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内阴暗逼仄,两个人并排的话只能肩膀贴着肩膀,索性游竺跟在贺凛的后面,这是一条很长的长廊,入口刚关上时一片黑暗,贺凛只能缓慢挪动,用脚尖试探台阶,手扶着墙壁一点点前进。
他的手从墙壁划过,摸到了一种粗糙的触感。
“好熟悉,这是......”贺凛撕下一角,放在鼻前,闻到一股熟悉的猪油混着姜汁的味道。
“又是那个符箓,这组织不可告人的秘密还真多。”贺凛冷笑,这东西还真的阴魂不散,倒是缠上他了。
游竺也想到了什么,说道:“怎么认出来的?”
“闻出来的,我狗鼻子,特灵。”
二人就这么一点点挪到了一处拐角,终于能看见油灯挂在墙上,游竺看见飘忽的火苗说道:
“这里有通风口,不然火苗不会跃动的如此明显。”
“不错,而且估摸着开在低处。”贺凛说。
游竺跟在他身后,有了灯火之后二人补发明显快了许多,他一手托剑,端详着面前少年的背影。
身躯如此单薄,与有武力的人对上很容易就会被一招制服,脖颈白皙纤细,让人很想用手掐上去。这么脆弱的人为什么敢做出那样豪情万丈恍若飞蛾扑火的承诺的。
对于贺凛,游竺带有一种轻视。
哒、哒、哒、
暗室内传来一阵走动的声音。
贺凛在昏暗的环境里,精神是高度紧绷的,以至于猛然拽住游竺的手腕。
“不对劲。”
游竺也听见了,他反应迅速,一手环住贺凛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闪身躲入墙边一个凹槽!
“嘘。”游竺背靠墙,在他的耳侧说道。
同时心里在想,这少年怎么身上一股香味。
贴近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
贺凛本来也没打算说话,寻思你犯不上捂我嘴啊兄弟。但此时没机会张嘴,就由着他去了。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很虚弱,脚步声也没有了,只剩下大声的喘气声。
贺凛扒开捂住自己的手,偏头看去。
发现是一个小孩,浑身血污,额头经历了严重磕碰,血迹顺着脸颊留下,可能过了很久已经结了血痂,但那伤口令人触目惊心,左手攥着一根短而尖的木棍,右手的手臂有一条长大概二十厘米的划伤,像是被刀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割破的。
他弓起身子,蜷缩在墙角。
“过去看看。”
贺凛走近,刚准备靠近那孩子一步,他猛然睁眼。
这小孩身体躬起,做出一种防御姿态,攥着木棍的左手猛然抬起,右手因为受伤只能略微扶住左臂,那木棍上还在滴着血,似乎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
“别过来!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少年已是强弩之末,但眼神如鹰一般锐利,困兽般嘶喊道。
他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狼崽子。
游竺不屑,只一掌便敲晕了他。
“大人,要救吗?”
*
“你醒了?”贺凛坐在床榻旁边,手支着下颚,露出一种堪称慈爱的微笑。只不过是他自以为。
游竺抱臂站在一旁,暗暗思考。
虽然这房里有熏香,但跟贺凛身上的香味一点也不一样,难不成男的也有体香?
床上的少年仍然一副警惕模样,但比起最初已经放下不少戒备,贺凛这时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孩子,看着约莫十三四岁,身上全是伤口,应该是从人牙子那逃出来的,面容十分俊秀,额头上的伤疤并没有毁坏这一张好脸。
“你身上的衣服坏的差不多了又满是脏污,我托人给你换了新的,要吃东西吗?我吩咐人煮了粥,你现在身上有伤,油盐一概不能碰,否则发炎感染就难办了。”
那少年一阵摇头表示不吃,但肚子传出的叫声让他一阵尴尬,贺凛竞从那惨白的脸中看见一丝红晕。
贺凛将粥端上来递给少年。
碗中米粒颗颗分明,大半都是圆滚滚的大米,只有很少一部分的米汤,忽略烂糊的程度的话更像是水饭,似乎是为了考虑他重伤,靠着水汤能更易进食才做成粥的模样。
少年从来没看见过有这么多米粒的粥,在他的家乡,老天爷总是不遂人愿,动不动庄稼就会颗粒无收,有钱人来施的粥里面的米也少得可怜,多数不是精米,而是某些杂粮,甚至带有霉点,通常还混有沙砾,石子,和一些杂草。
大脑早就已经无法转动了,少年凭借着本能夺来那碗粥,大快朵颐起来。
连是否烫嘴都不考虑了。
贺凛见他吃进去饭,便知道这小子总算是接纳了。
“我是璥王手下办理人口失踪一案的捕快,你是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来的,对吗。”贺凛问道,见少年吃的太急,他还试探的顺了顺那少年的后背。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附近可有亲人?”
手碰到后背那一刻,少年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便恢复正常,他扒完最后一粒米,说道:
“我家是江南梁洲的,那地方饥荒严重,爹娘为了活命给我当菜人卖了,我晚上趁屠户走神,用菜刀砍了他逃出来的。”少年顿了顿,又说:“我不怪他们,那种情况他们没打算杀了我吃掉,也算是有心。”
“我跑出来就发现这里不是梁洲了,白天不敢上街,怕被人报官带走,就晚上偷偷出来找东西吃,我只记得有人要给我钱向我问话,手掌伸开时候他吹了一口气,紧接着捂住我的鼻子,我就失去意识了。”
贺凛问:“你记不记得那人有什么特征?”
“特征?”少年仔细回想,那人蒙着面,看不清楚,但是自己闭眼前依稀看见,他手掌上好像有什么图画。
“他手掌上有一片羽毛样子的图纹!”
贺凛了然,心想果然是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这教会到处搜刮小孩,不知道在做什么法事祭祀,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少年又接着说:“我半昏半醒中觉着自己正在被移动,中途好像被放进了地窖类的地方,隔音不好,地上有奏乐歌舞的声音,之后清醒过来,就在一个黑漆漆的地牢里。”
他说到这停下,紧接着问贺凛,现在是什么日子。
贺凛说:“三月十五。”
“我是两个多月前逃到这的,在地牢里那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六个孩子从地牢被带出去,同时又有同样数量的新人被抓进来。也就是说每隔十天,就会送走一个。”
“你要是想查,五天后就是一次机会。”那少年抬头看一眼贺凛,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又低下了头,喃喃到:“男的为什么长这样子.......”
像姑娘似的。
后面的话声音太小贺凛没听清,若是听清了心底估计又是一阵草泥马狂奔并吐槽“小崽子,又不是我想长这样的,爹妈给的脸我还能换是咋的。”
“嗯......你要查也小心一点吧,他们除了年纪小的,长的尤为好看的也抓。”少年低头,摸了摸鼻子提醒道。
“游竺,这附近有没有青楼?”贺凛说:“乐曲歌舞,还有酒杯碰撞,除了青楼我想不到别的地方能如此享乐。”
游竺双手抱臂站在一旁说道:
“有,仙欲眠,挺出名的一家酒楼,虽说是酒楼但实际上办的是窑子生意,说是人一去过就会□□,能快乐到极致,故而在一众权贵当中十分受欢迎。”
快乐到极致□□,这不是嗑药嗑嗨了的表现么。
贺凛想到了什么,又对那少年说:“聊了这么多,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那少年沉默片刻,说道:“我姓沈,没名字,爹娘说起了名字就该有感情了。”
贺凛想这他妈什么养宠物方式。
他思考了一会说:“捡到你时候你跟个狼崽子似的,目露凶光,好像恨不得上我身上啖下一块肉来,我想名字慢,你就先叫小狼得了,回头我给你想个好名字再换。”
沈小狼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有意思,所以他打算以身饲虎去?”陈恨生将纸条烧掉,脸上挂着一抹笑。
五天后。
贺凛换下自己那身摸着十分高级的衣服,穿上粗布麻衣,头发也散开了,脸上抹了点灰但也没完全遮住容貌,毕竟被拐走的条件可是长的好看啊。
“三天后我没出来,你就从暗门那进去救我。”
游竺不太想让他去,一手搭住他的肩膀阴阳怪气道:“大人未免太舍己为人了。”
“我这叫信任下属亲力亲为。”贺凛说:“别阴阳怪气的。”
他这话没有责怪的意思,相反他觉着虽然游竺管他叫大人,但两人之间交谈没有他讨厌的那种阶层划分的感觉,更像是互相损嘴的朋友,因此说话不由自主的放松。
其实只是游竺这人没把任何人真心当过主子,这厮的个人意识强烈的可怕。
贺凛拍拍他的肩,说:“知道你关心本大人了,大人我深受感动,放心吧!”
游竺忍不住眼角抽动。
贺凛像模像样的蹲在青楼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面前还有模有样的放了个碗,无家可归小乞丐的可怜样倒真是让他做出了个十成十。
游竺站在某处房顶看着他。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还多了,他忍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寻思,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是年龄太大,不符合那教会审美观,怎么还没人来。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一把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憋晕过去!
不过贺凛是装晕,他在闻到那太熟悉的猪油味儿就屏住气息,运用自己大学躲军训请病假练出来的装晕技巧蒙混过关。
当时他脑子里想,这粉末应该是其他的迷药,猪油味儿只在他手掌刚靠近时候萦绕鼻尖,如果粉末全都是大/麻所做,那必然味道不会如此浅淡。
贺凛觉得自己被扛起来,这肩膀太硬了硌得他胃疼,但自己已经晕了不能有任何动作,只得咬咬牙硬挺:
“这可真他妈为艺术献身啊。”
*
“这么大个人?怎么看?为什么不送前院儿?”贺凛靠在墙边听到两个人在争执。
“你懂个屁,刘大人说了,这次来的那位不好养娈童,送小的去定个屁用,指不定马屁拍马腿上,那位喜欢好看的,水灵的,你觉着这乞丐长的不勾引人?!”
另一个人似乎觉着有道理,不跟他争执下去,反问到:“他要是醒了跑了怎么办?”
“这有啥,那蒙汗药不是还有么,每天偷摸着倒进食水里,别让他清醒了不就跑不了了,反正刘知县说了,两天后给那位大人进贡。两天人都看不住?”
贺凛想你俩这真是想药死我啊。
不枉费他冒险入狼窝,倒是真得到点儿有用消息,这刘子珏能徘徊在各大官吏中游刃有余,靠的居然不只是那丁点煤矿贿赂,还沾上拉皮条了。不过光是拉皮条,为什么会有那大麻浸泡过得符箓出现。
这俩人回头让游竺抓了好好审问。
等二人走后,贺凛缓缓睁开眼观察周围,情况比他想的要好,并不是单人单间,而是许多孩子关在一起,这样营救的时候也能省些气力。
窝在角落里的一对双胞胎看他转醒,慢慢的走过来看着贺凛。
贺凛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嘘,我能带你们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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