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徐陌一脸惊恐地回过头，“祖宗，你就非得挑在这个时候生病吗？”
“她没穿防护服，可能是受到了辐射的影响。”林寒烟迅速翻出一盒退烧药，倒出两片药片递给小女孩，“乖，把它吃了。”
小女孩往后缩了缩，湿漉漉的黑眼睛迷茫地打量着他。林寒烟叹了口气。
“你生病了，不吃药就会死。像你妈妈一样。”
徐陌瞪了他一眼：“你有必要这么对小孩说话吗？”
然后他转向小女孩，压低了声音哄道：“童童，听哥哥的话把药吃了好不好？吃了药身体就不会难受了。”
“我，我想妈妈……”
“你妈已经死了，想也没用的。”
“你特么就不能别提这茬了吗？”
“妈妈死了？”小男孩问。徐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舟舟，童童，但我现在需要你们坚强起来，照顾好自己。求你把药吃了好吗，童童，你发烧了不吃药会难受的。”
吃完药后小女孩裹着毯子睡着了，小男孩坐在她身边一脸茫然地望着三个大人聚在一起讨论事情。林寒烟给他也倒了一杯巧克力，把他的嘴唇染成了棕色。
“我们得尽快带她去看医生，”秦望断言，“你们也看见了那两个被辐射变异的小孩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不能让童童也变成这样。”
徐陌压低声音：“那要是她变异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把她给杀了。”林寒烟面无表情地回答。
“小声点！”徐陌朝后座望了一眼，“你想给他们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吗？”
“如果他们还有一辈子能活的话。”
秦望打断了他们的争论：“看地图，望川大学在这里，现在开过去的话天黑前就能到。”
“要是国道走不通怎么办？”
“那就绕路，总比留在这儿等死强。”
面包车驶出地下停车场，滑进灰色烟尘笼罩下的废墟。秦望坐在副驾驶座，林寒烟坐在她身后，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毯子里，不说话，也不哭，仿佛已经接受了骤然降临的冷酷现实并选择顺从和等待。
收音机里模模糊糊地传出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秦望一下子坐直了身开始调试收音机，试图从杂音的海洋中捞出那条可能维系着他们命运的缆绳。说话声逐渐变得清晰，凝聚成一板一眼的官方播音腔调：
“……请全体居民注意，X市中心城区受核辐射污染严重，请千万不要前往，以下为可以通过城市的安全路线……”
秦望抽出林寒烟给她的圆珠笔在地图上把几条安全路线标了出来，对徐陌说：
“我们得绕路。”
徐陌扫了一眼地图：“那得多开两个小时。”
面包车调转方向，驶进了一条岔路。颓圮的房屋如断牙参差，裸露的钢筋像是断裂的肋骨，一扇扇空洞的窗户则仿佛被挖空了的眼窝。徐陌不得不放慢车速，避开倒塌的广告牌或被掀翻了的车辆。车内和车外一样寂静，只有吮吸饮料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林寒烟把两小盒饮料从座椅间递给他们：
“要喝吗，哈密瓜牛奶味的。”
没人回答，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砰！
响亮的爆胎声中面包车失控滑了出去，秦望的前额重重磕在了车窗玻璃上撞得突突作痛，徐陌急忙踩下刹车在车身撞上路灯杆前稳住了它。后座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和小男孩的咕哝声：
“我把牛奶洒衣服上了……”
他的抱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十来个人从道路尽头的废墟里钻了出来，为首的三个穿着防护服，其他人穿着用雨衣、口罩和护目镜做成的简易防护装备，手里握着铁棍、砍刀等武器，排成一列向他们围堵过来。与此同时在后视镜里秦望看到他们身后也冒出了同样的一拨人，气势汹汹地截断了他们的退路，而导致爆胎的是撒在路上的一些尖刺。
“操。”
徐陌一边骂一边戴上防护服的头罩，拿起棒球棍。三人一起走下面包车，关门时秦望还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要下来”，而两个孩子一个哭一个缩在角落里，没有流露出任何要下车的意愿。两拨人各自在距离面包车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前面那拨人的首领，一个拎着用铁链和钢丝网制作的流星锤、穿着防护服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
“闪开点，这辆车归我们了。”
还没等秦望开口，就听到后面那拨人的首领，一个手握用晾衣杆和刀片制成的长矛的女人厉声道：
“归你们？车明明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停下来的！”
秦望后退一步，贴上了林寒烟的脊背。这两拨人并不是在和他们说话，而是在争夺战利品。
“你们的地盘？你是在上面撒过尿吗它就归你们了！”
“就归我们了怎么着，不服可以试试啊，看我把不把你脑袋拧下来！”
“脑袋？我先把你□□剁下来再说！”
争吵声一浪高过一浪，两边的小弟晃着武器为各自的首领帮腔，最终汇合成一片火药味四溅的谩骂。徐陌小声说：
“我们趁现在逃走吧，他们想要的是车上的东西，不会浪费时间来追我们的。”
“先别急，”秦望握紧了手中的斧子，“他们实力相当，谁都没有把握能击败对方，所以不会贸然动手。”
“但他们能击败我们啊！”
“不，他们不会。”
秦望从怀中拔出手枪举过头顶，同时大喝一声：
“都给我安静！”
枪口的寒光闪烁的那一刻，两拨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这辆车是我们的，你们想要？可以，来拿吧！”
一滴汗水滑过秦望面具下的脸，她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枪里没有子弹的人，必须演得足够逼真才能震慑住这些恶徒。她转过身，枪口从一个首领瞄准了另一个首领，手指搭在板机上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们可以试试看，是你们人多！还是我子弹多！”
一个手握钢棍的年轻人前进了一步，秦望一转身将手枪指向他，他连忙缩回到了其他人身后。喧闹声再次响起，有人威胁，有人咒骂，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没有人敢真正迈出第一步。
至于震慑能持续多久，秦望心里也没有底。
“行，今天算便宜你们了！”男性首领先开口了，“这车归你们了！”
“记住了，这是我们的地盘，下次再过来一步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宰掉！”
尖利的辱骂声中两拨人都开始后退，消失在了街道两头的废墟中。徐陌吐出一口气，转过头问秦望：
“你怎么不早说啊你有枪！”
“枪里没有子弹。”
“你说什么？”
“小声点。”秦望警惕地张望四周，“我只找到了枪，没有找到子弹，只能先这样吓住他们。我们还是得赶紧离开。”
“我有子弹？”
“啊？”
在其他两人齐刷刷的注视下林寒烟从怀里抽出一个弹夹。
“把手枪给我。”
上弹，下保险，瞄准，一气呵成。验完枪后林寒烟调转枪管将枪把递给秦望，后者摆了摆手：
“我不会用枪，你留着吧。”
林寒烟也没推辞，一转手枪又握在了手里。他站在一旁警戒，徐陌检查了车胎的情况，起身时来回摇头：
“两个前轮胎都破了，开不了。”
“不能修吗？”秦望问。
“拿什么修，502吗？”徐陌摊开手，“我们还是把能拿的东西都拿上，然后走着去吧。”
“走着去望川大学？”林寒烟问。
“大学太远了，依我看我们不如回绿湖镇吧。”徐陌指了指已经安静下来的路口，“末世物资紧缺，像他们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去大学还要穿过一个城市，子弹就这么多，打光了怎么办？镇上有吃有喝，有地下室，要防的也只是些老鼠而已，比他们这些人强多了。”
“那两个孩子怎么办？”秦望问，“我刚才看过了，童童烧得很厉害，已经意识不清了。”
“那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不是我们的错。”
这时有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从一边路口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用一根铁棍举着一块白布。林寒烟警觉地举起枪指向他们：
“别过来！”
两人停下了脚步，没有挑白布的人举起双手。
“别误会，我们只是想跟你们谈谈。”从声音听出是刚才那位女首领，“我姓花，这里的人都叫我花姐，那边那帮子人的头儿名字叫宋康。我们带着各自的人分别占据了这个街区的两边，我们的据点是那边拐角处的地铁站，你们过来时应该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是路旁边的地下停车场。”
“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徐陌问。
“咳，关系可大着呢。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虽说划了各自的地盘，但平日里也不缺少摩擦，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嘛，谁不想着把对方的地盘抢过来。你们现在车坏了也走不了，不如帮我们一个忙，拿上这个，”花姐指了指林寒烟手中的枪，“帮我们跟宋康打一架，要求也不高，你们把为首几个打死，剩下的我们自己能对付；打完我们也会帮你们修好车，护送你们离开。你们的轮胎不是破了吗？看看这个。”
她回过头喊了一声，两个人推着两个轮胎走出来停在她身后。花姐拍了拍轮胎：
“你们瞧，不亏吧？”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秦望问，“是你们弄坏了我们的车。”
“那些刺不是我放的，是宋康那些人放的，我们还嫌他们到我们地盘上来找事呢。再说现在纠结这个也没用，这里到处都是我们和宋康的人，就算你们有枪，凭两条腿能走到哪儿去？不如跟我们合作，我们占了地盘，你们也可以接着上路，大家都有好处。”
林寒烟开口了：“那如果我现在开枪打死你们，把轮胎抢过来呢？”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从面罩里喷出一声响亮的干笑：“行啊，那样我会死，你们也一样。我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更别提宋康那边好几十号人了，说到底你们也只有一把小手枪，还真能把我们都干掉不成？”
说完她上下打量着林寒烟，补充道：
“听你说话这口气倒是个有种的，跟你这样的人做交易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你自己掂量下吧。”
她转过身和其他人一起走了。林寒烟转过头问他们：
“你们怎么看？”
“我信不过她。”秦望简单地回答。
“就是，说的好听，摆明了要拿两个破轮胎骗我们给她送死呢。”徐陌补充道，“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他们两边都不是善茬，不管我们答不答应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身后的车窗里传来了敲打声。舟舟趴在车窗上，一脸的惊惶与无助：
“姐姐，姐姐吐了……”
童童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吐出一滩滩和蠕虫怪物的□□一样的黄绿色浊液。秦望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额，然后用弄脏的毯子擦干净地上的浊液，卷起来扔到路边。舟舟小声问：“我们要带她去看医生吗？”秦望没有回答，拉上车门对徐陌说：
“很奇怪，她现在烧已经退了，但意识还是不清醒。”
“不会已经开始变异了吧？”徐陌忧心忡忡地问，“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等下她再变成怪物可太吓人了。”
“我不知道，林寒烟呢？”
刚才还站在一旁警戒的林寒烟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秦望和徐陌绕着面包车转了两圈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徐陌抬起手重重拍在自己的脑门：
“妈的，这小子趁我们不注意，拿着枪自己先跑了！”
秦望感觉到不对：“他没有带食物和水，不可能走多远。”
徐陌摇了摇头：“不管这么多了，我们还是赶紧走比较好。”他转过身去拉车门，被秦望叫住了：
“先别急，我们没发现林寒烟不见了，估计他们两边的人也没发现。现在走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不如等天黑后再出发，街上没有路灯，黑暗中他们很难找到我们。”
徐陌抬头望了望逐渐黯淡下来的天幕：“行，就这样吧。”
他们回到了面包车上，谁都没有心思吃东西。童童依然昏睡不醒，舟舟爬到了车厢另一边，似乎有些害怕自己的姐姐。淡灰色的空气逐渐浓稠成黑蓝色的夜幕，秦望感到大脚趾的疼痛已经蔓延到了脚面。趁着徐陌不注意她吞了两片消炎药，思考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能不能顺利走到大学。
街道尽头亮起了火光。
两人同时拿起武器，看到宋康的一伙人举着火把和手电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他们的人数更多了，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的人影有二三十个。看清为首一人时秦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的手里举着那把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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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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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核灾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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