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发生了什么，皇甫纲一概不知。
皇甫纲只知道自己这次没有梦见赫连莲，一觉醒来，他觉得大脑都清醒了不少，整个人神清气爽。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和赫连莲躺一块的缘故，但是皇甫纲已经开始琢磨父子局睡衣派对的可能性了。
他乐得觉得自己能倒拔垂杨柳，甚至兴致勃勃的走下了床，倒霉了躺在床下的小点点。
“哎呦！”
小点点本来还在梦里挨主系统大人的夸，被一脚扰了清梦，不禁怒上心头，却在看见皇甫纲的那刻熄了个尽“大大你怎么下床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皇甫纲只披了件衣服坐在书案前，便提起毛笔开始摩拳擦掌。
“既然吾儿心智健全，吾要为吾儿打个江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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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纲奋笔疾书的仿佛要冒出火星，小点点甚至看到了残影，恍然以为对方有了三头六臂。
“对了，莲崽呢？”
“对啊，小主人嘞？”小点点反应过来四处张望，连个地铺的影子都没看见，倒是桌子上布了几道清粥小菜。
“不会去找张大人了吧，”小点点顶着粥碗游到了皇甫纲手边，拿尾巴尖给对方递了口粥“可去的也太早了。”
皇甫纲笔尖微顿，墨水从笔尖坠下，在绢帛上晕染开来，仿佛风吹过的波光湖面。
然而他只失神一瞬，便转而笑哈哈的把粥放到了书案上，将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递到了小点点面前“Look！”
只见弯弯扭扭的字龙飞凤舞的布满了整张纸，又是鬼画符又是文字，小点点硬着头皮愣是没看懂，困惑不已。
“什么啊？”
“吾的计策啊！打怪升级一键飞升之通天大道！”
“这也太抽象了吧？”
“怎么会抽象？”谈及专业皇甫纲一点就炸，拍案申辩“这可是我几十年的心得体会啊！”
小点点被乍起的皇甫纲吓了一跳，整条蛇不禁瘫倒在地，捂起了小心脏。
“哎？”
吱呀——————
恰在这时，赫连莲风尘仆仆的从屋外回来了，吸引了二人的注意，皇甫纲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多打量，不自觉的乖乖的坐回了原位。
“小主人呜呜~”小点点一下找到了靠山，盘到了赫连莲的脚脖子上“大大他好凶，我们不要靠近他。”
然而赫连莲只是扬唇摸了摸它的脑袋，便自觉地走到了皇甫纲跟前。
小点点只好自讨没趣的窝到一边，翻起了大大的小说，他刚开始骂攻三，业务还不太熟练哩。
“阿爸怎么下床了，还穿这么单薄，要是...”
“停，”皇甫纲连忙打断赫连莲的滔滔不绝，转而把他拉到身边坐下，献宝似的把图纸铺平了“让阿爸来教育教育莲崽。”
赫连莲起初被拉得一僵，闻言将视线放到了图纸上，眼神里流露出困惑。
“让我来介绍一下。”皇甫纲没有给赫连莲留反应时间，大笔一挥圈住了一个三头六臂、弯弯扭扭的怪物“你看嗷，这个人，叫应无咎，是个天生坏种。”
“还有这个，”皇甫纲又是大笔一挥，分别勾住了一朵带着光环的莲花，还有一只...狗？“何道清还有张符离。”
“一个伪君子一个疯子，”皇甫纲猛吸了口气，继而狠戳这几个圆圈，戳的墨水四散，一片清凉“碰见他们离得远远的，一点晦气都不要沾！”
“坚持正义是件好事，人活一世当然要仰不愧于人，俯不阼于地，”皇甫纲叹了口气，直直的看进赫连莲的眼睛里“但有时候也要懂得避其锋芒，保全自身。”
重来一世，不要在当愣头青。
不要怪我替你做了选择，折辱了你的品格。
“明白了吗？”
赫连莲闻言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红了眼睛，很是哀伤的看着皇甫纲。
“阿爸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说这些...”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吧嗒吧嗒。
眼泪将图纸晕染开，也打在皇甫纲心上，皇甫纲不敢再看赫连莲，无意识的摸着鼻子艰涩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阿爸...”
“嗯？”皇甫纲目不斜视，不敢动作，便被赫连莲拦腰抱住，整个人都扑进了怀里。
“可不可以永远都待在我身边...我害怕失去你...”
少年气息温热，动作很轻，像是害怕碰到他的伤口，但也正是这样，让他的小心翼翼与依赖都悉数被皇甫纲感知到了。
“莲崽...我也害怕...”
害怕面对你...你不仅是你，你还是那个为理想殉道的少年圣子，是他亲手下笔推入绝境的好人啊。
“我也害怕...”
害怕所有说过的都不算数...我们本就迥然不同，当你长大，当你明白我卑劣的品行，你看我的眼神会是陌生的，还是厌恶的？
“阿爸想陪在莲崽身边，这句话毫不作伪，我们约定过。”皇甫纲摸了摸赫连莲的头发“只是莲崽要给阿爸一点时间，作出承诺是慎重的事，永远更是。”
“阿爸之前承诺过永远...”赫连莲还抱着皇甫纲，声音闷闷的带着股倔强“为什么如今要再做一遍...是不做数了吗？”
“因为下一个永远是特别的永远。”皇甫纲说着想拉开赫连莲，谁知赫连莲像一只小牛犊，两只手把自己箍得紧紧的...
他不禁失笑，却撞进对方满含情绪的眼睛，对方抬头问他“有多特别。”
皇甫纲一愣，想了想，认真解释道“特别到可以抵挡物是人非，岁月变迁，所以要让阿爸准备好。”准备好你变成什么样都陪在你身边，然后慢慢赎罪。
“阿爸要...多长时间？”
“莲崽想恢复记忆吗？”皇甫纲不答反问。
“我...我不知道，”赫连莲看着皇甫纲，眼睛像是一片烟雨，满含哀戚与困惑“我只想和阿爸在一起...”
“莲崽想恢复记忆吧？”
“我不是，”赫连莲忽的松了力气，垂下头轻轻拉上皇甫纲的手，有些委屈“我只是害怕...我只是想你看见...”
皇甫纲深呼了口气。
第一次，赫连莲的眼泪攻势失效了，皇甫纲给了赫连莲一个手刀，轻轻地将对方放到了毯子上，眼神复杂。
“夭寿了！大大！你什么时候会手刀的？！”小点点整条蛇吓傻了，忙查看小主人的情况“你怎么把小主人搞倒了？！”
“蛇骑士，我命你照顾好他，天黑前，我会带张三过来。”
皇甫纲说着整理好服装，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还很亮，家还在那，他要给自己一点点时间，想明白一些事情...皇甫纲挑了个远离有间客栈的茶馆落座，便对着说书人发起了呆。
看着台下人们热烈鲜活的面容，或是说笑，或是举杯，或是唏嘘，倘若没有看到幻境里的一切，他可以置身事外，但一切字句都在那刻有了血肉。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哲学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皇甫纲支着胳膊，双手交叉在鼻子前，低头沉思着。沉思着。沉思着。
不知多久，皇甫纲垂头叹了口气，猛的懊恼的抓起头发，拍起了自己的脑瓜子。
啊啊啊想不明白啊喂！
莲崽刚才哭的很伤心啊！皇甫纲你这个混球！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被唾弃怎么了？又不是没有被唾弃过？
你是会想那么多的人吗？装什么深沉啊！到时候直接道歉，然后死皮赖脸的缠着赫连莲，又不是没死皮赖脸过！想那么多还不如一家三口好好睡一觉！
睡觉吧！明天会更好！
对，回家睡觉吧！
皇甫纲猛地起身，惊动了周边听书的人群。
“疯了吧这个人...”
“不知道哎...”
恰在这时，皇甫纲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也望了过来，眉眼弯弯的对他打招呼。
“好巧啊，阿虺。”
“可不好巧？我正想着张兄，张兄就来了，”皇甫纲奇道，继而打量了几眼张三包成粽子的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张兄怎么不在家好好养伤呢？”
“我家那逼仄的样子，还是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比较好。”张三坐到了皇甫纲旁边，笑道“怎么愁眉苦脸？不像阿虺。”
“害，自己胡思乱想。”皇甫纲不好意思的挥手将头顶的愁云打散，不禁也笑起来“张兄所言极是啊，人要多走动的。”
“不好意思啊，张兄。”皇甫纲环视了一下桌面，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张三，一杯抬手敬对方。要不是张三跑回来，他们的任务可能就泡汤了。
“谢谢张兄，帮了小弟大忙，小弟之前做的承诺，绝对不会食言。”皇甫纲郑重道。
“都是应该的，”张三抬头将茶饮尽，琥珀色的瞳孔在灯下越发晶莹“阿虺既然这样说，我现在就需要阿虺帮个忙。”
“张兄但说无妨。”皇甫纲不疑有他，脑子里开始盘算写过的秘境方向了。
“我想知道破碎虚空的方法，”张三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株草药，意味深长的观察皇甫纲的反应“或者是周决明的下落。”
巨变来得太快，皇甫纲笑着反映了会儿，继而脸上的表情一僵，冷意倏忽间蔓延到五脏六腑，骇得他气血翻涌。
噼里啪啦！
桌子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杯盏叮叮咣咣的四散而逃，溅起的水花打在了皇甫纲的脸上，也打得他的心脏都沉入谷底。
他在不知某一刻暴起，朝张三扑去。
几个气息间，一黑一白的身影已经交手了好几个回合，皇甫纲好几次堪堪擦过张三的手，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擎住，整个人不禁处于一种又惊又急的状态。
“张三你做什么！”
“嗯？”
砰！
剧烈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火药味顺着火星点子迸溅开。茶馆内一时都乱了，人们掀翻了桌子开始四处逃窜，馆外失控的人群晃得皇甫纲头昏眼花，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魔族！魔族来了！”
一声声惊呼仿佛惊雷炸断了皇甫纲的全部思绪，炸的他措手不及，一时间反应迟缓了几秒。
魔族怎么会来？就算是按原剧情也不该这个时候来...赫连莲和小点点还在客栈！
肩膀处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皇甫纲堪堪躲过。
他猛地向后退，正转身运力跃起，还没飘起来，便被一道白光狠狠的击落下来，撞得他猛的呕出一口凌霄血。
“应无咎来了，不想被报复的话，”张三的声音渐近了，将他整个人扳了过来，他笑得依旧亲切和蔼，却让皇甫纲心生恶寒“就乖乖的和我走吧。”
“你知道他的手段吧？我喜欢和你玩放风筝，你可以做选择的，阿虺。”
皇甫纲大脑宕机地看着张三，等张三脸都笑僵了，他忽的沉声道“你是张符离？”
张三眼里划过惊喜，眼神更加热切了“是啊，阿虺，你记起我来了？明明是我创造的你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也是，你应该不认识我，”张符离沉吟片刻，揪着皇甫纲的衣襟将人拉近，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对方“什么人来到别人的身体里，还会记得老朋友呢？”
皇甫纲闻言想起了聚灵阵里的活死人，想起了相处的点滴，心里涌起巨大的荒谬感。他再次暗暗运力，却发现身体被死死的压制住，恰如当时在迷雾森林。
天杀的，张符离天生属性克制黄钟，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拉到一块的？！这界面怎么补的设定？！
“是你，一直是你在捣鬼，那群活死人和聚灵阵也是你做的。”
“可以这么说？那是决明的乡亲父老呀，原是想设阵引决明出来，没想到他们那么不乖，反倒成了我的阻碍。”
“决明真的很不念旧情啊，”张符离眼里透出股哀伤，埋怨道“你说他是不是很坏？为了一个半路出来的野女人，就抛弃了我们。”
说着说着，张符离便对上了皇甫纲略显无语的嫌恶表情。
他沉默了一息忽的又高兴起来，亲亲热热的靠到对方的耳侧“说起来，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啊，让我知道决明还在。”
“...”皇甫纲闻言连凌霄血都吐不出来了，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傻逼。
他太过自大，自以为自己是创作者又有系统傍身，就能掌握全局，全然忽略了张三这段日子的亲昵。
实则从一开始见面，张三就知道他是假的！和他周旋这么久，就是为了试探他的身份和目的。
从一开始，这个炮灰角色就给他埋下了雷，但凡他能在这个角色上多放些心思，是不是就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皇甫纲感受到老天对他这个黑心报社作者的恶意。
皇甫纲侧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笑脸，被雷劈的说不出话。剥皮换骨，人面兽心，小说中那些残忍的字句像是有了实体，张符离三个字在此刻有了形象。
“做出选择吧，是跟着赫连莲一块生不如死，还是跟我走？”张三放开怔愣的皇甫纲，将草药放回了衣襟里，看好戏似的抱臂旁观，全然不担心皇甫纲有什么动作。
“...”皇甫纲的整块脊背骨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跟着五脏六腑都震了一下。他反映了会，才吃力的撑起身体，声如蚊蝇。
“什么？”
“狗...”
“嗯？”张三饶有兴致的弯腰去听。
“狗东西！”
张符离慢悠悠的挡住皇甫纲的暴起，继而甩袖施展水镜，露出熊熊大火中的有间客栈。
皇甫纲一下子撞进水镜里，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遍，他滚了几圈泄力，才堪堪停下便看见了水镜中的场景。
大火掩映下越来越多不详的黑色鬼影露出头来，侵蚀着屋内的光线，少年还在昏迷，对周遭的情况全然无觉。小点点不知从哪个方向爆冲出来，又被踢进了火光里，而为首的魔族男子，显然是应无咎本人。
幻境中的赫连莲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发警报似的与水镜中的赫连莲慢慢重合，皇甫纲一下子红了眼睛。
他们的努力，竟是一息之间便要功亏一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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