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胥子墨看见了神色愕然的自己。
念未及,身先动。
他猝然拔剑,手腕翻转横向身前,硬挡住了对方攻来的手。
无回剑嗡鸣一声,巨力通过剑身传导,震得胥子墨握剑的手虎口发麻。
反观对方,钢筋铁骨般的手上没留下一丝伤痕。
这就是厌主吗……
胥子墨对自身实力有着清晰的认知,仅仅一回合的交锋,他就敢肯定自己绝不是厌主的对手。
心念转动,他压腕提剑借小半个身子的力量将厌主逼退半步,同时自身惯性使然向后略去。
霎时间,双方隔开了不小的身距。
「去。」
胥子墨单字施令,无回剑脱手而出,自行在空中划过一道剑影。
同时系统在胥子墨脑中喊道「宿主,我最多拖个十几秒啊!」
厌主的注意力霎时间被无回剑所吸引。
只见她五指做爪状,想要徒手抓住剑身,却被无回剑灵活躲开。
知道砍不伤厌主,系统干脆破罐子破摔,横起剑身猛一下朝厌主脑袋砸去。
是的,用砸。
很显然,作为拥有灵智的“祟”,厌主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等她想要防守却是已经来不及了,无回剑跟块板砖似的狠狠砸在她头顶,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一瞬间,厌主周身的气息更为阴沉了。
系统砸完就跑,哪知厌主的手精准朝它预备去的方向使劲一抓,竟成功控制住了无回剑。
「宿主,我拖不住了!」
随着系统的呼喊响彻脑海,胥子墨也完成了最后的准备。
他沉声开口:“于梦,借行。”
厌主没有松开无回剑,仅仅只是转动一双漆黑的眼珠看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胥子墨左手指尖捏符置于额前,右手掐诀抵在胸口,一根银白丝线从他眉心飘出,向着厌主飞速略去。
当银线另一头成功融入厌主眉心时,胥子墨下意识松了口气。
旋即,他缓缓闭上眼睛。
━━━
正值深夜,厚重云层遮蔽月华,整个村庄寂静无声。
借着各处火堆燃起的冲天火光,胥子墨看见了倾倒的小摊,断裂的桅杆,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影。
成片血迹沁入泥土,女人和孩子的尸体遍布街道。
似是人间炼狱。
胥子墨刚才使用的丹书,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窥忆符。
使用者和被使用者会同时进入似梦非梦的状态,此时他们会回忆起自己人生中印象极为深刻的那些经历。
而所谓“窥忆”,就是让双方互相进入对方的记忆里。
借助窥忆符的特殊之处,只要能在对方记忆中找到“忆根”,就能对其本体造成伤害。
此时此刻,胥子墨正处在厌主的记忆深处。
他站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与整个村子格格不入。
燃烧的木板在夜色中发出噼啪声,火光与星光争相辉映,却总有无法照亮的阴暗之地。
胥子墨敛了敛眸子,抬脚走向距离他最近的那条小巷。
黑暗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拉煤的板车。
随着胥子墨走近,躲在板车下的孩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但还是有细碎呜咽声因为恐惧从她喉间溢出。
她满是泪水的稚嫩脸庞上透着绝望,不断往墙角蜷缩身体。
终于,那穿着一双干净云靴的人停在板车两步之外,没有继续靠近。
女孩的视线紧盯那两只鞋,眼神中逐渐多了几分疑惑。
下一刻,男人蹲下身,于她的视野中伸出手,像是要朝她抓来。
“啊啊啊啊啊!!”
女孩再也忍不住的尖叫出声。
……好吵。
小孩子的叫声最为尖锐,胥子墨皱起眉头,硬把人从板车下面拖了出来。
女孩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还有几滴落在胥子墨手上。
感受到手背上的湿润,胥子墨忍无可忍张口道:“再哭就会有大灰狼来把你吃掉。”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女孩的哭声断了一下,接着她抽噎开口:“什么…是…大灰狼?”
咳。
顺口就用现代最经典的话吓唬小孩了。
完全不会哄小孩的胥子墨轻叹一口气,没做解释,而是搓了搓指尖,一朵粉白相间的小花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虽然他现在还做不到以灵气化物,但是借助灵气从路边摘朵花什么的,他还是会的。
胥子墨把小花递给女孩,语气诚恳道:“我不是坏人,所以你不许吵了。”
女孩果然被胥子墨的神奇手法所吸引,她愣愣地接过花朵,好一会才双眼放光看向胥子墨。
“你是神仙哥哥吗?”
“……”
“应该是吧。”
胥子墨懒得纠正女孩对他的错误印象,反正这里只是一段记忆,他干脆顺势认下了“神仙哥哥”的身份。
谁知女孩听了却是一把抓住胥子墨的衣袖,眼里很快又积蓄起泪水:“神仙哥哥,你能帮帮我吗?”
没等胥子墨回话,她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今天早上,我跟着妈妈一起摆早市的时候,村里来了一群陌生男人。他们,他们长得好凶,各个都提着一把大刀……”
随着女孩展开叙述,周围场景居然慢慢有了变化。
原本藏于黑暗的小巷,被褪去繁星霞帔的天色照得明亮。巷口的血迹莫名消失,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渐渐淡去,就连损坏的小摊都奇迹般恢复如初。
而女孩像是毫无察觉般,继续用自己的话断断续续讲述着镇上发生的事情。
她的声音逐渐飘忽,身形也愈发透明。直至最后,女孩凭空消失。
同一时刻,鼎沸人声传入这条小巷,传进了胥子墨的耳朵里。
“是回忆中的回忆啊,真是麻烦。”
胥子墨无奈叹了口气,拍了拍被女孩抓脏的衣袖。随即,他微微蹙眉,又忍不住轻啧一声,到底还是抬步往小巷外面走去。
在阳光照耀下,那身井天蓝衣袍上的煤灰手印格外明显。
━━━
街道上,胥子墨逆着人群于其中穿行。但他步伐轻松,对迎面而来的人不躲不闪。
眼看有个肩扛好几把扫帚的女人马上要跟他碰上,两人却在下一秒同时从对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这就是普通回忆与“回忆中的回忆”所表现出来的最大差别。
在普通回忆里,胥子墨可以与回忆中的人对话,能切实触碰到回忆中的任何事物。
但放在“回忆中的回忆”里面,他就只能是个“过客”。
一个谁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的旁观者。
脚步不停,胥子墨平静走向不远处的扎堆的人影。
那是群膀大腰圆,山匪装扮的男人,以及几个看样子还没来得及跑的女人。
其中脸上留了巴掌印,被抓着头发在地上拖行的女人,与胥子墨方才所见的小女孩有七分相像。
这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妈妈。
胥子墨敛了敛眸子,跟上了正拖着女孩妈妈离开的山匪。
正值春季,女人穿的并不太厚。此刻她的衣裳与地面发生摩擦,很快变得破烂不堪。
痛苦的呼喊声从女人口中不断发出,可山匪充耳不闻,甚至加快了拖行的脚步。
跟在其身后两三步距离的胥子墨,清楚看见女人被拖行经过的地面上已经有了斑驳血迹。
又前行百米左右,山匪终于在一颗巨树旁停了下来。
此时一路经受折磨的女人总算是有了喘息之机,可身体麻木的痛楚已经让她丧失了起身能力。
山匪见状,狞笑着用力拽了把女人的头发。
本就泛着细密疼痛的头皮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女人哑着嗓子惊叫一声,不得不把头高高扬起。
对上男人满是恶意的视线,她也只能惨白着脸,艰难张口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娃娃,求求你……”
啪——一个巴掌响亮甩在女人脸上。
山匪弯腰逼近女人,又朝女人吐了口唾沫:“徐盼,这才过去十几年,你就把老子忘了?”
闻言,徐盼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竟不知哪来的力气,趁山匪不备抓过他提刀的手,铆足了劲狠狠咬下。
“呃啊!”
山匪吃痛,咒骂一声抬脚便踹向徐盼胸口。
徐盼霎时发出凄厉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她哇的一下吐出口鲜血,双手抽搐翻起眼白。
疼,太疼了!
在地上摩擦出的外伤,山匪踹出来的内伤,以及方才被强行拽下的几缕头发——其中甚至还有一小块淌着血的头皮。
剧痛使得徐盼下意识张大了嘴,却没有一丝声音能从她喉间挤出。
她已经痛到失语了。
可偏偏山匪根本没打算放过徐盼,两个大跨步就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露出满口黄牙道。
“老子当年那么稀罕你,你个不知好歹的臭娘们,居然敢反抗?”
说到这,山匪用脚尖狠狠碾压起徐盼的右手,脸上尽是扭曲的快意:“没想到吧,今儿你又栽老子手里了。”
“当年你敢用个破簪子捅伤老子,今儿老子就要在你身上留下百十个血窟窿!”
本就破烂的衣物被人彻底撕碎,徐盼伤痕累累的身躯暴露在山匪面前。山匪一边羞辱徐盼,一边从裤脚摸出根样式落后的银簪。
几乎是徐盼勉强认出簪子来历的同时,这根银簪迅速贯穿了她的手掌。
看到这一幕,胥子墨悄然攥紧了拳头。
他很早就想让山匪闭上那张不会说人话的臭嘴,想直接折断山匪作恶的双手。
可是在这里,他什么都触碰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女人绝望哀嚎,山匪肆意狞笑。
胥子墨没再去看徐盼的惨状,而是紧盯山匪的面孔仔细观察起来。
宽脸小耳窄额头,死鱼眼塌鼻梁,唇色偏淡眼底乌青,是易怒、小肚鸡肠,且即将耗尽寿元的面相。
手指灵活掐算几下,胥子墨忽的眉峰轻挑,抬头看了眼天色。
接着,他深深看了眼躺在地上早已断气的徐盼,低声说出不知给谁听的话语。
“你看,变天了。”
小剧场什么的,下章再见。
感谢宝子们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厌主(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