞到东羡予怀里,拂乱她的衣服领子。
东羡予左手刚刚滑解锁屏幕,搜吃的店,得腾出另只手立领,再捏着领袢搭片系上纽扣省得碍她事。
有家甜品店,有家龙虾馆她都挺感兴趣,那就要考虑最佳的时间和体验。因此东羡予直接跑去了那家叫「The Glass」的甜品店,点了份抹茶奥利奥慕斯,和一杯奶油樱桃,无酒精的。
毕竟午时需要前往赛车场集合,跟队伍提前到场熟悉环境、准备前期工作,还是清醒着比微醺较好。
店员把饮品端上来,轻拿轻放的,对东羡予说:“您点的慕斯和奶油樱桃,请慢慢品尝。”
挂饰圈静躺在桌面,东羡予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就这样看了数秒又数秒,毫无反馈。
可能是听而不闻,抑或是视而不见。
一直没听到东羡予的回应,店员叫道:“女士?女士!您的餐点备妥了。”
多么璀璨的脸蛋,张嘴就变得很惨澹,她说“嗯”然后“谢谢”。
心碎成一片一片,稀里哗啦掉落满地,店员急切地找吧台调酒师倾诉:“小李,我被那边喝无酒精的姐姐伤透了,她冷得要死。”
谁喝无酒精?我没有新单子啊,小李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问:“无酒精的姐姐?”
“是啊。”店员说。
小李问:“她喝什么?灰姑娘、白桃枫还是别的?”
店员纳闷:“嗯?她喝的奶油樱桃啊。”
小李收到:“行,我马上调。”
心想自己是不是没说明白,店员竖着食指:“调什么?她点一杯,我都端给她了。”
“……我就没调无酒精的。”玩完!小李赶紧翻餐饮单看备注,真有备注啊!!!
小李傻眼:“老张,那份是含酒精的,你叫上帝姐姐别喝啦!我给她重调,关键是问问她过敏没有!”
叫老张的年轻店员急急跑去,低头表达歉意说:“女士,实在抱歉。前台调酒师刚刚告知我,他没有仔细看备注,这份奶油樱桃按惯例添加了酒精,不知道是否会给您造成影响,譬如无法开车或者酒精过敏,我们愿意承担相关的代驾费和医疗费。”
东羡予鼻子没那么灵,喝前闻不出什么酒味,何况这东西谁会拿来闻,她是喝到两三口发现含酒精的,看餐饮单确定了没给她上错是做错。
她想着鸡尾酒度数低,影响不了什么事,就懒得计较。
老张又问:“您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
东羡予撩起眼皮看向她,挨次回答问题但就是给她被鄙夷的感觉:“没事 ,没有。”
老张喘着气,笑了一笑:“好的,那这杯的解决方案请问您是需要我们重做还是退款呢?”
腰背挺直了些,老张的视线顺着东羡予长外套的扣子一眼一眼往上攀,在最耀眼的地方停留观察。
东羡予正偏脸目光涣散地看玻璃外的景,左手搭在桌边,右手握着餐勺挖甜品含住,细致地咀嚼,动作很隐约。
真是浑身都透露股单调却独树千万帜的气质跟格调。
什么重做退款啊,老张心想那是美女能看得上的吗?她就适合说句不用谢谢。
结果东羡予头也不抬,把手机晾到桌面,没有多余的词,说:“退款。”
哈?
老张怔两秒,接着干笑了两声说:“好嘞。”
快有一个多小时,东羡予喝的那几度度数的酒精饮料才冒了后劲。
她算不上醉,单纯是脑袋晕晕乎乎,脸颊烧红烧红的。就怪,明明那时候吃完喝完过去三十分钟,东羡予的精神状态还是优良的。
她没怎么沾过酒,不爱。记忆中也是喝酒精饮料,甚至它可能都跟酒精无关,但东羡予还是醉了,缓个把钟头清醒的。
她以为能够做到酒量是又差又浅又少又低到这份儿,是不是暗示着家族基因在变相提点自己可千万别勉强,喝不来就是喝不来。
刚进场地的门,TE带领摄影团集合签到之后,先去了赛车围场最佳的拍摄位置,首要了解赛道。
撑着紧接就想倒地睡觉的**,东羡予默默托住相机的底部,微曲双膝,利用蹲位的低角度来获得更低视角的图像,并按下快门。
拍的静物——乌黑色轮胎压在交错排列的白格终点线上,是她第三次开小差的时候,捕捉出来的细节。
最后一个环节:勘探赛道。
步行勘探赛道是重要环节,能够更好的熟悉赛道布局和弯道位置,预判拍摄点。
走的是完整的3.77公里,其实单走没有那么累,摄影团说说笑笑,也不是很赶。
作为总TE,都青云就这样边走边不时地往后看,每次回头都显得那么自然而又略带几分刻意,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又或是在确认着什么,逐渐慢腾溜达到末尾。
都青云挨近东羡予,发现东羡予自己跟在后面,没有说话的朋友,打算关照一下。
那风继续吹了很久,都青云闻到甜品味,嗅了嗅搭话说:“好香哦,你身上怎么有种甜丝丝的味道,口袋揣着蛋糕来的?”
又说:“我有点饿。”
东羡予侧过脸瞥了她一眼,完全没有把话搭回去的意思,甚而都没有看见过她。
合理又不合理,她在前面指挥了全程啊,都青云问:“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东羡予淡淡道。
“这次拍摄行程的总TE。”都青云古怪地笑了笑,“我猜你一定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否则猜也猜到了,哪怕叫我声领队。
东羡予给出回复:“嗯。”
是个特别的姑娘,都青云看了几秒,有新的发现,说:“你的脸好红啊,阳光晒的?天很热,要注意防晒。”
注意。东羡予脑子里飞速地闪回画面,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喝酒还要喝完那杯,忍着闭眼恐怕再难睁开地冲动说:“嗯你多注意。”
前后连接不上,多少浪费都青云的情绪,她讪讪地装笑着说:“饿,可以问你是谁家的甜品吗?”
又将退路直接堵死:“拜托千万记得店名。”
“「The Glass」。”东羡予老态龙钟般走得很慢,应该想被别的稍快的脚步甩掉。
“谢谢你,谢谢宝?”网络上经常这样说,都青云简单学学,她看样子心情相当不错,盛情邀请说:“和我一起吗?我们坐专车过去,帅哥接送。”
东羡予步子并不急促,却也并不悠闲了,平静地说:“我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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