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尚未在鼻腔中完全散去,新的压迫感已如影随形。
离开那片凝固的“画室”,团队沿着更加昏暗的走廊前行。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脚步声在空旷空间内回荡。苏砚手腕上那无形的【羁绊手链】偶尔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提醒着方才顾临渊为他受伤的事实,也搅乱着他试图重建的理性壁垒。
旧校舍深处,仿佛有张看不见的网,正一点点收紧。
他们摸黑走过一条格外阴森的走廊,两边教室门都关得死死的,门牌也糊了,像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人认出这是哪。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混着一丝走了调的钢琴声。
越往前走,那声音越清楚。
不是整首曲子,就是几个零零散散、不成调的音符,弹得磕磕绊绊,听着怪瘆人的。声音不大,但钻进耳朵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黏糊,好像能绕过耳朵,直接往你脑子里钻。
“是……是不是有人在弹琴啊?”孙倩小声问,声音里还带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
没人接话。在这种鬼地方,有希望往往更让人绝望。
走廊尽头是两扇虚掩着的高大木门,门楣上“音乐教室”几个字还勉强能认出来。那断断续续、听着就诡异的琴声,正是从门缝里一丝丝漏出来的。
【规则触发:永不停止的钢琴声。】
【规则描述:聆听,感受,沉沦。或者,找到静止的音符。】
【警告:心灵的壁垒,并非总是坚不可摧。】
规则说得不清不楚,听着就危险。“聆听,感受,沉沦”?这不明摆着是要把人往沟里带吗?
顾临渊没犹豫,伸手推开了门。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教室又大又空,灰积得老厚。正中间孤零零摆着一架老掉牙的三角钢琴,琴盖开着,黑白琴键在昏暗中泛着旧光。
可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不是钢琴本身,而是那个坐在琴凳上“弹琴”的东西——一个模模糊糊、半透明的人影,正用那勉强能称作“手指”的东西,一下一下、僵硬地按着琴键,发出那些不成调的音。
他们一进来,那断断续续的琴声突然变了。
破碎的音符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飞快地串在一起,织成一段空灵却让人发毛的旋律,悲伤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扭曲。这旋律不像是从耳朵进来的,倒像是一股看不见的水流,直接冲进脑子里,搅得人心神不宁。
苏砚立马觉得一阵头晕。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全变了。音乐教室的墙、落满灰的地、那架钢琴和那个模糊的弹琴人影……全都像碎掉的镜子一样,哗啦一下散了。
他被拖进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他再熟悉不过,却又在五年里反复做噩梦的地方——林景云出“意外”的那个实验室外面的监控死角。
眼前跟过电似的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环境参数、物理常数、林景云最后一步的轨迹、可能存在的干扰……所有他知道的、不知道的信息,全都被他一股脑塞进【绝对逻辑】里,拼命想算个明白。
他开始一遍遍地推。
第一遍,算到关键地方,缺了数据。
第二遍,他试着加了个假设,可刚要摸到边,整个推演就崩了。
第三遍,他硬着头皮想串起因果,结果前后矛盾,彻底乱套。
第四遍……
第五遍……
苏砚推了不知道多少遍,建了又崩,崩了又建。每回都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碰到答案,可每回都在最后一步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否了,结果永远是那冷冰冰的两个字——“意外”。
这俩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口。他一直觉得靠脑子、靠计算能搞定一切,可偏偏在这个问题上,他算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算不出个所以然。那种无力感像是沉进了深海,四面八方压过来,要把他那点理性彻底挤碎。
他能“看见”林景云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他当时没看懂,然后人就消失在了模拟出来的能量乱流里……
不对,肯定哪里有问题!再算!
他像头被困住的野兽,在意识的牢笼里横冲直撞,想把那个被藏起来的关键找出来。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死循环给吞了,意识变得越来越薄,像是也要变成这绝望推演的一部分。
……
记忆是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猛兽,猝不及防地撕咬上来。
顾临渊看见了母亲。
她被固定在那张金属椅上,不是粗暴的捆绑,而是精密的电极贴片,像一群吸血的银色昆虫,匍匐在她的太阳穴、脖颈、手腕。她还在挣扎的,不是身体,是灵魂。
母亲那双曾温柔抚摸过自己脸颊的双手。此时手指蜷缩,指甲在金属扶手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留下几道浅浅的、带着血丝的划痕。眼睛空洞地大睁着,倒映着天花板上复杂的仪器结构,像两口即将枯竭的井。
他看见母亲的瞳孔在瞬间缩成针尖,又猛地扩散。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像一张被无形之手绷到极致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在抵抗那不存在实体的重量。
这只是一段记录,一段数据。但顾临渊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也同时被点燃了。他闻到了母亲精神烧焦的气味。
顾临渊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闭上眼,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母亲身体剧烈震颤的虚影。原来,共情到极致,不是理解,是吞噬。
他终于明白,自己学会掌控人心,不是为了成为神,只是为了永远、永远不要再成为这样无力旁观的祭品。就在这时,他手腕上传来一丝温热,微小但真实……
同一时间,在苏砚快要被那片“算不出来”的黑暗彻底吞没的时候,手上无形的【羁绊手链】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他像是快淹死时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多复杂的信息,就“逻辑”。他在这片混乱里,唯一能想到的、最明确的地点。
【图书馆顶楼!】
那是他们现实中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市图书馆顶楼的天文观测台。一个全是数据和规律的地方,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记忆,一个能把他拉回现实的锚。
几乎就在他发出信号的同时,一股外来的强横力量,硬是闯进了他的意识。
是顾临渊!
这股力量又霸道又稳,不容商量地把他从那没完没了的死循环里,一把拽了出来。
幻象像潮水一样退了。
苏砚猛地睁眼,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把后背全打湿了,头发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他还在音乐教室,背靠着冰凉掉皮的墙。
旁边,顾临渊也刚醒,靠着墙喘得厉害,脸色惨白,嘴唇都没了血色。那双平时总带着算计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还留着没散干净的冰冷,和……一丝藏不住的痛。像是刚从什么极寒地狱里爬回来。
俩人离得极近,喘气声混在一起,在死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楚。
苏砚一偏头,正好对上顾临渊转过来的视线。
那一瞬间,冷静、伪装、算计,全被刚才那场灵魂风暴剥了个干净。他们在对方眼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心惊,还有那份在关键时刻被对方拉了一把的……感激。
不用多说。在彼此最深的伤痛里,他们成了对方唯一能抓住的那根稻草。
也就在顾临渊的力量裹住苏砚意识核心的瞬间,那屏障并非密不透风。顾临渊模糊地“看”到了苏砚幻象里不断重复的那个场景核心——那个死去的挚友清晰的脸。
年轻,干净,带着搞研究的人特有的那种专注。
那张脸……跟他动用家族资源偷偷调查“秩序科技”早期核心成员时,在绝密名单上看到的、那个代号“普罗米修斯”、早就被标为“失踪”的天才研究员——林景云,长得一模一样。
顾临渊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震惊和了然。
苏砚没察觉到这瞬间的窥看,他的注意力全被教室中央那架钢琴吸走了。幻象解除后,那个模糊的弹琴人影已经没了,钢琴静静地立在那儿。但他注意到,那黑白琴键的材质……白得有点不正常,带着一种温润又诡异的感觉。
他走近几步,瞳孔猛地一缩。
那哪是什么象牙或塑料琴键!那分明是用无数根大大小小、属于人的指骨,被某种力量精细打磨、拼起来的!骨节之间的缝儿就是琴键的划分,空心的指关节在昏暗中,无声地诉说着毛骨悚然。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上爬。
更让他心里发凉的是,他想起刚才那首空灵又扭曲的旋律。那和声进行的方式、转调的规律……是林景云生前最喜欢的曲目——《安魂曲》!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系统,林景云,秩序科技,母亲留下的痕迹……这些线索像一堆碎拼图,在他脑子里疯狂打转。
这时,系统提示响了,那机械音的语气,居然带着点人一样的、复杂的感慨:
【怪谈【永不停止的钢琴声】已破解。检测到高危级精神污染下的'共担'与'锚定'行为......稀有度判定通过。【羁绊手链】转化为永久道具,使用次数每日重置。】
【"小渊"私密频道,带着小声啜泣】,【发现对方心底的隐秘,"默契度"提升至Lv.3 相互依存!】
苏砚头一回,对这套看似绝对权威的“系统”,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冰冷的怀疑。
他看着那架由人骨拼成的钢琴,听着脑子里还没散干净的《安魂曲》旋律,一个念头清晰地冒了出来:
这场“游戏”,远比他想的,还要深,还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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