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闹剧总算是收了场，赫连莲轻轻地将皇甫纲放倒在床铺上，没有像之前忙前忙后的收拾废物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看起了皇甫纲。
“做什么？你也想和阿爸熬吗？”
皇甫纲本来就不想睡，见状侧过身来和赫连莲对视。
“没有，”赫连莲躲闪了一下眼睛，抿了抿唇“阿爸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
“是好久了，”皇甫纲做沉思状，继而伸手将赫连莲一拉，拉上了床“也好久没在一块躺着了。”
赫连莲被拉得失去了重心，整个人都栽到了床上，却还支着一条腿，看着皇甫纲带着笑意的眼睛，迟疑道“可是，阿爸的伤。”
“没事，这算什么。”
皇甫纲干脆一个挺身将赫连莲一揽，像只树袋熊一样把对方放倒了，两人侧对着面对面，说不出的亲昵。
“嗯，让我想想，讲什么好呢？”皇甫纲分享出被子将赫连莲裹好，便半眯着眼睛想故事。
刚换了药的病人是干净清爽的，那草药香慢慢的柔柔的扑鼻而来，皮肉的温暖熏得这香愈发清新醉人。
赫连莲感受着皇甫纲呼出来的热气，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的侧脸看。若是目光有实质，怕是已将皇甫纲描摹了好几遍。
“有了，我讲一只狐狸和三只小鸡的故事吧。”
“听好哦。”
“从前，有只饥肠辘辘的坏狐狸在树林里找吃的，它好饿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打到猎物了。因此它决定冒个险，趁灰狼不在家，到他家偷点食物。”皇甫纲绘声绘色的模仿着狐狸贼眉鼠眼的样子，声调也随之抑扬顿挫。
“他在灰狼家里转啊转，转啊转，却是一点‘厨余垃圾’都没看见。就在它要放弃的时候，眼睛不知被什么闪了一下，等他靠近之后，才发现是...三颗...鸡蛋！”
赫连莲适时的小幅度的深吸了口气，这认真的模样不禁逗得皇甫纲弯起了眼睛。
“哈哈！”
“坏狐狸高兴坏了，抱着鸡蛋，夹着尾巴，边叫边笑，不一会儿就逃回了家中。”
“他郑重的将三枚鸡蛋放入盘中，裹好餐巾，拿起刀叉，就要大快朵颐。谁知刚张开大嘴，便被溅起的蛋壳砸了满脸。”
“啾啾啾~”
“这是什么声音？坏狐狸内心奇怪道，它低头一看，发现原先的鸡蛋破了壳，变成了三只秃毛的黄色小鸡。”
“狐狸这下乐得见牙不见眼，将刀叉一甩，一手搂住三只小鸡就要往嘴里送。”
烛火闪烁，影影绰绰，给皇甫纲的面孔留下了一层神秘的阴影，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故弄玄虚的色彩，像是一只迷人心智的狐狸。
看得赫连莲入了迷，仿佛置身到故事里，看到了狐狸与三只小鸡的剪影。
“就在这时，小鸡们唧唧喳喳的开口说话了。”
“妈妈，妈妈，妈妈。”皇甫纲的声音变得多了些依赖与濡慕，夹杂着些不易发觉的神伤。
“你就是我们的妈妈吗？妈妈要亲我们吗？”
“妈妈好爱我们，我们也爱妈妈。”
“说着，三只小鸡就扑扇开翅膀抱住了坏狐狸的手，紧紧地依偎在它的手心里。”
皇甫纲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温暖起来，他看着赫连莲不夹杂一丝杂质的眼睛，轻轻地撇开赫连莲的额发，手指规律的敲着赫连莲的脑袋。
“咚——咚——咚——”
“坏狐狸感受着小鸡们的体温，体会着它们心脏的跳动，不禁停了动作。”
“有一种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感觉从狐狸的心底升起，让它的饥饿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后，坏狐狸带着三只小鸡一同生活，他改掉了先前的坏习惯，因为...他想让小鸡们为他骄傲。”
皇甫纲讲到这停了下来，手也从赫连莲的脸上移开了。
“阿爸讲的狐狸的故事，和之前讲的不一样，和我先前看过的故事都不一样。”赫连莲不知道餐巾是什么，刀叉是什么，听得半蒙半懂，但还是聚精会神的听，由衷的赞叹着。
皇甫纲闻言自信的翘起鼻子“阿爸的故事当然特别啦。”毕竟是舶来品不是。
“我喜欢这个故事，”赫连莲弓起了身，往皇甫纲的方向移了一点距离“也喜欢这只坏狐狸。”
“哈哈~别急，还没讲完呢。”
皇甫纲安抚似的拍了拍赫连莲，思绪渐渐飘远。
“狐狸和三只小鸡生活得很愉快，它看着小鸡们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变得肥嫩可爱，虽然心里很开心，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留起了口水。”
“随着心智的成熟，小鸡们也有了很多问题，为什么妈妈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呢？妈妈长得那么大，嘴巴那么长，爪牙那么锋利...”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看看呢？外面的世界看起来真的很好。”
“为什么妈妈最近看见他们就流口水，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小鸡们很担心，他们打算偷偷溜出去看看，一定是在看不见妈妈的地方，出了问题。”
“于是在一天下午，小鸡们趁着狐狸外出的时候溜出了家门。然而它们不知道的是，狐狸悄悄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莲崽要不要来猜猜故事的结局？”
皇甫纲说到这里，饶有兴致的转头对着赫连莲。
“阿爸的故事太特别了，我猜不到。”
“很简单的，猜一个最符合常理的。”
“我猜...”赫连莲拧眉思索了一瞬，便肯定的盯着皇甫纲看“狐狸到最后绝对不会伤害小鸡的。”
“嗯...”
“我回答对了吗？”
“对了，”皇甫纲赞赏的揽住了赫连莲的肩膀，描述着故事的结局“狐狸和小鸡们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农庄，那里有很多动物，羊，猪，狗，牛，还有鸡群。”
“小鸡们刚踏进农庄的门，便被鸡群围住了，正在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只毛色鲜亮的母鸡从鸡群里走了出来，眼含热泪的将他们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母鸡说，他是他们的母亲。”
“小鸡们看着母鸡与自己相像的模样，感受着她浓厚的爱意，不禁失了神，回抱住了母鸡。”
“那狐狸呢？狐狸怎么办？”
“狐狸这时看鸡看得眼花缭乱，在本性的趋势下又笑又叫着窜进了鸡群，被受惊的鸡群围攻，叨死了。”
“...”
“故事结束啦，睡觉吧。”皇甫纲老妈子似的轻捋了把赫连莲，便一头埋到了被子里，大有一种睡觉很香的美感。
“可是...”
“等等，还有一点，”皇甫纲钻出来拧眉思索了下，紧接着续道“坏狐狸在死前突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我是只公狐狸呀，怎么能成为小鸡们的妈妈呢？”
我是个黑心报社作者呀，怎么能成为伟光正受害者的阿爸呢？
“...”
“阿爸，”赫连莲坐起身来叹了口气，将皇甫纲整个人捞了出来，定定的俯视着对方“这个结局不好。”
“哪里不好？”皇甫纲虽然处于弱势地位，但并没有什么危机感，笑着反问道。
“为什么狐狸死了，”赫连莲的语调很慢很柔和，却像是在埋怨“狐狸明明可以和小鸡永远在一起。”
“莲崽，忘了阿爸之前农夫与蛇的故事了吗？蛇终究是蛇，狐狸也终究是狐狸。”
“狐狸只是一时被爱迷惑住了，然而他的本性是不会变的。”皇甫纲蛄蛹着和赫连莲并坐在一起，嘱咐道“我们可不要做愚蠢的农夫。”
“可是，狐狸离开了，小鸡不会很伤心吗？”
“嗯...可能会吧？”皇甫纲将被子往上扯，将两人盖实了，便脑袋一歪靠到了赫连莲的肩膀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但等小鸡长大了，就会明白，很多事情是不会如自己所愿的，狐狸和鸡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想呀，狐狸就算能靠着感情抵抗天性，小鸡那全然依赖、惑人的爱又能存在多久？”
“小鸡大了，也会明白，狐狸始终有伤害自己的可能。”
“狐狸和小鸡相处了那么久，也许会产生其他深厚的感情...”赫连莲依然坚持。
“不不不...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皇甫纲的困意渐渐涌了上来，低低的点起了头，已经是无意识的和赫连莲辩论了。
“能迷惑住狐狸的，从来都不是深厚的感情。”
“那是什么？”
“是彼得潘....”
“彼得潘？”
“对...”皇甫纲的声音慢慢降了下去，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引得赫连莲不禁支起身子去细细听。
皇甫纲的呼吸很热，扑在耳朵边好像一撮小火苗，赫连莲却要继续靠近，好像再近一些，就能汲取到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
终于，皇甫纲的嘴唇从赫连莲的耳尖轻轻擦过了他的侧脸，他听到了完整的答案。
“彼得潘的...雏鸟情节...”
男人的声音含糊而低沉，仿若潮湿的土壤，松软得可以包容万物。赫连莲已然顾不上思考了，他犹如一只被煮熟的螃蟹，保持着支着胳膊的动作，心跳的声音却在这个夜晚震耳欲聋。
良久，直到夜幕沉沉，灯火昏暗，赫连莲才躺倒下来，像是败下阵来，又像是躲过一劫。
他伸手揭下皇甫纲的面具，修长的手指从对方的眉眼略过耳尖，稀奇得哪里都要碰一碰，哪里都想捏一捏，偏又是蜻蜓点水，稍微手重一点便缩了回去。
赫连莲抓着手像是偷到糖吃的孩子，好心情的弯起嘴角，然而不久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焦虑与忧愁黑云般浮上心头，盘剥着他的内心。他看着沉睡的人低声呢喃着，诉说着自己的请求“可是我不想你为了彼得潘，亦或是三只小鸡身处险境...”
“我想你眼里看见赫连莲，真正的赫连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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