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报应!赫连莲!”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登临仙界,做什么还剑下山!”
“若是当初你听我的,若是你听我的,我们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们本可以荣升大道的!逃离这修罗人间的!”
狰狞可怖的人形已看不出面孔,只有森森白骨随着激动的动作分毫毕现,闪着凛冽的光,看不出一点过去光风霁月的样子。
“赫连莲!你本就因我而生?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做选择?!”
不管何道清叫嚣着什么,赫连莲面无表情的举起刀子继续搜刮血肉,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在对方终于咽下气后才扔下刀子,席地而坐。
他深灰色的瞳孔仿佛一口幽深的井,黑的纯粹而诡异,扫视着架子上的男人。
他在等何道清复活,开始新一轮的凌迟。
然而这次他等了很久很久,何道清还是那副空荡荡的骨架子,竟然活不过来了。
“修罗人间吗?”赫连莲喃喃的嚼着何道清的最后一句话。
恨意早就在一次次的报复中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深渊般的麻木,赫连莲再次举起身旁的刀,这一次向准了自己。
无为峰上空聚集起滚滚风雷,所有污秽的东西,都会随着道道凌厉的闪电魂飞魄散,清除干净。
赫连莲在最后一刻,脑海里回忆到的...是彼时刚入仙山时看到的...雾霭虹霓,云海翻滚...
滴滴滴...《缧绁之厄》已完结...滴滴滴...
读者满意度:满意个屁啊,跌破下限
初步判定核心问题:私设含量百分百
世界审批:退回大改,对相关人员进行适当补偿
滴滴滴...人物批号12108回收成功...
人物规则传输中...
“12108,你有什么愿望吗?我们可以酌情安排任务。”机械的电子音在纯白的空间上空响起。
哔哔啵啵的电流声运转良久,对面都没有人回答,空间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用的,一切都会回归原点,逃不开,挣不脱。
不知何时空间内终于传出了一句微弱的问话。
“可以请那位...来到这个位面...看看这个世界吗?”
“恭喜12108,请求审批通过,请再次进入位面。”
12108闻言又是沉默良久,冷不丁问了句“那位...喜欢什么样的人?”
“滴滴滴...”
“根据数据搜集...系统缜密分析...滴滴滴...”
“傻子,他喜欢傻子。”
“好。”
迷雾渐渐飘散开,挡住了森林里发生的一切。周身的疼痛渐渐散去,皇甫纲依旧瘫在地上,听着血液流逝的声音,而后被人捡了起来。
“为什么可以为了他做到这个程度。”说话的人看不清神情,只是逆光的卷发让人产生熟悉的感觉。
皇甫纲拽着对方的领子强撑起来,想要看清他的脸,却渐渐陷入了混沌。
“大大!上级发来指示,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要传送你回家了!你快跑吧!让我来救小主人!”
神识中出现小点点的惊呼,唤醒了皇甫纲的意识。
“你说过不会骗我,怎么又能回家了?靠谱吗?”
“大大!系统判定可以走了!”
“什么鬼系统判定!要走一起走!”皇甫纲轻笑起来“你这笨蛋一个人怎么救赫连莲?”
“大大!再不走你就要被张符离拆骨剥皮了!是真的拆骨剥皮!”
皇甫纲闻言从昏迷中乍起,甚至从张符离的怀里挣脱出来,跌倒在地上。骨头错位的疼痛让他恢复了些许知觉,慢慢的向外爬去。
“呵,怎么接触了这种浓度的药烟还能抵抗?”张符离兴趣盎然的打量起逃跑的某人,继而闲庭信步的挡在了某人前面。
“那再尝尝这个吧。”
细密的刺痛感从皇甫纲的头顶传来,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冷意磋磨着皇甫纲的大脑,冻得他控制不住的在地上抽搐起来,鼻尖一热,眼前便闪过一片猩红。
皇甫纲视线中的最后一幕,是张符离幽深炙热的眼睛。
而后他的灵魂越飘越高,又缓缓下降,脑海中忽的浮现出那片夏威夷海滩的景象,变得越发清晰,朦胧中甚至能感觉海风扑到脸颊上的清凉感。
皇甫纲从钝痛中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行,我还不能回去,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不甘心!
皇甫纲不知道自己在靠什么抵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形态,只是挣扎着一味的往后退,退到他第一次签约作品,第一次流落街头,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
很多人和景渐渐划过,最后汇成一个白点,形成了一道光束,在刹那爆发出剧烈的冲击,撕裂着皇甫纲的灵魂。
大大,让我来帮你...一个微弱的小光点不可察觉的渐渐靠近,融入了这已分成丝丝缕缕的灵魂。
皇甫纲再次睁眼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整个人好像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但是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他总算如释重负。
是迷雾森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迷雾森林,发生了什么,但是好歹张符离不在周围。
身上的伤进一步恶化了,衣服也破损的不像样子,皇甫纲跌跌撞撞的起身,忙望向山下的江城。
江城依旧是老样子,魔族和硝烟竟然没有给百姓带来什么影响,皇甫纲像只灰扑扑的老鼠裹的严严实实,然而还是渗出浓浓的血腥味,让身旁经过的人都皱紧了鼻子。
他捂紧伤口按着记忆的路线向有间客栈摸去,却只发现一座陌生的茶馆,内心不禁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位仁兄,我想问一下...”皇甫纲拉住了一个路人,礼貌的问道“这里原先的有间客栈去哪里了?”
“你说那个啊,”路人并没有因为皇甫纲古怪的举止而拒绝他,只是唏嘘了片刻“三年前就被大火烧没了。”
“啧啧啧~本来经营得好好的,谁能想到出这档子事,魔族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路人惋惜的走了,留下了皇甫纲怔愣在原地。
嗡——
皇甫纲的心情在这时间错乱的一天里像是在坐过山车,让他一时之间不知做什么反应。
什么叫三年前,已经过去三年了,那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临走时赫连莲的神情,想到他书中的遭遇,客栈中的一切仿佛还在昨日,皇甫纲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跪倒在地。
“可不可以永远在我身边...我害怕失去你...”
赫连莲的声音犹在耳边。
他甚至还没有帮赫连莲恢复记忆。
自少年时期离家出走,皇甫纲再未掉过眼泪。
生活的无常他体验了七七八八,人到了一定年纪,便自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击倒他了。
可这一次,看着逐渐晕湿的衣袍,他有些怔然,五彩喧嚣的世界忽然变得离他很远,显得皇甫纲这一片扎眼萧索的黑尤为格格不入。
原来不是他能承担人生中的苦痛了,而是命运暂时放过了他。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每一次他什么都不要了又要给他,给了他又叫他失去。笑也心惊胆战,哭亦没有立场,怨不起,放不下。
兴许是传说中的悲景悲情,当初离他们很远,还未曾共同经历的风雪抵达了江城,飘飘扬扬的洒下来,慢慢笼罩了大地。
街上的摊贩开始收拾东西,小厮也急忙的将茶馆的招牌收了起来,他瞥了皇甫纲一眼,暗道声怪便哆嗦着快步进了门,很快便歇业了。
茶馆的热气逐渐散了,行人步履匆匆,皇甫纲僵坐在道路一旁,抬头呆呆的看着白的没有一丝生气的天空,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蓬乱的额发,融化在他的脸颊和鼻尖,刺骨的冷意让他想起他和母亲去皇甫主宅的那晚。
那时大雨瓢泼,他怀中紧紧抱着童话书,风将雨吹进母亲把着的伞内。纵是妈妈将自己搂在身侧,斜风细雨也将矮小的他淋了个彻底。
妈妈很温柔,也很细心,是世界上最照顾他的人,任何人都无法比拟。平常他就是轻微的打个冷战,妈妈也会察觉到,温声细语的对他嘘寒问暖,但这次她没有发现。
她只是迟疑片刻便拉着他敲响了宅院的大门。
女仆姐姐从妈妈手中接过他,他抬头去看妈妈,却没有分得她的眼光,她的眼里全是父亲。除了父亲,她看不到任何人,看不到脸色黑沉的爷爷奶奶,也看不到父亲身旁一脸尴尬的女人。
当时的场景幼小的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这里很大,很漂亮,也很暖和,暖和的他有些脸热。他轻拽了下女仆姐姐的裙摆,将手中的书扬起,露出一张笑脸。
说着妈妈嘱咐他的话“姐姐,我想给弟弟讲故事听。”
外面的风雨真的很大,噼里啪啦的打着窗户,他拖过一张凳子,坐在婴儿床边。
女仆姐姐并没有带她来看弟弟的意思,他是在女仆姐姐为他准备换洗衣服的时候跑出来的。
弟弟很可爱,脸很软,也很柔弱,他觉得像妈妈,此时正因为雨打窗户的声音不安地皱着眉,小鼻子一皱一皱的,睡得很不安稳。
近些日子,妈妈也睡得很不安稳,有时他醒来,能看见妈妈坐在床边的影子,低低的抽泣,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踮起脚去看弟弟,婴儿床顺着他的力度摇晃起来,弟弟凑得他更近了,呼吸就打在他脸上,熏得他痒痒的。
妈妈曾经问他想不想要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他说想要,他挺起胸脯说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也会保护好妈妈。母亲听了,抓着他挠痒痒,后来他们都跌在地上,笑得乐不可支。
弟弟...皇甫纲一脸神往的探进手去...从婴儿柔软的脸颊,摸到婴儿脆弱的脖颈...
我会保护好你...我也会保护好妈妈...
他的手很冷,冷的婴儿的脸都有些发青...
良久,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将世界分成两极,一极黑得像墨,一极白得萧索,雨下的更大了。
女人的尖叫响彻了整个院子,慌乱的走动声不断地从屋外传来,皇甫纲看着地板上影影绰绰的影子,放下了手中的童话书。
他在混乱交错的人群中被撞的一趔,跌跌撞撞的往外看,刺眼的血顷刻染红了他的眼睛。
往日高大严肃的父亲已倒在一片血泊中,妈妈穿着洁白的长裙抱着他,染血的刀已经被丢在一旁,发着凌厉的光。
妈妈笑得凄厉,像是盛开的海棠,很美,但海棠也叫断头花,决绝的无人敢靠近。
破空的警笛声混合着救护车的声音鸣起,惊醒了这场噩梦。
红光蓝光交替闪烁,在黑沉沉的雨夜显得格外显眼,耳边是女人的哭泣与谩骂,母亲最后走的时候也没分给他半分眼光。
她的眼里只有父亲,看不见其他人,看不到奶奶和女人的悲痛,看不到爷爷垮了的身形,看不到他哀求的眼睛,也看不到他在车后追逐的身影。
母亲的警车和父亲的救护车在一个岔路口分散,他像一颗系在车尾的气球,也被分成了两半,炸得七零八落,仅存的碎片不甘的坠在车后,最终被磨得一身污秽。
风雨像是要洗净一切罪恶,也掩盖一切声音,他哭喊着没有人听见,他追逐着却迷失了方向。
扎眼的红光早已消失在视线中,雨水淹没了道路,他如同黑夜下一艘看不见灯塔的小船,孤零零的在茫茫大海上漂泊,等待着黑暗的吞噬。
母亲走了。
早在到主宅前她便服了毒,走的无声无息,由于孤女的身份,葬的也无声无息。
深夜的城市是潜伏的巨兽,没有母亲的家更是冰冷的牢笼,在等了不知多少天,他等来了这样的消息。
他将管家爷爷拒在门外,呆坐在已经湿透的床上,看不到未来的样子。
那日带进主宅的童话书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他抚摸着封皮,看着母亲留下的字迹,一颗心不断下坠。
他听着钟表一分一秒流逝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向前。
屋外风雨不歇,又是一道惊雷...
他的时间在此刻停止了。
皇甫纲从回忆中回神,他慢慢的躺倒在地,已是被抽掉了一身的力气,很快便成为大雪中的一个黑点。
他自嘲的弯起唇角,这是他笔下的世界,也是他的现实世界。他无法脱离,痛苦的活着,活着等待判刑的日子。
对不起,赫连莲。我落笔的时候,就为所有人建造了棺椁,我带着难解的恨意创造了缧绁之厄。如果还能偿还,我一定倾尽全力,还你一个好结局。
皇甫纲祈求着,再次祈求着上天还给他一个机会,还给他一个人。
可兴许是他犯下弑杀同类的原罪,便叫他一错再错,这一次,他仍然孤身一人。
大雪把一切色彩都提纯,或者说是把一切都掩盖起来,留不下一点痕迹。
于是经年流转,大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两个轮回,江城又迎来了一个熟悉的、草长莺飞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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