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烟先爬上扶梯,打开锁,将活板门顶开一道缝,望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后才爬出去,秦望跟在后面,给活板门挂上了锁。他们走出小屋的废墟,林寒烟指出路面上的几道轮胎印。
“开车来的,发现门打不开就走了。”
他们沿着轮胎印向超市走去,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倒塌的货架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寒烟打开手电筒,光线像剑一样刺进黑暗深处:
“不许动。”
两秒钟后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从货架后走了出来,一只手拎着编织袋,另一只手握着一根棒球棍。面罩下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别误会,我只是找点吃的,不想伤人。你们是刚才那个地下室里的人吗?”
“对。”
“我就知道,门上的灰都擦掉了,肯定有人进去过。”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秦望问。
“不是我,是一个女人,她给她表弟打电话打通了,估摸着这边肯定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开车带我一起过来了。”
“她还有两个孩子?”
“对,你怎么知道?”
“电话是我接的。”
“我就知道。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们会找一间空地下室,不会抢你们的地方。不过当然,”那人抖了抖手里的编织袋,“超市里的东西是大家的,我们拿一些走,希望你们也别介意。”
“其他人现在在哪儿?”林寒烟问。
“在车上,车停停车场里了。我们只有一套防护服,所以只能我先下来拿东西。”那人从面罩后来回打量着他们,“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过来看看,真的,就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连你们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们跟在男人身后走进了地下停车场,注意到了一辆先前没有的白色面包车。男人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诶,人去哪儿了?”
面包车的后排座椅被拆掉了,堆放着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一个小男孩蜷缩在毛毯里睡得正熟,除此之外车里空无一人。男人放下编织袋,转过头大喊:
“佳岚?童童?”
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出一圈圈不详的波纹。秦望打着手电筒四下张望,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在那里。”
停车场深处的拐角趴着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地上,下半身消失在墙后。男人又喊了一声,意识到不对后双手紧握棒球棍走了过去,秦望和林寒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经过那扇小门时男人听到了什么,转身将手电筒打在了门上:
“童童?”
门里传出一个小女孩断断续续、压抑不住的哭声。男人正要上前,被秦望叫住了:
“别过去,这是一个陷阱。”
她讲了之前在停车场发生的事。林寒烟突然说:
“你们看!”
转过头时女人的尸体已经从拐角处消失了,只留下一道黑红色的血痕。林寒烟说:
“刚才有东西把她拖进去了。”
他转过头望着余下二人:
“还要过去吗,可能会有危险。”
“可是车钥匙在她身上,没有她我们开不了这车。”
这个理由非常让人信服。他们继续一步步往拐角处走去,男人率先把手电筒照了进去,低声说:
“我的妈呀……”
趴在地上的只有女人的上半截身体,下半身不知去向。那个小女孩正跪在女人身边,从她腹腔中掏出内脏贪婪地塞进嘴里。被手电筒照亮的那一刻她抬起头,眼睛是和那些老鼠一样的猩红色。
“当心!”
秦望大喊。小女孩向男人扑了过来,被他一棍子打落到了一边。女孩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个滚翻再次四肢着地爬起身,她的右手已经和那把小刀融合在了一起,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食肉昆虫的前肢。两条扭曲成怪异角度的腿一蹬地,再次向他们扑了过来。男人闪到了一边,秦望举起斧子砍进了她的右臂,女孩用左手抓住了她的小臂,张开嘴露出满口带血的尖牙。
砰!
林寒烟一撬棍打进了她的嘴里,断牙和血肉横飞。女孩被他们合力按在地上,用斧头砍,用撬棍打,男人也赶过来挥起棒球棍猛击倒在地上的女孩,直到女孩被打得看不出人形,一张脸只剩下血肉模糊才停手。他回到女人的尸体旁摸了一遍,站起身四下张望:
“钥匙在她的裤子里。下半身去哪儿了?”
地上有一道暗红的血痕延伸进走廊尽头的电梯里。男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举起棒球棍一步步走过去,摁下开门键。灰色的金属门板悄无声息地滑到一边,露出黑洞洞的电梯井。他打着手电筒往下望去,突然一个巨大的白色生物窜出来抱住了他,把他拖进了电梯井。
“啊啊啊!”
林寒烟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脚,同时大喊:“砍它!”话音未落秦望已经冲到了电梯井旁,挥起斧子砍向那个抱住了男人的生物。手电筒和棒球棍都掉了,昏暗的光线下秦望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蠕虫,蠕动着的身体几乎占据了电梯井三分之二的空间,长着一张孩子的脸和两条细小的手臂,男人一边挣扎一边努力掰开那些紧抓着自己的手指。秦望大喊:“别乱动!”同时一斧子砍进了靠近它右臂的身体。一股黄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散发出她在白色小门外闻到过的恶臭。
“当心别砍到我!”
男人一边挥拳打那生物一边大吼。
废话,正是为了不砍到他秦望这一斧子才偏离了方向,没有直接砍断那条抱着男人后背的手臂。她再次举起斧子砍进那道伤口,孩子的脸痛苦地扭曲成了一团,同时她在脑中听到了一个哀求的声音:
“别砍了,我疼,我疼……”
“放开他!”她大吼一声重新举起了斧子。两条细弱的手臂在斧刃下落时缩了回去,退进电梯井深处的黑暗中,秦望一个踉跄稳住身体,弯腰和林寒烟一起把男人拖了出来。
“裤子……”
即使隔着面罩也能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他朝电梯井里指了指。
“我刚才看见,裤子在下面……”
与此同时秦望脑中再次响起了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要欺负我……我饿……”
“它饿了。”
“不然呢?”男人扶着墙站了起来,“它刚才还想吃我呢!”
“我是说,我们可以用吃的把它引出来。”
秦望转过身。
“超市里找得到绳子吧?”
几分钟后他们把绳子绑在半截女尸的脖子上牢牢打了个结,秦望拖着女尸一步步走向电梯井,右手举着沾满血肉和脓液的斧子,林寒烟和男人在后面拽着绳子。在离电梯井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她听到了蠕动的身体刮擦墙面的声音,孩子的声音在她脑中怯生生地响起:
“你是来喂我的吗……我怕,你把斧子放下,不然我不会出来……”
秦望放下女尸,慢慢弯腰把斧子搁在地上,滑到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倏然间孩子的面孔从电梯井里冒了出来,两条手臂抱住女尸往回拖去,秦望扑过去猛按关门键,关闭的电梯门正好夹住了肥大的身体。她大喊:
“快,斧子!”
男人紧紧拽住绳子,绷足了全身的力气往回拉,林寒烟捡起斧子三步并作两步抢进前砍向那张脸。一斧子溅起一片血肉和脓液,秦望脑中响起了尖利的哭声:
“你坏……你骗人……我要爸爸妈妈……”
蠕虫开始挣扎着往后退,秦望扑上去抱住了它的身体,感觉又黏又滑,鼓胀成淡粉色的皮肤下充满了半流体。林寒烟又一斧子把那颗脑袋剁了下来,哭声戛然而止,肥大的身躯停止了挣扎,只有两条小手臂依然紧抱着女尸不放。男人松开绳子吐出一口气:
“呼……现在谁下去……”
“我来。”
林寒烟把斧子还给秦望,解开绳子将它绑在蠕虫的两只手臂上。
“不过首先我们得把这东西拖出来。”
蠕虫很重,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它一点点拖到走廊上,肥硕的身体大约有三四米长,末端长着一双孩子的小腿。林寒烟解开绳子绑在自己腰上,试了试强度,头也不回地对秦望说:
“拉紧点,我下去了。”
秦望和男人一前一后拽着绳子,把林寒烟慢慢放进了电梯井。秦望站在门外朝里面望去,看到林寒烟捡起裤子搭在肩上,又捡起掉落的棒球棍,抬起头:
“现在拉我上去。”
林寒烟无疑比蠕虫要轻得多,在井口扒住地面自己爬了上来。他把棒球棍递给男人,把手伸进沾满鲜血的裤子口袋摸索,什么也没有,他又摸了另外一边,抽出来的手依然空空如也。
“钥匙不在里面?”
男人重重地“啊”了一声,秦望可以听出他的焦虑和不甘:他们花这么大力气拉出来的只是一条没有任何用场的裤子。他夺过裤子从头到尾摸了一遍,又拎在半空中用力抖了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裤兜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男人转过头望向林寒烟,“钥匙不会被吃了吧?”
林寒烟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觉得很有可能。”
啪!秦望用斧子劈开了蠕虫鼓鼓囊囊的腹部,人类的残肢混合着黄绿色脓液一起流了出来。她忍住恶臭用斧子拨开血肉和内脏,终于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是不是这个?”
“对,没错!”男人欣喜若狂地从她手中接过滴着脓液的钥匙,转过头朝面罩里干呕起来。林寒烟在蠕虫身上擦干净撬棍:
“忍着点,别把你这身防护服给糟蹋了。”
“不是还有一个小女孩吗?”秦望问,“她去哪儿了?”
他们回到停车场里,打着手电筒往一辆辆车里查看,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会合时男人摇了摇头:
“可能也,被那东西给吃了吧……”
“不至于,我没看到小孩的肢体。”林寒烟转过头问秦望:
“那东西让你听到的是小男孩的声音对吧?”
“对,”秦望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回去看看。”
白色小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小女孩双手捂着自己的嘴惊恐地缩到了角落里。男人急忙放下棒球棍,半蹲下身举起双手:
“童童别怕,是我,徐哥哥。他们两个都是好人,叫……”
“秦望。”
“林寒烟。”
听到秦望的名字时男人怔了一下,回过头:
“你是秦望?”
“对,你是——”
“徐陌啊,我在那局游戏里叫——”
“余念文。”
秦望现在想起了他的声音,他的脸,他气喘吁吁说话的样子和把瑞士军刀扎进宋梦琦大腿的画面,但她什么都没说。这不是她眼下需要关心的问题。
男人再次回过头,“你看,童童,他们都跟我认识,我们出来好吗?”
小女孩抽着鼻子:“妈,妈妈呢……”
“哦,你妈妈啊,她……”
“你妈死了。”林寒烟打断了他的话。
这四个字短暂地停留在空气中,落地时炸出一声沉默的轰鸣。小女孩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然后张开嘴大哭起来。徐陌急忙上前抱住她,将她塞进面包车后座,关上门后质问林寒烟:
“你干嘛要告诉她?”
“她先问的。”
“她才五岁!你觉得她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
“没事,慢慢就习惯了。”
虽然看不见徐陌的脸,但秦望能想象到它在面罩下愤怒地扭曲。他没有再说什么,拉开车门把那一编织袋的东西也塞了进去。小女孩还在哭,小男孩被吵醒了,蜷缩在毛毯里困惑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是谁?”
“会保护你的好人。”秦望简单地回答,“你们要不要把自己先收拾一下,我不确定这东西有没有毒。”
她指了指溅到自己身上的脓液。
在超市里他们用毛巾擦干净防护服和各自的武器,徐陌还往自己身上喷了点廉价香水,导致原本挥之不去的臭味更有层次地呛鼻了。秦望问他:
“你会开车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找车钥匙干嘛?”
“我知道一个地方,是座大学,现在改造成了庇护所,提供食物和医疗。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坐车一起过去。”
“为什么?”徐陌弯腰擦着自己的鞋子,“这里物资充足,又没人跟我们抢,到人多的地方指不定挤成啥样呢。我们逃出来的地下停车场就是这样,一些人组成小团体抢东西,不给就砸车,打人,闹得可凶了,所以我们才想着要来你们这儿碰碰运气。”
“但是这里有老鼠,很多老鼠。”
林寒烟把用过的毛巾扔到了一边,提起两瓶消毒剂。
“它们是辐射影响下变异的老鼠,攻击性很强,就像那两个孩子一样,而且数量非常多。我和秦望的地下室都进了老鼠,只能另外找了间空的地下室住,但我们都不能保证老鼠还会不会回来。它们把所有东西吃完是迟早的事,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徐陌转过头看看他再看看秦望,从面罩后喷出一声干笑:
“你们两个还怕老鼠?”
“它们不是普通的老鼠,它们会钻洞,破坏地下室,咬死我们所有人。”秦望接过话头,“你不信当然可以留下来,我们走着去。”
“要多久?”
“两天或一天一夜。”
徐陌思考了两秒:“行吧,不过今晚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今天可给我累得够呛。”
他们都没提被老鼠咬伤的事,但秦望能感觉到大脚趾在鞋子里隐隐作痛。
小女孩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抽着鼻子看着他们把物资搬进面包车,分门别类码放整齐。秦望和林寒烟去了药店,最终决定把能带走的药物全部带走,谁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徐陌从其他汽车里抽出油给面包车加满。忙碌完后他们回到车上脱下防护服,一边吃东西一边听收音机传出嗡嗡杂音,林寒烟倒了一杯热巧克力给那女孩:
“给,巧克力。”
女孩摇了摇头,蜷缩进座椅后的角落里,她的弟弟一脸茫然地啃着一片奶油饼干。徐陌坐在驾驶座里大声说:
“你看你,说话那么直白,吓到小孩子了吧?”
秦望觉得有哪里不对,女孩脸色通红,湿漉漉的眼睛也不完全像是哭出来的。她把手伸到后座摸了摸女孩的前额,滚烫。
“她在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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