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惠妃还没进来,迎面又是一声报,“淑妃娘娘到——”
姜颜的心顿时定下来。
她虽被褫夺了封号,但位分没降,依然是这皇宫中唯一的贵妃。
这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姜颜没有半点起身迎接的意思。悠闲的,与门外站着的惠妃交流眼神。
比之从前,惠妃如今也大不相同了。一身绸缎制的绿罗裙包裹着纤瘦但凹凸有致的身量,头顶着比她脑袋还大一圈的花钿,一颦一笑间已没了从前的怯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泰然处之的淡然。
气质变了。
从内而外透着张扬。
就差把老娘最大几个字写脸上了。
姜颜不太清楚宫外的巨变,只觉得是柳宁善良才让她活到今天,还挺唏嘘。
“妾请贵妃安。”
同样的一句话,如今说来是不卑不亢。
姜颜微微一笑,等着柳宁也进门,三人面面相觑,柳宁象征性也给她行了一礼,她才嘲弄满满道,“两位妹妹同时驾临,我这锦绣宫还真是蓬荜生辉啊。”
惠妃自顾自上前,施施然坐下,“娘娘有所不知,妾如今承蒙太后看重,协助皇后管理六宫,宫中人的生与死,妾都要过问一句的。”
姜颜故意甩了一记眼刀过去。
惠妃也不恼。
“听闻娘娘三月不曾出宫门,妾实在心中担忧,这锦绣宫如今成了冷宫,缺衣少食,娘娘又养尊处优多年,难免不适应,以免娘娘郁结于心,妾特来宽慰。”
“是啊。”姜颜冷笑道,“确实不适,不过上天垂怜,一连睡了三月。途中梦见西山老祖,老祖念我赤诚之心,允诺助我驱逐杂碎,清君侧呢。”
惠妃嘴角抽动,“姐姐这是何意?”
“妹妹自然懂得,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恶人自有天收,我只愿她能坦率一些,少受酷刑之苦。”
一番话,姜颜说得真挚又神秘,脑海中,她也没忘了关注柳宁,话音刚落,便听见了柳宁的心声。
她说,“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姜颜嘴角的笑意更甚。
柳宁接着想,“可惜,我如今还不好与惠妃撕破脸。既然她以为你我为敌,那我最好能将计就计,末了再找机会与你解释。”
之后,柳宁开了口,“既然如此,就好好活着吧。宫中死是最好的解脱。姜颜,你作恶多端,根本不配得到解脱。”
惠妃隐晦的勾了勾唇角,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
姜颜真的不太懂,这惠妃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如今还看不清局势,看来当个炮灰没有委屈她。
“呵。”姜颜冷笑一声。
柳宁故作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贵妃娘娘直到今日,还放不下你那可笑的想法吗?古往今来,入了皇宫大内,还没有能全身而退的。”
这话半是演戏,半是真话。姜颜听得出来,她埋怨的往旁边一瞥,“还没有恭喜淑妃妹妹,喜提妃位。”
柳宁福身,“妾多谢贵妃娘娘。”
“哼。”姜颜嗤笑,“现下真是好光景,任她何等德不配位之人,也能忝局高位了。”
柳宁:“妾自比不上娘娘,娘娘杀伐果决,雷厉风行,不留情面,宫中首屈一指,妾甘拜下风。”
三个女人一台戏。
几人争锋的同时,宫墙外,浩浩荡荡的圣上仪驾已停留多时了。
萧琰旁边,站着一个一身红衣,温婉多情却又英姿飒爽的美丽女子。
书上给图门般若的介绍是,她是草原上最鲜艳的玫瑰。
就在今日清晨,冷宫姜氏昏迷三月的消息不知怎么,传遍了整座皇城。
小小一方天地,在这半个时辰之间,竟然集聚了整个世界最核心的几个人。
暗处隐匿的萧丞,门后偷听的萧琰,图门氏,还有院中在唱双簧戏的姜颜,柳宁。
就差一个暗处毒蛇萧皇后。
这就是这个世界。
锋刃无形,步步惊心。
帝王家最深刻的计谋便是制衡。多少人的悲惨命运,都拜多疑二字所赐。
只是不知,这皇帝现在百般试探,又是想要知道什么。
在座的可能没人察觉到,但姜颜对于这锦绣宫十分熟悉。
宫外石子道上若是无人,怎会惊了那群雨燕呢?
*
“皇上……”
俪妃从未见过皇帝如此阴沉的一双眼。
“无事。”萧琰从漠然中回神,不顾四周人的眼神,抓紧一旁红衣姑娘的素手,“累了吧?”
俪妃摇摇头,“此处花果气极浓,甚是清新,不知是哪位姐姐居住?”
“一介废妃罢了。”
言罢,萧琰带着人往前,仪驾一行跟着,直直穿过锦绣宫的大门,往前走去。
宫内三人,不约而同往外看。
皇帝连个眼神都没留下来。
惠妃自知无趣,跟上仪驾的脚步也走了。
只留了淑妃一个在此。
柳宁怅然道,“那便是俪妃。”
她不知道此处还有第三人,直接开门见山问道,“究竟出了何事?是有人要毒害你吗?”
她该是指昏睡三月之事。
姜颜摇摇头,“是我体内旧疾,今后大概率还会复发。”
“怎会如此?”柳宁露出几分关切,“可找太医看过了?”
“不要紧的。”姜颜朝她一笑,“我就知道你刚刚那话都是假的。”
柳宁竟还傲娇起来,“半真半假。”
“行了,你现在不该留在这里。”姜颜道,“若要说话,今日子时,你乔装一下再来。”
柳宁知道轻重,点点头,也出了宫门。
经这一遭,不用0912多说,姜颜也差不多摸清了现在的局势。
人走后,萧丞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想要多说点什么,姜颜却直接下了逐客令,“今日很累了,侯爷早些回去。”
萧丞不好反驳她,一步三回头地飞身出宫。
锦绣宫终于恢复了宁静。
姜颜的神经也完全放松下来,后知后觉的觉得饿。
她使劲揉了揉肚子,到小厨房里查看了一番,变成冷宫后这还真是一贫如洗,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
其实别说是这些,即便是还在贵妃之位时,姜颜都不太能习惯这皇宫里的饮食。
不是过分精致,就是过分寒酸,真真是将等级划分强调到了极致。
她想念现代的小炒肉,土豆丝,拍黄瓜,煎鸡蛋了。
三秒后,姜颜委屈巴巴的叫,“系统~身为尊贵的你的宿主,起码的求生之道你是不是得管?”
0912:“……”
姜颜哭唧唧,“孩子饿了~”
又过了一会。
红眸少年再一次出现,把一整桌的农家乐搬上了锦绣宫桌前。
姜颜立马撒欢,开始胡吃海喝。
红眸少年也笑了,“姐姐,要不然我再给你留下一个厨房,闲了你可以做给她吃。”
0912:“??”
“真的,我觉得要论厨艺,咱整个无极星都没人比得上你。”
0912:“我做给她?十九,你是不是想讨打了?”
红眸少年若无其事地点头,“姐姐确实很久没打我了。”
“……”
“不说了,我得走了。”
走之前,他还真的说到做到,给0912开辟了一间厨房出来。
0912皱着秀眉,走进这间厨房。
一个冰橱柜,一个灶台,全套的老土烹饪工具。
除了燃料,食物和调料生生不息,其他所有都需要他手动操作。
没记错的话,这些工具早已被时代所淘汰,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
但拿起这个圆圆的铁勺,一切又都是那么熟悉。
对于0912和她的同伴而言,记忆这种东西,是最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们的程序里甚至有一条模糊的存在,就是忘记。
时空观测者这一行人,虽然记不清有多少个,但他们都是一样,已经在漫漫宇宙中穿行了千年有余。
他们一起,见过数不清的人和风景,走过众多五彩斑斓的路,过分沉浸在记忆中,只会让他们迷失在这些风景里,从而失控。
系统星作为宇宙各星体位面的掌控星,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否则所有秩序,规则,都将崩溃。
所以,0912也记不得,甚至无法分辨,十九说得是不是对的。
*
这系统果然有事瞒着她。
姜颜边嚼,心里边想。
她这宿主真是当的太失败了,连自己的系统会什么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不着急。
总之,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其实,姜颜自己并不是个吃货。不然她也不会毕业后选择放弃一切归隐山林,她一直不讲究吃的好,只要不饿肚子就行。
然而,现在事实证明,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对美食不感兴趣,只能说明她饿得不够狠。
痛快吃了一顿,她烧了点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虽说身体是睡了三个月,但她的精神从来没有一刻是休息的,木桶里泡着泡着,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出浴后,毫无意外,她又倒床上睡着了。
这次睡的十分有分寸,醒过来没一会,她听见锦绣宫的角门被敲响了。
来人,正是扮作丫鬟模样的柳宁,身后跟着个她的贴身丫鬟。
姜颜把她引到偏殿里,两人一同坐在塌上,中间还是一幅棋局。
看着柳宁那个微微隆起的肚子,姜颜问,“四个月了?”
柳宁点头,“嗯。”
白日里柳宁穿着披风没太察觉,姜颜险些要忘了她现在还是个孕妇。
早知道还不如她自己跑一趟。
……不过……
这也倒充分说明了另一个问题。柳宁现在开始相信她了。
“今日不下棋。”柳宁就着她的靠背躺好,“太累。”
姜颜笑,“怎么,想通啦?要跟我讨论如何当太后了?”
柳宁一阵沉默。
好半晌,“你……”她叹气,“你想事太过长远了,在宫中行差踏错就是一个死,能相安无事的活过当下,已经再好不过。”
这话说的当真不错。
这就是女主的想法,女主前期大都是被动的,所以即便是能逢凶化吉,也要付出一定代价。
“我会帮你。”姜颜柔下声,“你今后就负责走好脚下的路,至于前方,我来帮你看。”
柳宁怔怔地望向如今的姜颜。
数月不见,她越发清冷飘渺,她说出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叫人愿意相信那是真实的。
柳宁并不信什么蛊惑之道,她唯一得出的结论是,姜颜是出自真心。
也许,她是被伤到了极致,真的想出宫,得获自由。
在这宫中,真心难得。
“前方,有什么?”
姜颜笑了,“鬼怪横行。有人在明处,有人在暗中。你可能看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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