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他们三人各自去超市不同的区域买东西,最后再在收银台附近汇合。
准备去结账的时候,姜满问余白,“你家里有煮火锅用的电磁炉吗?”
余白微愣后摇头,“那就买一个吧,反正以后应该也用得着。”
姜满去炊具的区域找电磁炉,余白也跟她一起,冉与则留在原地守着他们被商品堆满了的购物推车,他望着两人的背影,他们一前一后保持着谨慎的距离,但说话间的表情和动作又显出熟悉的亲昵。
而可能连姜满自己都不知道,只有面对余白时,她才会表露出特有的神情,彷佛她不再因为处于不同的城市,变成割裂的她,她不再显得矛盾,或者孤独,她会显露出鲜见的自在,会变得柔软,甚至有了温度。
一开始冉与不知道这个不同意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被迫成为“一家人”以前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他总认为相遇的先后,才不公平地决定了姜满对他的情感,即使他内心知道并非如此,但他一再这样自我安慰,甚至强迫自己忽视也许姜满从未喜欢过自己的这个事实。
在认识姜满以前,冉与自以为他人生没什么难解的题。
第一次见姜满,是高二那年的学校校庆,冉与正坐在学校礼堂里昏昏欲睡,他昨晚刚刚从北城参加完竞赛回到昔城,因为成绩优异,他拥有许多在学校的特权,比如上课睡觉,和偶尔不写作业,他常常被夸是天才型的学生,就算落几堂课,但只用在考试前夜翻翻书,也能比熬夜苦读的同学高许多分。
台上的姜满表演了芭蕾独舞,是当天唯一的单人节目,节目本身也没多少趣味,对冉与来说,芭蕾的美与他有着隔阂,他不能理解,并且感到有一种高深且枯燥的无趣。但这是他第一次抬起头看完学校礼堂的一场表演。
姜满舞蹈的配乐是舒曼的童年情景,他会注意到这个节目正是因为配乐,因为他做数学题时习惯听古典乐,而舒曼是他最常听的音乐家之一。
音乐舒缓悠长,舞蹈也是,她克制的修长的动作,延伸着的手和腿,挺拔的身躯,和纤细的脖颈,也许让冉与在那一刻欣赏到了一点点,所谓芭蕾的美。
冉与很快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知道了她低自己一届,甚至还是余白异父异母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妹妹”。
冉与认识余白起先是因为两人的父亲相识,后来是因为初中时两人都在学校田径队,余白跑五千米长跑,而冉与跑一百米短跑,平日会在一起训练,本来还算是亲近的朋友,但在他升入高中部那一年,余白复读了初三,同时也退出了学校田径队,甚至一度成为了校内有名的问题学生。
那个话少又温和的人,突然变成了冉与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但直到余白复读初三的下学期,冉与被爸爸的朋友委托给他的儿子辅导功课,他才又一次跟余白走近。只听说余白为了跟他父亲余岳对着干,气走了好几个家教老师,最后没办法才拜托到冉与这里。
余白依然话少,对除了余岳以外的人,或者说至少对自己,还是温和,虽然也不算平易近人。
最后余白如愿升入了本校的高中,据说分数本来还是差一点,但如往常,余岳总有办法用钱财解决,冉与有时候也觉得,余白的叛逆彷佛是在挑衅,余岳可以用钱财解决的他的“问题”的限度在哪里。
随着时间,他和余白渐渐亲近,变成了朋友,但他们应该算不上交心,因为余白从不会跟他聊起自己父母的事,也不会提及姜满。
冉与告诉余白自己可能喜欢姜满的时候,余白脸上的惊讶停留了很久。
“所以,你会介意吗?我不清楚你怎么看待你们之间的关系。”
余白听了冉与的问题,沉默了许久。
冉与谨慎地说,“你们在同一个班级,又一起上下学,你还自己承认过她是你的‘妹妹’ [2023/12/6 20:53
伏笔:余白曾经承认过姜满是他的“妹妹”]
所以我猜测也许你们的关系没那么糟。”
“这种事其实你不需要问我。”余白说。
冉与没听出来余白的态度,但他向来不喜欢过度揣测,只是笑着说:“但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余白愣了愣,而冉与没有等他回答,将自己写好的信,或者说所谓情书交给了余白。
“帮我带给她,否则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显得不那么唐突。”
冉与还是笑着,可能因为有一丝紧张,“会不会很奇怪,她根本不认识我,我却说喜欢她。”
他还碎念了什么,但被余白打断,余白的声音很轻很淡,“好,我帮你带给她。”
第一封信的回信,冉与等了很久,但他也没有着急,就像解一道很难的数学题,这过程越困难,验证越艰难,但得出正确结论时,就越有成就感。
姜满迟来的回信很短,内容客套委婉,却又透出冷漠,信里说她感谢冉与的喜欢,但她很快要去北城读书了,他们两人没有未来。
明明还没有开始,姜满已经学会了用“未来”拒绝他。
余白本以为冉与会很失落,他不知道信里具体的内容,但知道姜满似乎没有接受的打算。
但冉与却没有失落,就好像解题时漏掉了某一个条件而得出错误的答案,他只需要再重新审题,做出新的解答,总会有正确的答案。他本以为姜满就像一个暂时无解的难题而已。
他的执着出乎了余白的意料,也出乎了自己的。他不断写信给姜满,哪怕她并不回复,从自己的生活说起,又谈论起姜满跳舞的音乐,说起舒曼、克拉拉和勃拉姆斯的三角爱情,最后开始恶补芭蕾与她谈论芭蕾。他挤入余白和姜满本也不拥挤的相处,给她带早饭,陪她吃午饭,步行送她去车站,在每一个可能的空隙出现在她身旁,而为了她不感到负担,余白成为了他的幌子。
可能那些现在想起来无聊的信件不知道哪一封起了作用,有一次姜满答应了他。
“试试吧,我们可以试试。”
好像他是解题的一种可能,一种方法,需要试验后才能得出结论。
姜满答应冉与的那天是平安夜 [2023/12/6 20:56
伏笔:姜满和冉与的感情开始的时间是平安夜,余白生日的第二天。],同学都互相送着红绿包装的苹果,学校正准备元旦晚会,到处写着双旦快乐,装饰着跨年和圣诞的红,甚至那一年,圣诞节还像情人节一样热闹,彼此喜欢的男女生偷偷送着对方礼物,写着过时的却因此显得浪漫的贺卡。
冉与还记得,那天的雪也下得很大。
他们三人如往常一起走去车站,脚步踏过厚厚的积雪,雪水浸湿裤边,姜满差一点滑倒的时候,他和余白同时扶住了姜满,而姜满身子倾斜着,更靠近余白一点,但她松了力,选择向冉与那边凑近了一点,然后扶着他站了起来。冉与看到余白默默松开了手,然后慢一步走在了他们两人身后。
冉与每次回想起那一天,记得最清楚的都是这一个画面。
交往后和交往前好像也没太多区别,姜满的生活很忙碌,越来越忙碌,她更频繁地去上舞蹈课,期间还偶尔去北城集训,但余白会开始避开让他们独处,而她似乎比余白在时还要更加沉默。
他们成为了那种校园公认的情侣,人人都认识冉与,所以之后,人人也都认识了姜满。天才型的学霸和漂亮的舞蹈生,是一种模版式的校园爱情故事。
冉与在心里一直知道,姜满可能并不喜欢他,但喜欢有时是一瞬间,有时又是很多个瞬间累积的结果,所以,他寄希望于后者,期望着,有一天姜满会在累积足够的瞬间后,喜欢上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与她第一次牵手,感到她冰冷的手突然僵硬起来,然后没多久,她抽出自己的手,讪讪说:“人太多了。”
放学后的商场确实往来了许多人,但很凑巧,她抽出手的时候,余白刚从咖啡厅里提出外带的咖啡。
余白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姜满也装作没看到他出现,他们三人在拥挤的商场里沉默而对。
那天晚上,姜满第一次提出分手。
学生情侣的分分合合没什么反常,身边的早恋故事常常以天计算,而他跟姜满撑了足足一个月。
“为什么。”
冉与问得格外冷静,冷静得不像平日里总是嬉笑平和的他。
“不是很明显吗,冉与。”
姜满的聪明总是带有伤害性,这是冉与的总结。
是啊,太明显了,冉与分明知道姜满不喜欢自己,但他做不到放弃,就像做不到放弃一道难解的题目。
“你说的,我们可以试试。”
“喜欢一个人不是学习功课,冉与,不会因为时间足够久,努力足够多,喜欢的程度就会像分数一样改变。”
“那为什么答应呢。”冉与露出少见的怒意。
姜满沉默了许久后只说:“对不起,冉与。”
她的歉疚太真心了,所以冉与更加觉得难过,因为喜欢怎么样都不该是歉疚的。
那个周末,冉与偷偷拿出他爸爸珍藏的酒,叫余白单独来了自己家,他坦白姜满提出了分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看过的电视里,人总是用酒来麻痹所谓情伤,所以他想尝试一下,喝酒是不是能让他好受一点。
是痛苦吗,是不甘心吗,还是一种挫败?这些感觉全部聚拢在一起,令他觉得沉甸而复杂。
最后他们没敢真的喝掉他爸爸的酒,而是重新买了啤酒替代,但对初次喝酒的两个人也足够了,他们不停地模仿着大人碰杯,然后一仰而下那些苦涩熏腥的酒,连说出来的忧愁都有种假扮大人的做作。
冉与有许多问题想问余白,但最终还是没有问。他们只是喝酒,直到两个人都醉倒,彼此说了许多之后再也记不清的胡话。
唯一清醒的记忆是冉与问余白,你喜欢姜满吗?还是姜满喜欢你?
余白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无法回答,还是因为喝醉了而没办法回答。
很多年后,在德国的时候,冉与又问了姜满类似的问题,他那时不再疑问余白是否喜欢姜满,甚至也不再疑问姜满是否喜欢余白,他只问了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余白的?”
冉与很想解答清楚,他们之间不公平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下一章是姜满的视角。
元旦假期啦,这几天会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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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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