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看完时,天色都暗了,介于黑夜与下午之间的黄昏,因为下雪,一片混沌黯淡。天是匀称的铅灰色,院中明黄的灯像火焰一样闪烁,雪漫天地飞,一层层堆叠。
余白去厨房里煮粥,姜满给他打下手,他洗米的时候,她帮他将皮蛋切碎。因没有明火,厨房比其他地方都冷一点,他们都穿着外套,在空气的冷热交替间,脸一阵冷,又一阵发烫。粥下锅煮后,余白又意外发现冰箱里的腐乳,盛出来放在小碟里,准备就着粥吃。
投影还开着,但没有再播放影片,而是在放音乐。他们安静吃饭,屋里只有音乐声,灯也只亮了厨房的,还有客厅里投影的光亮随音乐切换而变换。
餐厅的窗子外,可见后面的人家,灯明亮着,窗帘打开,却不见里面有人影晃动,风好像停了,枯树静谧站立,积雪愈沉,不知不觉间枝干低折,这世间小的一角,仿佛只有雪在攒动。
姜满说:“这是你在这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吧。”
余白点头,“虽然冷,但我喜欢雪天待在这里,很安静。”
“也比昔城干净。”姜满说。
她刚才看到施雯的朋友圈里,昔城也下了好大的雪,他们回去的一路也在下雪,因此很拥堵,开了比来时两倍的时间才抵达。
“好在他们路上没遇见雪崩。”余白说。
“今年的雪比往年大吗?”姜满记忆有些模糊。
余白也没记那么清,从前好像也没关注过天气的变化和异样,一直在一个小的城市生活,会连带觉得它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习惯性的理所当然。
“听说是,至少比去年大。”
房子装的电热水器,洗澡和洗碗池共用,热水就渐渐不够充足,余白觉得水冷,便不让姜满帮忙,自己去洗碗,连带把中午的一起洗了。
姜满回了客厅,靠在沙发上,只听着已经重复循环了一圈的音乐,这里可以看见开门后的厨房,也看见余白忙碌的背影。
房子很小,房间和房间都连在一起,转头就望见了底,但她却没觉得两个人在这里很拥挤。
余白洗完碗后,回到客厅,手放在火墙附近热手,姜满伸手握住他帮他焐热,两人一起站在火墙前,像取暖一样伸手。
姜满问余白:“住这里洗澡方便吗?”
“和民宿一样,是电热水器,这里容量还不太大,可能得洗稍微快点,不那么稳定。”余白说。
“民宿洗澡确实麻烦,昨天洗了一半就没水了,只能匆忙结束。”
余白问:“你今天想洗澡吗?我可以提前多烧点热水晾好,以防热水器的水不够。”
“麻烦就算了。”姜满说。
昨天澡只洗了一半,今天坐车来回,又在余白这里睡了午觉,冷热交替后,火墙的温度太热,又让她出了身汗,总觉得身上发黏。
“没事,我先烧好水备好,你如果想洗,随时可以。”
姜满犹豫后点头说好。
屋子里有个很大的木桶,余白拿老旧的铁制水壶架在火墙的炉子上,一壶壶烧,然后慢慢灌满它。水的热气在屋子里蒸腾,干冽的冷也沾上热的潮气。
天黑了,屋内灯都亮起来后,就看不清窗外是不是还在下雪,而屋里屋外都很安静,安静得难辨时间,姜满怕夜里会越来越冷,便决定先去洗了澡就睡。
电热水器好不争气,又洗了一半就停摆,好在还有余白备好的水,她身上还挂着泡沫,便用水瓢一点点浇在身上,好不容易才洗干净,但没有热水淋,总觉得四处都有冷风在窜。
旅行带着的一次性浴巾擦了一遍却还没擦干,她只得半湿地将睡衣往身上套。
出了洗手间的门,余白大概知道热水器没了水,早拿了毛毯等她,看她打着颤,赶忙将她裹紧。
“我真是没洗澡的运气。”姜满笑着说。
“洗好了吗?”
姜满点头,“幸好你烧了足够多的水,还没用完。”
姜满离开洗手间,看见余白铺了床被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座的沙发,他躺在那,可能腿都打不直。
余白带她去卧室,卧室里早就被火墙烤的热烘烘的,床上还塞了热水袋,说怕她冷的话,腰会不舒服。
卧室够暖和,用不上身上的厚毯子,摘掉后,余白看见她靠近脖颈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可能是洗澡冲洗时淋到了。
“头发有点湿了,吹干再睡吧。”
余白说完就找出吹风机,让她先坐在被窝里,然后电源接在书桌后的插座上,给她吹头发。
她背对书桌,余白坐在书桌前的座椅上,举着轰隆隆响的吹风机,因为没有恒温,怕热气烫着她,他手上不停摆动,让风均匀地吹在她的头发上。
空气干燥,湿的头发也干得快,姜满昨天洗过了头,头发还很顺直,只在空气里有些起静电,她散着头发,钻进了十足暖和的被窝里,只闻见沐浴液的香味,和被子上的肥皂味是同一类型的香气,温和且干净。
“晚安。”余白说。
却在离开前,低头亲在她额头上。
姜满笑着,也说:“晚安。”
余白也去洗了澡,时不时听见点水流声,热水器的水应该还没烧热,但剩下的热水倒是也足够洗澡。
卧室的灯关了,窗帘打开了半边,外面是彻底的黑夜,屋外微弱的光照下,可见雪还在落。
姜满听见余白从浴室出来,看见屋外的灯又灭了一盏,只剩客厅的灯。
余白应当是躺下了,与姜满此刻只隔一道墙。
过了会,他又坐起来,问墙另一边的姜满:“要关上门吗?”
“不用,这样安心一点。”姜满说。
毕竟是陌生的屋子,能听见一点响动,开着的门透着点光,会有安全感一点。
余白又躺回被子里,两人隔着墙一起躺着。
过了很久,姜满在床上辗转着睡不着,也听见客厅的沙发因余白转身侧身发出小的声响。
“余白。”她试探性地轻声喊他。
“怎么了?”余白的声音清明,也不像睡着了的样子。
他紧接着问:“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有。”姜满说,“只是睡不着。”
“热水袋冷了吗?”
“也没有。可能是白天睡多了。”
姜满又说:“不然,我们聊天吧。”
余白轻声温柔地笑,“好啊。”
“要不然。”姜满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来我这吧,我们躺在一起。”
墙那边的余白,安静了一瞬,带着笑意问:“你确定吗?”
“嗯。”姜满感觉自己脸有点烫,心里有点责怪他莫名其妙的笑,“只是躺一起说话。”
后一句声音都小了点。
“我也没说什么。”余白语气还是带笑,也还是温柔。
姜满听见他起了身,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走进了卧室。
她将自己的枕被向里移,给余白留出位置。
余白的枕头贴着她的放下,躺下后,两人面对着面,一时沉默地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着。
床是一米五的双人床,不算小,但两个人躺着,又感觉靠得很近。姜满觉得,余白的呼吸好像都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余白先笑起来,“不是要聊天吗?”
姜满不习惯这样和一个人躺着,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她随便找了话题:“当初为什么答应你师兄来博县工作?”
本以为,余白会回答因为可以做建筑设计的工作,但余白却说:“因为想离开昔城,却又不能走太远,这里的距离刚好。”
“想离开?”
“嗯。”余白说,“我得承认,我妈妈生病,我爸的公司不景气,还有,你离开昔城,让我也不是那么喜欢那里了。”
他虽语气平淡,但姜满却不由得还是替他难过。
她伸手,像安慰一样抚在他的头上,“很辛苦吧。”
余白握住她的手,然后抵在自己脸上,“其实也还好,只是,我一直以来都不想承认自己讨厌那里。”
“你一直不是真的很任性的人。”
余白笑着说:“青春期的时候天天惹事,也不任性吗?”
“但除了打架、翘课,其实你也没做过什么真的坏事。”姜满说,“感觉只是在伤害自己。”
“所以你那时候才会跟我说,伤害自己是惩罚不了别人的吗?”
余白又说:“我一直也不承认那是在伤害自己。”
“你去北城,是因为我吗?”姜满突然问。
余白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姜满接着说:“是白琦告诉我的。”
“那天在 KTV 吗?”
姜满点头。
“所以你才离开了吗?”
姜满说:“不是因为她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她说的这些,让我突然清醒意识到,离开这里,什么也没有改变。”
“你现在也这么觉得吗?什么也没有改变。”
“发生过的事,本来也改变不了。”
余白语气难过:“所以,你也不相信,你和我之间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尽管余白心急想证明什么,但他也知道,短短几日,是没办法找到那个结果的。
姜满说:“或者说,我放弃要求那个结果,只想偶尔做一个任性的人。”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姜满。以前和以后,都不需要因为我改变什么。”
余白不觉得自己说了实话,但他认真这么想,姜满可以不强求那个结果,因为目前没办法看见他们圆满的可能,但他不会放弃,哪怕只有他单方面的努力。
但这话在实现以前,都只是莽撞的勇气,所以没办法说出口。
姜满贴近他,让自己隔着被子躺在他的怀里。
安静的夜里,无眠的两人就这样紧挨着。
过了会,姜满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了余白的被子里,更近地躺在了他的怀里,余白顺势将她抱着,揽住被子裹紧她。
“余白,你就在这睡吧。”
余白轻轻地笑,戏谑说:“你不提防点我吗?就这样留下我。”
姜满装听不懂,抬头看着他,笑着说:“提防什么?”
客厅的灯还微亮着,姜满神情狡狯,眼眸因带笑而闪动。
余白靠近她一点,和她的脸几乎相贴,“你说呢?”
姜满抬起脸,亲在他的唇上,不像白日亲吻时的羞赧,她的吻变得主动、深入。
余白回吻她,压迫的气息探入她,唇舌缴缠,耳鬓厮磨。
随情动,他俯身在她之上,身体紧合相贴,肌肤不经意相触,像起了静电一样。
静谧的夜里,亲密相贴,像碳火的燃烧,令周身烘热。
余白停下来,躺回一侧,身体向后稍稍远离,鼻息和呼吸都在轻喘。
姜满却追上他,环手抱他,身体也贴着他。
“余白。”她的声音很轻,“我们做吧。”
余白低头,与她交颈相拥,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心我当真了。”
“我是认真的。”姜满的语气里一点戏谑也没有。
余白抬起身,低头看见姜满正看着他,眼眸的光亮微微颤动。
“真的是认真的。”她又说,语气坚定,声音却还是很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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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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