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里那副由惨白指骨拼成的琴键,还有那首仿佛从地狱缝隙里飘出来的《安魂曲》,像两根浸透了锈蚀和恶意的钉子,狠狠楔进了苏砚的认知框架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怀疑的毒藤一旦破土,便疯狂滋长,缠绕上每一个他曾以为坚不可摧的规则和现象,勒得它们吱呀作响,摇摇欲坠。
系统、秩序科技、林景云、顾临渊的妈妈……这些词儿在他脑子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暂时还拼不出一张完整的图。想不通?那就先不想。活命,是眼下唯一且最硬的道理。
剩下的四人逃离了那片被悲伤和诡异浸透的音乐空间,继续向着旧校舍更深处摸索。光线愈发晦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点点吸走。空气潮湿粘稠,带着一股公共厕所特有的浓烈消毒水和排泄物的腌臜气味。
这味儿,浓得像湿冷的舌头舔过皮肤。
终于,他们在一个丁字路口被迫停下。正前方的走廊被一片浓厚得如同活物的黑暗彻底吞噬,那黑暗甚至在缓慢地蠕动。左右两侧则延伸向更深邃的未知。那呛人**气味的源头,就在右边走廊尽头——一扇漆皮大片剥落,挂着歪斜女卫生间标识的木门。
门缝底下,隐约能看到一丝丝暗红色的光晕在蠕动,不是反射的光,更像是……门后有什么东西在呼吸,透出的血色吐息。
【规则触发:厕所里的花子。】
【规则描述:欢迎来到我的迷宫。找到我,或者……成为迷宫的一部分。】
【提示:方向,在此地是最无价的奢侈品,也是最恶毒的玩笑。】
脑子里的规则文字刚散,甚至没给众人一个呼吸调整的时间,周遭的空间便发出一阵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咆哮!
没有震动,没有声响,但苏砚眼前的景象开始疯了似的扭曲、折叠、撕裂!原本笔直的走廊像被无形巨手揉搓的面条,软化、弯曲、打结;墙壁上的污渍活了过来,流动、汇聚,形成一个个贪婪旋转的怪诞漩涡;天花板与地面的概念变得模糊,时而颠倒,时而倾斜。所有建立在欧几里得几何上的空间常识在此地彻底崩塌,被一种疯狂的、不断自我否定的拓扑结构取代。
鬼打墙?不,这比鬼打墙恶劣一万倍。这是一个充满恶意,有生命的迷宫!
“怎么回事?!路呢?!刚才的路呢?!” 李国富惊恐地大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冲向记忆中来时的方向,“砰”地一声撞在了一堵不知何时出现,布满湿滑霉斑和抓痕的墙壁上。
林婉绝望地用指甲在冰冷潮湿的墙面上划拉,想留下记号,可那浅白的痕迹几秒钟内就如同被墙壁自身的“血肉”愈合般消失不见,连一点碎屑都没留下。
苏砚瞳孔微缩,立刻全力催动【绝对逻辑】。海量的信息汇集,但自相矛盾的数据越来越多,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大脑。
他试图在这片混沌中捕捉规律,却以失败告终!
变量多到令人绝望,前一纳秒计算出的最优路径,下一秒空间自身开始变化。他头痛欲裂,眼前开始闪烁大片大片的雪花状噪点,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第一次遭遇了碾压式的重挫。
他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陷入一种认知层面的眩晕和溺水感,比任何物理攻击更让人感到无力。
顾临渊始终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尝试,目光扫过那些扭曲蠕动的墙壁和变幻不定的通道,眼神不像是在用视觉“观察”,更像是在用某种更深层的感觉……“聆听”。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苏砚的异常。那个永远冷静,仿佛一切变量皆在掌控的数学家,此刻无助的像个孩子。
顾临渊转向他,语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挚与平静:“苏砚。”
这是他第一次,抛开“苏教授”“数学家”所有这些头衔和距离,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苏砚被猛地拽回现实,有些涣散的目光对上了顾临渊深邃的眼眸。
“你的地图,在这里暂时失灵了。” 顾临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这次,试试信我的‘感觉’。”
“感觉?” 旁边的李国富听到了,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但又本能地带着一丝怀疑,“顾先生,您、您有办法?什么感觉?靠不靠谱啊?”
顾临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苏砚身上,仿佛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授权。
就在这时,前方的混沌空间如同沸腾的泥沼,再次翻滚着浮现出两条岔路。一条向右,看起来相对“正常”,光线稍亮,甚至能隐约看到尽头似乎是一个开阔明亮的空间;另一条向左,狭窄幽深,如同巨兽的食道,入口处盘踞着浓浓的阴影,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头发紧。
“那边!肯定是那边!” 李国富几乎跳起来指着右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那边看着就安全!”
顾临渊的目光牢牢吸附在左边,那条散发着危险和未知的通道上。他没有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突然出手,一把紧紧扣住了苏砚的手腕。力道很大,指尖甚至微微陷进皮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走这边。”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苏砚,步伐坚定地冲向了左侧那片令人心悸的阴影!
“喂!你他妈疯了?!” 李国富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叫,脚步踌躇不前,“那边明显是死路!是陷阱!你们要去送死吗?!”
苏砚在被顾临渊抓住手腕的瞬间,身体肌肉本能地绷紧想要抗拒。残余的理智仍在尖叫着警告他,左边的路径风险系数高到无法估算!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刹那,他看到了顾临渊的侧脸。面上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基于利弊的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纯粹到极致的笃定。仿佛他并非用眼睛在看路,而是在“聆听”着某种只有他能感知,来自空间本身脉络的“声音”。
“别问,别算,信我。” 顾临渊的声音擦着他的耳廓传来,低沉却坚定,“如果我的直觉错了,我这条命,赔给你。”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撬开了苏砚那警报过载的思维。
赔上一条命。
不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分析,而是将最宝贵的“生命”本身,作为唯一沉重的赌注。
在那一瞬间,苏砚脑海中所有纷乱的想法,未知风险的评估……全部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紧绷的手臂肌肉松弛了下来。
不是放弃思考,不是认命,而是一种……彻底的交付。
他将自己接下来生死未卜的每一步,完全交给了这个紧紧抓着他手腕,带着他义无反顾冲向黑暗的男人。
信任。一种超越了逻辑链条,基于纯粹直觉的信任。
“妈的!疯子!都是疯子!” 李国富看着两人身影没入阴影,又看了看右边那条“安全”的通道,狠狠一跺脚,最终还是恐惧压倒了对顾临渊的怀疑,咬咬牙,拉着吓傻的林婉,跟上顾临渊。
就在他们四人前后脚冲入左侧阴影通道的下一秒,异变陡生!
身后,那条看似“安全”的右边通道,内部景象如同被摔碎的镜子般剧烈扭曲、崩裂!
那看似开阔的厅堂空间瞬间瓦解,一道漆黑、深邃、仿佛连接着虚无、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的恐怖裂缝骤然出现!裂缝边缘,空间像破布一样撕裂,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无声尖啸。
“啊啊啊啊——!!!”
尽管李国富已经选择了左边,但他刚才指向右边的动作,或者仅仅是那一瞬间的念头,便引来了灾祸。他身影一个趔趄,仿佛被无形之力拉扯,半只脚差点滑向右边通道的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的苏砚却猛地回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李国富的胳膊,用尽全力将他拽了回来!
李国富瘫软在地,□□瞬间湿了一片,吓得面无人色,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剧烈喘息。他惊恐地看着那道漆黑的裂缝如同巨兽之口,开合了一下,旋即随着右边通道的彻底崩溃而消失。空间再慢慢平复,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那条通道的诡异从未存在过。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成了迷宫的一部分!
顾临渊对此似乎毫无意外,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只是紧紧拉着苏砚,在不断变形的迷宫中穿梭、疾走、骤然停顿、又毫无预兆地折向。
他的每一步都看似随心所欲,毫无规律可言,如同醉汉的踉跄,却总能在墙壁猛然合拢的前一瞬侧身挤过,在地面塌陷成陷阱的刹那轻盈跃开,精准地避开从扭曲阴影中骤然探出的无形利齿。
他像是在闭着眼睛,跟随一首由空间本身的“情绪”和“恶意”谱写的“生存乐章”。
林婉和李国富连滚爬爬地紧跟在后,亲眼目睹了刚才那堪比地狱的景象,此刻对顾临渊的“感觉”再不敢有丝毫质疑,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和盲从。
不知在这片混沌中行进了多久,时间感已经完全错乱。前方的黑暗如同幕布般骤然向两边褪去,一股相对“正常”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涌入肺部,他们踉跄着冲出了那片扭曲的领域,重新踏上了稳定的走廊。
顾临渊这才松开了手。苏砚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泛红的指印,隐隐作痛,却像是一个活下来的烙印。
两人都消耗巨大,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剧烈喘息,汗水浸湿了额发。
系统播报声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到扭曲的电流杂音,仿佛在记录着什么让它“愉悦”的数据:
【领域「花子的迷宫」已通过。主要贡献者:顾临渊。评价:…惊人的路径直觉与…(杂音)…决策魄力。检测到能力互补性…(剧烈杂音)…突破安全阈值!强烈建议组成固定队伍!】
【“小渊”私密频道,激动到破音】,【哇啊啊啊!抓住了!他抓住他了!危机关头的信任牵手!是双向奔赴!是糖!“默契度”飙升!提升至Lv.4!(≧?≦)?】
苏砚没理会脑子里那个聒噪的“CP粉头”,他的目光被走廊墙壁上的一片区域死死吸引。那里,靠近刚才那片混沌领域边缘的地方,布满了无数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用各种尖锐物刻下的“正”字刻痕,一层叠着一层,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旁边,还有一行用指甲或碎石刻下稚嫩字迹,蕴含着渗人的恨意。
【妈妈,我错了,放我出去。这里好黑,娃娃一直在哭……】
顾临渊缓缓弯下腰,从墙角厚厚的灰尘中,捡起了一个东西。
一个布料老旧,已经泛黄发黑带着点点霉斑的晴天娃娃。
它被粗糙地缝补过,针脚歪歪斜斜,如同蜈蚣爬行,脸上用墨笔画出的笑容已经模糊不清,反而透着一股哭丧的诡异。让顾临渊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停滞的是——这娃娃所用的布料精致,上面的花纹……与他记忆中,母亲那件珍藏多年的旧衣服,料子一模一样。
苏砚清晰地看到,顾临渊握着那个娃娃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绷紧,泛出失去血色的苍白。
顾临渊抬起头,望向那片刚刚脱离的花子领域,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而深寒的明悟。他低声开口,嗓音沙哑,仿佛自言自语。
“在这里……我的【心理架构】好像能……‘听’到一点这片空间的‘情绪’。” 那些混乱、粘稠的恶意、无处不在的恐惧、以及……一丝被长久囚禁、扭曲了的、孩童般纯粹的绝望与怨恨。这或许,就是他那种近乎预知般直觉的来源。
逻辑与直觉,理性与感知,在这个诡异崩坏的世界里,以这样一种鲜血和恐惧为代价的方式,完成了第一次权力的交接与笨拙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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