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的交谈。
柳宁在回宫的路上，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刚刚姜颜的话。
那番话让她振聋发聩。
……
“我知道你不想主动去攻击别人，但你也清楚，后宫之中，只凭防守，你护得住自己，可护不住身边人。”
“你的儿子，年仅四岁，生来何错？只是因为他是皇子，而作为生母的你又一向藏拙，才让一些宵小之辈生出异心。一件对自身有着巨大好处而且容易做到的事，本就很容易让人动心。”
姜颜的语气始终是那么宁静致远，不过是比她早进宫几年，她却像深谙后宫生存之道，直接便点破了柳宁心中的芥蒂。
这些，柳宁又何尝不知呢。
比起旁人，她本就更加聪慧，目光更加长远，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动机。
姜颜深知此理。
柳宁沉默不语，“你说的我知道，可你不懂。因为冒头，我已经害死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姜颜愣住。
她所见到的视频里并没有提到这些，她静下来，仔细听柳宁说。
“及笄那年，我不愿入宫，满心想求一心人，仗着柳州乃边陲之地，我便强求我的父亲，让他组织比武招亲。可我不知，来参赛的人中，竟混入了南漠皇子。那人有几分本事，百般挑衅于我，我一时不忿，便亲自下场，却一个不小心让他颜面扫地。他扬言，有朝一日，定要绑我回南漠。我的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听说这个消息便一病不起，临走还抓着我的手跟我说，以后不可再冒进。”
姜颜：“……”
这些她竟从不知道？？
她顿时不知道该怀疑系统还是自己了。
0912知道她的想法，跟她解释，“触发到未来剧情。”
姜颜：“？”
0912：“阿颜，视频能介绍的终究有限，这毕竟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不可能真正围绕一个人而存在。你既然身临其境，当然会看到属于这个世界另外的故事和细节，这里每个人每条线都是完整的。”
“你不必惊慌，播报任务进度已达八成。”
姜颜暗地里点点头。
这个结果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
不得了，我的系统会解释了。
心情不错的0912摇了摇尾巴，“玩得开心。”
她要继续追剧去了。
柳宁抬眼，看见姜颜听得皱眉。
她此时的眼中布满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没有半分恶意。
这是她第一次在宫中尝试相信除了她身边的其他人。
目前看来结果还不错。
“所以你就答应了进宫吗？”姜颜苦笑。
柳宁轻轻摇头，“我进宫，是因为皇上。母亲病重，我心急乱投医，是偶遇了微服出访的皇上，皇上让与他一起的许十安，也就是当今太医院那个最古怪的许太医，来帮我娘看病，我才能尽得那最后一月的忠孝。”
“所以你喜欢皇帝。”姜颜接着苦笑，“那我懂了。”
柳宁说，“不过我这几日也想明白了，我终是无法接受，我喜欢的人是个滥情的人。我当初是错了，恩情不能转嫁成爱情，是我自己走错了路，交错了心，我还没有你那份豁达，我放不下我的感情，我身后还有整个柳氏一族。抛却其他不谈，我终究是柳氏女，要为柳氏打算。”
姜颜是彻底明白了。
人心是最为复杂的。今天柳宁对她的信任，不是因为释然和原宥，而是源于这份认同。
是她的御前问君，让柳宁的心认可了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能相互学习借鉴的。姜颜准备好的说辞，这一刻竟然全没了作用，柳宁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比她想的要彻底，但还差一点。
“所以，和我一起对抗这皇权吧？”姜颜带着满腔真诚，“人不该认命的。你是柳宁啊，将门之女，就算屈居后院，你也应该有野心，不能放弃你自己。”
“换个角度，如果你是皇后，你在后宫独掌大权，那惠妃也许连插个人到你身边都做不到，何谈害你？权利并不是你所求，但现如今，你只能求，寄希望于皇帝，那是痴人说梦。你应该记得，即便是失去儿子这样大的悲痛，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亦或是我这样的离别，他也能迅速投入到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中。”
“不为自己，只为你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你难道不想看见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吗？如果是位公主，你就更得自己强大，不然终有一日，她会走上前朝几位远嫁公主的老路……”
柳宁真的听了进去这番话。
一路上，她都在回想自己的后路。
这些天眼见曾经宠爱自己的皇帝如此痴迷一人，她又何尝能不伤心？只是自古女子皆如此，她不能强求夫君只爱一个人，同时也不能轻易割舍掉自己这份情爱。
因为从入宫那一天起，柳氏嫡女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皇帝的淑妃。
作为淑妃，她完全寄生于皇帝，以皇帝的意志而存在。
可今天有个人直接了当告诉她，你是柳宁啊。
对啊。
我是柳宁，是那个三岁背诗，五岁成文，十岁便拜入剑仙门下，文武精通的的柳州才女。
我竟都忘了。
柳宁摸摸自己的肚子，含泪道，“她说的对，这红墙会吃人，那我就得做个兽，为我自己，也为孩子。”
……
凝安宫是后宫中西角的一处殿宇。
若要说位置，是极为偏僻，过往几年，除了依例前来打扫的宫人，少有人踏足。
而如今，这座殿宇却是焕然一新，为迎接新妃入府，这座殿经历半月的整修，半月的去味，还御笔亲题了同心堂三字，挂于正堂之上。
宫中人人盛传，即便是当年繁华一时的锦绣宫，也远不如凝安宫气派。
这一切，都源于这位新贵宠妃。御封俪字，连续三月侍寝，游春，采墓，皇帝都只要俪妃一人同行。
俪妃娘娘如今的地位就如同她往日里的着装，可谓红极一时，无人争锋。
这样的盛宠在聪明人看来，无异于捧杀。
但天性纯善的图门般若，却不这样想。
今日，她照例在同心堂等待皇上下朝。
上午亲手做了草原上最著名的炙羊腿，只因为皇上昨天晚上的一句想吃。
只是，千等万等，等到肉彻底冰凉，却没等来那个黄袍加身的男人。
她宫中的小太监急急跑来，半道上就开始喊，“娘娘，娘娘……”
般若飞快起身，小跑着出门，“如何了？”
“重华殿的小卓子说，皇上两个时辰前就下朝了。”
般若反问道，“那可是被太后叫去了？”
小太监抬起眼，有些不忍，“不是，娘娘，皇上本是要来咱宫里的，但路过雨燕石子路之时，被淑妃给叫走了。”
般若脸色骤变，满脸失落地坐回去，自己吃那已经有些发硬的肉块。
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淑妃身怀有孕，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种感觉真的是挺难受。
为什么她还没有孩子？她如果有孩子，皇上一定更喜欢她的。
想着，般若委屈的撅起嘴巴，呜呜呜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道，“雨燕石子路？那是哪条路？”
小太监道，“是南侧的一条向阳路，因路上时常有一群雨时纷飞的雨燕停留，故而得名。”
雨燕。
是京都独有的鸟类，很漂亮，也很小巧。
般若出神地想着，“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
姜颜今天心情极好。
这几天，她拿一根单摆，一架小鼓和一壶水自制了一个计时器，每到白天，她便算准时间，闪身到空间里，掐着太阳落山的那个点回到宫中，等着柳宁过来说话。
没别的。
只因她意外发现，0912的空间里竟然多出了一个厨房。
普通的厨房当然没什么稀奇，毕竟那空间里连屏风折扇木床都能有，但奇特的是那厨房中的冰橱柜。
每当她在柜子中拿走一个水果，都会有另外一个出现，调料，蔬菜，都是如此，生生不息，像聚宝盆一样。
这可真的是神迹了。
当然，0912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
不过好的是，这件事还是直接造福了她。起码这一趟旅行，吃食上是不愁了。
这天，她照常日落时分出来。
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她门外的燕子有灵性地冲天而起，绕她头顶转了一圈。
这个细节她不知道原剧情里有没有。
不过，既然现在有了，她就要得利用起来。
这种燕子她从未见过，有暗紫色的羽毛，乳白色的肚腩，连太医院那位许十安，都说这是少有的富贵祥和之兆。
只是不该，偏偏落在了她这么个被废黜的妃子门前。
风和日丽，雨燕纷飞，真是适合偶遇的地方。
已经第三次了。
算上今天，便是柳宁成功在此处与皇帝相见的第三次。
姜颜却在闷闷不乐。
“这个世界的姜贵妃去哪里了？”
0912在空间里扇着扇子，锅上咕嘟咕嘟正煮着给姜颜准备的玉米排骨汤，饶有兴致道，“她的意识是不会消散的，肯定真实的存在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多想也没用。”
姜颜托着下巴，“我变成她却要替她的死对头争宠，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气死。你这系统规则不人道。”
0912三心二意问，“跟你说多少遍了，少这样说话。竟耍脾气。”
“哪有，我最没脾气了。”姜颜嘟嘟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们伟大的领袖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0912：“……”
我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
“这个时空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姜贵妃，有的只是姜颜。”
姜颜迅速消化了这个消息，“你这么说的话，我只能认为，这个时空是从我穿魂而来的那一刻开始的。”
0912思考一阵，“可以这么理解。”
姜颜说，“可我身边的一切都真实存在着，和视频里的一样。什么改写命运的平行世界，这更像是你们所复制过来的，就像一个被删除掉原始图层的照片，美名其曰正名，一细想，像是在挽救一些意难平的部分，像专门给某人开的番外。可是，什么样的时代，会有这样的水平？简直是追剧人的福音啊。”
0912：“……”
姜颜沉声道，“你别怪我啊，我真的想得多。我现在认可你了，你所代表的科技确实厉害，所以我今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从这次经历里学习，你拦不住我的。”
——
遥远的宇宙中心，有一个泛着氤氲宝光的黑色星球。
它像是黑洞的化身，但又和黑洞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神秘幽深之中，带了几分生机，即便没有生命体的存在，依然能让人灵魂深处察觉到的生机。
只是，这样一颗星球的外表，却凝聚着一层若有若无，细细的金色线体。
远远看上去像是卫星，可细看又不是，像是一层保护罩，或者说，是禁锢罩。
星球内部的空间是无限的。
这里和姜颜所看到的地方大同小异，只是姜颜脑海中的只是小小的意识空间，而系统星则是一整个星球。
时间，空间，量子，在这里都是可以变化的实体。除了每天来去自如的观测者和星球主神，没人知道进入星球的途径是什么。
此时的系统星，只有三个人在。
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看不见形体，却能感受到呼吸的人。
这个人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天，但她自如的呼吸和心跳声，却在告诉着我们，她是个需要氧气的生命体。
男人的出场是在一片碧绿色的湖泊里，盘着腿，静静坐在中央，一袭深蓝色的长袍，蓝发蓝眸，额头还长了诡异的第三只蓝色眼睛。
“小六，十九回来了吗？”
天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女声。
湖泊对面，有一座火山，火山脚一个曼妙少女四仰八叉躺着，眼神呆滞，静若死物，像在充电。
但一开口，却是八旬老太般的哑嗓。
“当十二的跟屁虫去了，哪有那么快回来。”
天边：“没跟你说话。”
少女努努嘴巴，“老大就是偏心。六哥，你告诉她。”
蓝色的男子迟疑了一会，才问，“老大，难道你也感受不到他在哪吗？”
似是被说中心思，天空传来一声叹息。
“十三，看来你最近挺清闲的。”
火山脚下的女子盈盈一笑，“我干活，老大放心。”
天边的人就是在等她这番话一般，嗯了声，“那你跑一趟，去把十九抓回来。”
女子神色顿时一变，“……啊？”
人丝毫没理会她的反驳，自顾自道，“顺便，把那个没用的小兵清理清理。”
蓝色小六：“你是说，小九当时留下的……”
神秘的女声骤然变冷，“你说什么？”
蓝色男人垂下眼皮，再没想法。
“宇宙中从来没有过九号，记住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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