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门后又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秦望双手举起斧子朝女孩砍了下去。就在这时她的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已经被感染了。”
小女孩在她分神的时候转身跑进了停车场深处。秦望捡起手电筒试图再次找到她,但那个声音还在不断敲打她的颅腔:
“放弃吧你很快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和我们一样,和我们一样……”
门后突然传来哕的一声,听起来就像有人在吐。秦望转过头,只见一股浓稠的黄绿色液体从门底下流了出来,就像胆汁和脓液的混合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小女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跑出停车场,感到左脚大脚趾在鞋子里一突一突地痛。
药店就在距离超市不远处,奇迹般的保持了结构的完好,但秦望不知道这是游戏开发者的善意,还是一个精心伪装的陷阱。她先隔着玻璃门观察了店内的情况,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才推门而入。放在架子上的消炎药已经少了很多,她把剩下的一股脑儿扫进垃圾袋,又拿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物和敷料,乃至维生素片和润喉糖等其他一切可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秦望停下动作缩到一个架子后,看到另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向药店走来,背着一个帆布背包,手里拎着一把带血的撬棍。在后者推门进入药店的同时秦望猫下腰,拎着塑料袋尽量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后退。那人在空货架前停下了脚步,用手指擦起搁板上的灰,然后转移目光开始环视店内。秦望趁着对方转过头的功夫后推进虚掩着门的厕所,关上门。
回过头,一具坐在马桶上的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
尸体穿着淡蓝色的员工装,头向后仰着,腹部趴着几十只老鼠正在饥饿地啃食它的内脏,挤挤挨挨地蠕动成一片,将空洞的腹腔塞得满满当当。秦望的到来引起了它们的注意,几十双红眼睛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几只跳下尸体向她飞奔过来。厕所里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躲避,秦望将后背紧紧贴住门板,抬起脚去踩那些窜到近前的老鼠,血肉在她的脚下爆裂,腥臭味充斥着狭小的空间。
老鼠似乎感觉不到恐惧,踩着同类的尸体争先恐后向她涌上来,用锋利的尖牙啃啮她的防护服,抓着她的裤腿往她身上爬。秦望一边抬起腿甩掉老鼠一边用脚踩、用斧子剁,把它们砍成一滩滩黏腻的碎肉,但老鼠们聚集的速度太快了,还有更多正在从下水口、从马桶里、从通风管源源不断地钻出来,其中一只爬到了她的脸上,被她一把扯下来捏断了脖子。她的双腿已经爬满了老鼠,斧子上也挂着两只老鼠,她别无选择,只能推开门踉跄着退出厕所。
然后在腿上重重挨了一棍,重心一偏跪倒在地,斧子立刻被另一只穿着防护服的脚踩住了。那人一只手拿撬棍指着她,另一只手迅速关上门。十几只老鼠依然挂在她身上,她一边拍打一边大喊:
“救我!”
那人依然踩着她的斧子,开始用撬棍打落挂在她身上的老鼠,在地上把它们一个个打死。秦望自己也在忙不迭地把它们扯下来,几乎忘了左大腿被击打后的钝痛。打死最后一只老鼠后那人将垃圾袋从她肩上扯下来,往里面看了看。
“你需要这么多药?”
“我的左脚被老鼠咬伤了,可能会感染。”被防护服闷着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有几分熟悉,她问:
“你是谁?”
那人将垃圾袋整个塞进自己的背包,拉上拉链,捡起秦望的斧子插在背后,朝门外点了点头:
“现在站起来,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起身的一瞬间左腿一阵钻心的痛拽得秦望再次跪倒在地。那人用撬棍指着她:
“放心,骨头没断,只是暂时会让你感觉到疼。”
秦望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身,尽量将大部分重量稳定在右腿,拖着疼痛的左腿一步步往外走去。那人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只是手中的撬棍会在她停下来喘口气时戳到她的后背,不轻不重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虽然食物几乎都被老鼠吃完了,但地下室里还有地图、收音机和生存必需的水,她决定带那人去邻居家的地下室,里面是空的,没有任何物资可以掠夺。
但如果那人在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后杀死她呢?
手枪在防护服的上衣里硬硬地硌着她的腹部。秦望决定暂时不把它拔出来,而是将它留作一个最后关头的威胁。
跛着腿走回去的路感觉长了一倍,但她还是做到了,翻过断墙时差点摔了一跤,她稳住身体,注意到那人正在打量挂在墙上的照片。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地下室前,拉开活板门:
“就是这里。”
那人绕到活板门另一边她够不到的地方,打开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
“什么也没有。”
“事情发生太急了,我还没来得及储备。”
“你先下去。”
秦望向他伸出一只手。
“至少给我几包药。我不能死在这里。”
那人两步上前挥起撬棍从背后扫中了她的腿。秦望躲闪不及,一个踉跄跌进地下室摔得眼冒金星。活板门在她头上盖上了,她心底一凉,强忍疼痛抓住扶梯把自己拽起来,用一条腿艰难地爬上去推门。推不开,她一边捶门一边大喊:
“放我出去!”
“建议你不要大喊大叫,你不知道会招来什么。”
门外响起那人不紧不慢的声音。
“我等下回来。”
秦望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摘下面罩把脸埋进双手。
时间在黑暗中过得格外漫长,浓重的、无声无光、隔离了世界的黑暗,她就坐在这黑暗中,直到脚步声从头上传来。活板门再次打开,一道阴影斜落在她身上。
“接住了。”
看清那人手里的东西时她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她的收音机、发电机和矿泉水。她故作平静地问:
“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从你的地下室里。”
他发现了。
秦望没有再说什么,接过那些东西一件件放在地上。递完后那人将背包背在胸前,爬进地下室,带上活板门。他打开手电筒,打量着秦望苍白、疲惫的脸。
“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林寒烟掀开防护服面罩。
“你应该利用视野盲区在我进入药店时抢先偷袭我,而不是一味地想着躲起来。所以你失去了主动权。”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与寡淡。秦望点了点头,现在她确信林寒烟不会杀死自己了,他不是那种会浪费时间和将死之人聊天的人。她问:
“你怎么看出来这间地下室不是我的?”
“首先里面太干净了,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其次我看到了墙上的照片,住的是一家三口,你却只字不提丈夫和孩子。我估计你的地下室就在不远的地方,因为在这样的废墟里找路很困难,就把你锁在这里,去附近转了转。”
林寒烟举起一把自行车挂锁给她看。秦望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
“谢什么?”
“你把门锁上,至少其他东西进不来了。”
林寒烟没有回答,把挂锁放在了一边。
“你的脚怎么样了?”
秦望脱掉鞋子给他看了纱布包裹下的左脚。林寒烟挽起袖管,露出左小臂上同样的咬伤。
“看来我们的运气都不太好。”
秦望想起了在停车场里听到的话:“那些不是普通的老鼠,伤口可能会有危险。”
“所以我们最好赶在情况恶化前找到治疗方案,或者给受伤的部位来上一斧子。不过不用担心,”林寒烟一边拧开矿泉水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我在这方面有很多经验,必要时可以帮你的忙。”
他就着矿泉水吞了两片消炎药,把装药的袋子递给秦望,秦望也吃了两片,虽然她对普通药物治疗变异老鼠咬伤的效果深感怀疑,但不吃感觉就像是白跑了一趟,更别提她腿上挨撬棍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了。之后他们又给各自的伤口涂了药膏,秦望的大脚趾已经整个肿了起来,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药膏涂上去感觉凉凉的,就算治不好伤口,也不算什么坏处。处理完伤口后林寒烟拎起发电机看了看:
“超市地下有个停车场,可以去那里看看有没有汽油。”
秦望把自己在停车场看到的事告诉了他。听完后林寒烟问:
“所以门后面是个小男孩?”
“我怀疑就是这家人的孩子,爆炸后从儿童床里爬了出去,和那些老鼠一样发生了某种变异。”
“好吧,我明白了。”
林寒烟从背包里抽出秦望的斧子递给她。
“拿上这个,两个人比较保险。不过你最好别从背后给我来一下。”
“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林寒烟收回斧子,漆黑的眼睛深深注视着她。
“如果你还在生气,现在就可以给我一拳。但是到了外面那个世界你再这么做,我会杀了你。”
秦望并没有感到生气,林寒烟绝对是她在末世能找到的最好的队友之一。她接过斧子:
“我同意,但如果你也像一开始一样——”
“——你就反抗,杀了我,做任何能让你活下去的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们一前一后爬出地下室,穿过废墟向地下停车场走去。秦望用手电筒照亮了那扇门:
“就在这里。”
门里很安静,只有门口的一滩污物依然散发着恶臭。他们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小女孩,林寒烟找到了一辆车,让秦望守在一边,自己把汽油抽出来灌进发电机。有几次秦望怀疑自己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发下去。抽完油后他们沿原路返回地下室,秦望在电话旁停下了脚步:
“我这里有一本电话簿,也许可以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什么人。”
“这电话还能用?”
“是的,我接到过打来的电话。”
秦望从怀里掏出电话簿,首先试了几个公共机构的号码,医院、警局、消防所等等,没有一个号码打通,倒也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她又试了几个号码,在拨打一所大学的号码时电话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疲惫的声音:
“喂?”
她的心脏啪的一声撞上了胸口:“你好,我是核灾难后的幸存者,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幸存者?”女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提高了嗓门,随后重新低落了下去,“很不好,我们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庇护所,很多人都是从周边地区来避难的,食物,药品什么的都不够,很多人都生了病——”
“你们有一家医院对吗?”
“对,我就是医学生,现在在这里帮忙。”
“我们有药,有很多药,”秦望听见电话那头明显地吸了一口气,“我们也受了伤,需要治疗,我们可以到你们那里去吗?”
“你们有什么药?”
“主要是消炎药和退烧药。你们那里有被变异动物咬伤的病人吗?”
“有不少,我们这里刚好有抗辐射的血清,现在正在和其他药一起给他们治疗。”
“血清?”
“对,说是爆炸前研制的存货。”
“要不这样,”秦望抓紧了话筒,“我们带着我们的药来找你们,你们给我们注射血清。我们有两个人,都被咬伤了,但是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反应。我们还有食物和水,很多你们用得上的东西,我们也希望能帮上你们的忙。”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昂扬了起来:“你们有地址吗?”
“有,我们有地图。我叫秦望,今年十八岁,我的搭档叫林寒烟,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我们这里有一家药店没受到什么破坏,你们需要什么药我们都可以去找。”
“好,我把名字报给你。”
“等下我找支笔。”
一直站在旁边的林寒烟抽出一致圆珠笔递给她。秦望接过笔匆匆在电话簿空白页上写下女人报出的几种药名:
“好,能找到的我们都会带过来。”
“太感谢了,你们可以救很多人的命!”女人激动地抽着鼻子,“路上小心点,麻烦你们了。”
“好,你们也注意安全。”
秦望挂断了电话,吐出一口气:“是一所大学,附属医院还在运转,里面有我们需要的血清。”
林寒烟打开地图:“它在哪儿?”
秦望在地图上把大学圈了出来:“走过去的话大概要两天,或一天一夜。”
“那行,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回到地下室后林寒烟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电热水壶,打开发电机烧了一壶热水,然后拿出一罐巧克力粉,两只一次性纸杯:“奶油曲奇味的,希望你喜欢。”
这是秦望第一次尝到热巧克力的味道,香甜醇厚的口感在嘴里弥漫开来,温暖地包裹着她的心脏。林寒烟抿了一口自己那杯,舔掉嘴唇上的浮沫:
“巧克力里有一种物质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让你感到心情愉悦。超市里应该还有一些,等下拿药的时候我再找找。”
秦望慢慢喝着巧克力,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一团奶油漂浮在咖啡色的海洋里。咚咚咚!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吓得她差点把巧克力打翻在地上。有人正在敲活板门,一边敲一边用力往外拉。林寒烟拉住秦望的手腕:
“别出声。”
那把挂锁现在正挂在活板门下方,任外面的人怎么拉拽也不动分毫。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止了,秦望压低声音:
“他知道我们在这儿。”
林寒烟拿起撬棍:“走,我们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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