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夏刚出门没多久,这边柠檬茶就做好了。梁简心把十大杯茶在柜台上一摞儿排开,冲尹柏他们道:“092号取餐!”
茶里的冰块足足有小半杯,在暖气开的很足的奶茶店里,杯身上冰冷的雾气化作水滴,顺着杯身淌下来,浸湿了一小片桌面。
尹柏拍拍许一周的肩膀,语速很快地道:“这奶茶你和沈非白还有陆云他们一人一杯。”说完,他就赶到门口,推开玻璃门,急匆匆地出去了。
“诶,老大,你自己那杯忘了拿!”许一周见尹柏空着手出去,赶忙喊道。但尹柏走得太急,没有听见的他的提醒,抑或是听见了却也没有回头。
杭夏还没有走得太远,尹柏跑出去后恰好能看见他一个模糊的背影,正沿着主干路两侧的步道往远处走去。
步道旁种着成排的悬铃木,时至深秋,叶片已由透绿转为褐黄。高大的乔木静默地投下树荫,等待着路上行人步入又步出其中。
尹柏加快步子跟上去,又在距离五米处骤然放缓,随后便不紧不慢地维持着这样一段距离。
他想跟人道个歉。
虽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无可指摘,不过是作为顾客点了十杯奶茶,至于做茶辛苦那本就是店员应当承担的本职工作,怪不到他头上。
但问题在于他是有意为之,他点十杯柠檬茶为的就是为难杭夏。正是这份意图,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即使这是系统的要求,但一想到对方因胃痛而弓起脊背的难耐模样,他心中就泛起挥之不去的酸涩。
晚秋的阳光总是稀薄而暗淡,像是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玻璃纸。此时的阳光没了夏阳的炽烈,伸手接住一片光斑,只能感受到一点儿微不可察的热度。
行人大多穿上了厚外套或者加绒的卫衣,但杭夏却只套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底下是一条同样很薄的牛仔裤。裤脚和帆布鞋之间,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
尹柏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开口,一边盯着前头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跟着杭夏,走过绿荫遮蔽的主干道,走过落满银杏叶的长廊,走进教学楼,走进二楼的阶梯教室,一直走到座位旁才回过神。
杭夏已在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坐下。他回过头,一双乌黑的瞳仁定定地看过来。
尹柏顿时定在原地。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这种行为,真的很像那种一路尾随的跟踪狂啊!
他不知作何解释,一时心急,慌乱间竟兀自上前坐在了对方旁边。
“我——”
我真的不是跟踪狂啊!
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说,因为没有哪个跟踪狂会承认自己是跟踪狂的。
他抓耳挠腮,好一阵犹豫后还是直白地说出了来意:“其实我想说……对不起,我不……”
要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吗?可他明明是故意的。
尹柏说到一半顿住了话头,挣扎许久也说不出下文。正在这时,杭夏突然开口道:
“没关系。”
三个字便堵住了尹柏未出口的话。尹柏转头,想看看对方此刻是什么表情。可杭夏垂下眼,长长的眼睫敛去眸中所有情绪,徒留一个悲喜难辨的侧脸,没入窗外光的背面。
【叮~痛苦值加1,当前数值:42】
脑中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于是尹柏知道了,原来对方现在在难过。而且自己这一番莫名其妙的举动成了火上浇油,让对方更难受了。
他收回视线,伸手胡乱地揉了一通头发。按理来说他没什么好烦恼的,杭夏越痛苦他任务完成的越快,反倒是好事。而且他在让别人难受上也算是天赋异禀,不管示好还是示坏,痛苦值都只升不降。
他正烦恼着,许一周他们从门外走了进来。
说起来也算歪打正着,尹柏虽然只顾盯人了,但教室倒是没走错。杭夏是机甲工程专业的,尹柏是机甲战斗专业的,这两个专业有门共同的专业课,叫《材料属性与机甲锻造原理》,就是今天下午这门。
许一周眼见地发现了尹柏,随即抽回搭在沈非白肩膀上的胳膊,朝自己这儿走来。他把手里的柠檬茶放在尹柏跟前:“老大,你走这么快干嘛呀,奶茶都忘了拿。还有你怎么坐到前排来啦,不跟我们坐后头去?”
许一周说着,同时看向后排,却见他们惯常坐的角落里的座位已被人占去。再定睛一看,是段术和他那个跟班陈林生。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讲,座位算是一种公共物品,流通的,谁都能坐。但学期过半,每个人坐什么位置早已暗中形成了一种默契,尤其是最前排和最后排这两块风水宝地。
许一周不爽地撇撇嘴,心道段术这人真是小心眼,不就是上午的实操课被他们三人压着打输了好几轮,至于这么计较?
尹柏伸手摸了摸杯身,指尖传来一阵冰凉。他摇摇头道:“不了,我就坐这。”
见此,许一周回去拉着沈非白找座位了。还好教室右边中间几排还空着一片,他和沈非白以及陆云几人一块儿坐在了那里。
任课的程文谦教授已经过了花甲之年,须发尽白,但精神头是一等一的好,上起课来比底下的学生要有活力得多。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程老站在讲台上,低头翻阅着教案。
“杭夏。”尹柏出声道。
他人的姓名如果是第一次念,总会有些生涩和不协调的感觉。但尹柏把“杭夏”说出口时,却没有这种古怪的感觉。两个字十分顺畅地从嘴巴里跑出去,就好像这个名字已经被他念过了千万遍似的。
他刚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芒果碱水包,是阿姨给他准备的点心。他早上没什么胃口,就一直放着没吃。他把面包推到杭夏面前,道:“我看你没吃午饭,这个给你垫垫肚子吧。”
杭夏从奶茶店出来后就直奔教学楼,期间没去食堂也没去便利店,尹柏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铁做的,早饭不吃午饭也不吃。
但他知道这家伙不是,因为铁人不会得胃炎。
“有胃炎更要好好吃饭才是啊,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叮~痛苦值加1,当前数值:43】
系统的电子音让尹柏住了嘴。他忍无可忍地叫出小归,用意识交流道:“你把这提示音关了,这样真的很影响我心情啊,到时候心情不好任务都做不了了。”
小归心道你这不是进行得挺好的嘛,但基于要为宿主考虑的原则,他还是听从了尹柏的建议:
【好的宿主,我会减少提示的频次,以后会在数值上涨到一定幅度后统一反馈。】
杭夏看着那个芒果包,没有动作。
尹柏用指节扣了两下桌面。他家阿姨每周一周三周五都会做甜点给他带着,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是草莓口味,什么草莓蛋糕草莓布蕾草莓大福,吃的他都晕草莓了。后来经他委婉的提醒,阿姨才开始做些别的味道。
“拿着吧,神仙也要吃饭啊。”
杭夏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面包收进了抽屉。他似乎在想些什么,不自觉地捻着手指。
“谢谢。”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
尹柏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程老铿锵有力的讲课声。虽然因为上了年纪声线难免沙哑,但程老语调里的激情却分毫不减。
“上节课我们讲到机甲关节的锻造工艺,主要有逐层堆积和高温熔覆,这节课我们将进入新的章节,防护涂层的材料选择……”
程老的声音一响,尹柏的困意就上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晚上躺在床上就辗转反侧,一来教室就睡意滔天。他双手交叠趴在桌上,脑袋侧枕着,朝向杭夏那边。
还别说,这人长得是真好看。是那种第一眼惊艳,然后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就像是博物馆里展出的天青釉瓷器,先是远远地看到一个流畅优美的瓶身,然后走近了又看到其上雅致精巧的花纹。
杭夏听课听得很认真,摊开的教科书上笔记写得工整又漂亮。旁边还有一本厚厚的本子,大概是额外的笔记本。
窗外的悬铃木在微风中摇动着枝条,投落的阴影随之一起一伏。一小片树荫落在杭夏肩头,洁白的衬衫上像是流动着波浪。
杭夏抬头看一会儿黑板,低头写一会儿字,然后再抬头,再低头……尹柏就这么瞧着,像是在赏花品茗,倒也觉得别有趣味。
直到杭夏将脸转了过来。
“尹柏……”他压低声音道。
尹柏打量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即使并无恶意,但那种感觉却还是叫人不大自在。仿佛是有只蝴蝶停在了他的睫羽上,他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你别盯着我……”
杭夏话出口的片刻,那只蝴蝶便翩然振翅,飞离了他的眼睫,在空中轻轻巧巧绕个圈,然后直飞到尹柏的心口里去。
尹柏有些慌乱地转回头,把下半张脸都埋进臂弯。该死的,自己在搞什么?!被人当成跟踪狂还不够,现在还要上赶着当小流氓吗?!
他越想越懊恼,干脆整个脑袋都埋了下去。
算了,睡觉!
但很可惜的是,他没能睡成。
他刚趴下去没多久,程老的声音就从讲台那儿传过来:“哟,让我看看,那个趴着的家伙不是尹柏吗?稀客呀,还能在教室前排见到你。”
尹柏抬起头,只见程老把眼镜往下移了些,眯着眼看过来。
往常上课他也睡觉,不过都是在最后一排,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不过现在都睡到老师眼皮底下了,那他不点你点谁?
程老重新将眼镜推回鼻梁上,悠悠道:“尹柏可是高材生啊,你们实战课王教授跟我吹过多少回他这个得意门生了。我看也是,之前我带的两门课你都是六十分踩线过的,足以看出尹同学在低空飞行这块儿是没有敌手啊。”
程老话落,教室里便响起了低低的笑声。尹柏对于这种场面早就习惯了,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六十分的课程多了去了,理论课老师拿他开玩笑已是常态。
他站起身,恭敬地回应道:“您客气,那可不是我技术好,是您捞的力度大不是?”
“得了得了别贫了,既然你醒了那就来看看这道题。”程老拿着教杆指向投影屏上的题目,“你说这个百分之零点三的材料应该用什么?”
尹柏看着题干,只觉得明明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无比陌生。他艰难地转动脑子,试图唤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硒。”杭夏在旁边轻声提醒道,“是硒。”
尹柏如蒙大赦,随后自信回答道:“锌!”
这回教室里的笑声比之前更响了。程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坐下吧!我上一页刚讲过,还锌……是硒!你好好听课,这学期再挂我可不会捞你。”
尹柏坐下,出于对老师的尊重,这回他没继续睡。
他实战课成绩有多好,理论课成绩就有多烂。有的时候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考上联邦首席综合大学的,要知道首大可是联邦前五的院校,分数线高的惊人,遑论他还没走体能的加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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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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