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病呻吟,
为的是让比邻的妹妹来探讯,
她看到医生准会暗自发笑,
因为她知道我的病根。
妹妹的仓库哟!
但愿我是她仓库的守门人,
即使那样会惹她生气,
我总会幸福地听到她娇嗔的声音。
我会像一个孩子站在她面前,
对她又是惶悚,又是崇敬;
但愿我是她的贴身女伴,
对她寸步不离地侍奉,
使我赏心悦目,
时时能看到她的倩影;
但愿我是她手上的戒指,或是花环
拥抱她的玉颈,沉浸她的怀抱……
…通体诗,模版是《心啊,请你慢些跳动》,这首脍炙人口的埃及民间情诗在最近很流行,每个吟游诗人都会抱着鲁特弦琴在少女的窗户下动情歌唱,她也听过不下十次,其中五次是那些春心萌动的情人们幽会时结结巴巴念出来的,简直比跟小王子待在一起还索然无味,她看着手中的纸张:就算象形文字本身就抽象无比,可是这年轻人潦草的字迹可谓鬼哭狼嚎,字歪歪扭扭,活似西蒙放在仓库里保存的蚯蚓干,语法杂乱无章,读起来狗屁不通,她还得自己根据自己理解补全意义不明的片段,难怪他老爸是抄写员,却把他送来当侍卫——这傻小子没有一点文字天赋啊。
放下纸片,她抱着膝盖,眺望远处宫外的沙漠,夜空浓黑宛若泼墨,早已过了钟声回荡三声的时候,而身侧仍旧空空如也,有约不来过半夜,无聊得只好坐在阳台的平屋顶上品鉴情人不入流的情诗,好在夜晚的埃及气候凉爽适宜,耳畔有清风轻拂,不算难捱。
….而对于对方的不准点,她表示理解,在这个隆重的一日作为举国上下的中心怎么可能会轻易抽得出身呢?想必如今头戴鎏金鹰翼的法老还端坐在他那个一看就异常难受的珠宝王座上,手上的圣杯中摇曳着腓尼基运来的甘甜美酒,东边的亚述人,北方的叙利亚王子,西边的利比亚国王,南边的努比亚酋长…还有阿拉伯海远道而来的蓬特使者,以及数不清的小国特使,下埃及腰缠万贯的富商,全部在身后排成长队,以能跪下吻上他的脚尖为荣….在更久远的轮回时,她也曾在今日见过他,高傲矜贵的少年,身着黄金华服端坐王座之上,金蓝相交的缎带从王座上垂下,古铜色,起伏着纤细肌肉线条优美的小腿上垂下细细的金链,一双冷若冰霜的绯红眸子睥睨着眼前一位位大臣贵族俯首下跪,捧过他的足踝,虔诚细吻着他的脚背。
酒红色,宛若切面宝石的瞳孔深的不可思议,今身居万人之上,年轻的法老的内心在想什么?她有时也很难猜中他的想法,只是觉得他的身影从未如此寂寥。
楼顶的视野非常远,她可以从金灿灿的沙漠一直看到远处如同横斜黑木的地平线,穿过旷野的风像舞女的轻纱一样刮过亘古不变的金色海洋,远处起伏的金色波浪中偶尔冒出一段黑色,是已经化为焦炭的枯枝?还是无名动物的尸骨?抑或千年前某位埃及帝王留下的遗迹?
不为人知。
有时候想来唏嘘,她的时间已经停滞形成闭环,而脚下的土地却还在日新月异下沧海桑田…一切都在不可抑制地走向属于自己的终端,只有西西弗斯,茜弗斯,不断轮回的罪人,仍旧还在高举双手推着命运的巨石,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这片沙漠至今仍在继续蔓延,从历代东非部落首领纷争厮杀再到如今繁荣统一的埃及盛景….一直持续到千年后湮灭成灰,在21世纪她的时代这个称霸一方的帝国早已灰飞烟灭,然而这片沙漠依旧伫立于此,也许深挖七尺之下还能看到以往的旧日亡魂?
在她的故乡里,好像有句更简约而大气的诗句来描绘,好像是什么…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真奇怪,一个连名字,父母都记不清的人居然还如数家珍着仅仅看过几眼的诗句,这也是这个游戏里恶趣味的设定吗?模糊了一切关于那些自身的记忆,却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多加保留,遗忘了自身的身份,在不断轮回的失败中输尽了勇气,违背当初承诺拯救无名法老王的罪人,这就是对她的惩罚吗?
不为人知。
记忆是如此反复无常的东西,所以埃及历代的帝王才会不遗余力地将人生大小事事无巨细镌刻在石板上,方尖碑上,神庙的石壁中,甚至连雕像上也要排的满满当当,以前的河谷节,阿图姆领着她渡过尼罗河,躲过那些寻找着王子踪迹的神官,和她一起来到已经被毁坏的哈特谢普苏特神庙,在红色岩壁下熠熠生辉的茭白建筑,一共建有三层,宏伟而美丽,乃是百年前的女法老为自己而建设的葬礼,仪式所需的庙宇,据说在百年前曾是个水渠流水叮咚,花圃争奇斗艳,过道上摇曳着蓬特远洋而来的深绿色**树的美丽花园,而不像是如今光秃苍白,形单影只,仅有门口伫立着手握弯钩连枷的女法老雕塑。
漫步在用鸡冠石,孔雀石,方铅石粉末调和而成的矿石颜料绘制的精美壁画下,她看着墙上那些未完工的痕迹,还残留着工匠用白粉画着的校准线,她转头询问着王子这些的含义。
十三四岁的男孩较之同龄人更加成熟稳重,短暂的思考过后,他抬起头,
“想要被世界铭记——
————————就算是万人之上的法老,俯仰也不过百年之间,再如何丰功伟绩,千古英名,也难逃时间侵蚀。”
她认真地凝视他,深深看入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十三岁的王子褪去稚气,已有了少年的体态,
“你害怕被遗忘吗?”已然知晓他最终结局的女人如此问道。
“…..”
并不长久的沉默过后,少年伸出手轻轻握住她,
“我不会被遗忘的,”
他也相当认真地对视,那坚定的红眸让她瞬间有些酸涩,“我会成为一个比图特摩斯英勇,比左塞尔开明的君主,我会带领整个埃及走向更辉煌的未来,我会让后世歌颂米那一样为我咏唱…跟伊莫顿一样为我建起雕像,在神庙中祈祷得到我的庇护…我会让埃及的每一寸土地都不再有泪水与哭喊,穷人不畏惧富商,官吏不压迫百姓….”豪言壮志让这位素来不喜多言的王子脸染上红晕,最末甚至声调都有些微颤,那双宝石的眼睛羞涩却又异常坚定地看着她,希望,坚定,恳切,坚韧…尚未懂得掩藏情绪的小王子如此热切,似乎是害怕她的嘲笑而握紧了她的手指,抬眸重申道,
“我会让所有人都在拉神的光辉下永沐阳光…直到去往永恒之地…茜弗斯,我不会让世界遗忘我的。”
…将那双因为真情流露而熠熠生辉的酒红眸子刻入心间,她的内心在淌血。
你当然会的…..
那时的侍女将他拉近,用另外一只手掰过他的下巴,无声叹息着吻上,他身形一颤,似乎措手不及,不过还是接纳了这个几近悲情的吻,
….你当然会的,她想,只要你能活下来….我的小王子,小法老,整个世界都将被太阳神(阿图姆)的光所照耀,但是….
…..如今只有我会为你传颂,为你歌唱起哀转久绝的悼歌….我的小王子,阿图姆,我的小太阳,只有西西弗斯,你的西西弗斯,铭记你在心间,日日用泪水为你雕塑,夜夜用无尽的哀哭向你祈祷,祈祷你早逝的亡魂得到安息….
她放下纸片,叠起塞入衣服中,夜间的风很大,她不想这些令人生疑的情诗像是雪花一样在宫内吹的纷纷扬扬,在塞入衣服内页中她的手指碰到了什么物体,黑色的眸子有一瞬间闪烁,动作一滞,接着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重新恢复着悠闲坐在阳台上的姿势,我简直幼稚得像个孩子,她想道,居然想到送这种东西,肤浅到拿不出手,甚至不如给他带几个蚕豆饼更好,换做别人收到这个一定会哈哈大笑…
….但是如果是他呢?她看着星空,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接受的,会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毫不掩饰地表达喜悦与爱意,就算她送的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他也会视若珍宝,她是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重复的次数太多次,这一切都毫不意外,早已失去了情窦初开时期那份新鲜感,如今她对他知彼若己,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回答都是意料之中,就像是在看一个循环无数次的烂唱片,可是就算如此…为何如今还会隐隐作痛呢?茜弗斯…你不再是那个憧憬着爱情的十六岁女孩了,你如今还在期盼着什么呢?
不为人知。
等待的时间好似过去了半个世纪,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枕着花岗岩的地板睡一觉时,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宛如记忆中的那样不急不余,先落下脚跟,再踏下脚尖,他不需要跟下人一样控制步调,以免打扰到权贵而招来无妄之灾,天生就是整个国家乃至如今世界最为尊贵的一列,他不需要考虑更多….何足荣华,何足尊贵,又何足可叹呢?
“茜弗斯。”他隔着呼啸的微风唤着她,很好,声音很平和,没有以前那般羞涩,经过了这段时间,早熟的少年愈发成长了。
她回过头,看见他从阳台的出口走来,一身金饰在夜色中散发暗光,深紫色的天鹅绒斗篷随风摇曳宛若翅膀——价格不菲又精致大方的饰物,是成王的标志,也是死亡拜访的先行函,他向她走来,挨着坐下。
为了配合荷鲁斯之眼的王冠,他今日黑色的眼线上添了一层金色,眼影混着在眼下闪烁着点点金光,红眸宛若水晶,眼角的孔雀蓝与耳垂的鎏金青金石耳饰相得益彰,他本就美丽,如今更是恍若天神下凡。
“今天有没有谁说你比哈托尔还迷人?”她笑呵呵看着他
“有个说话不长脑子的富商夸耀说罗塞达最好妓院里的头牌都不如法老美丽,我知道他本意只是想奉承我,不过现在已经被塞特带下领鞭刑去了。”法老表情有些无奈
她笑的前仰后合,直到他冷眼旁观许久才轻咳一声作罢。
“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茜弗斯,我很高兴。”他那张古铜色的脸颊却还是绷紧的,好像还没有从那嘈杂的宴会中缓过来。
“当然了,幽会我可是全勤~”她看着他,半晌的沉默后,他开口,
“我迟到了。”
“为法老等候是侍女的荣幸。”
他认真审视她那张笑脸,之后移开视线,转为俯瞰城下沙漠,似乎是放弃了想要在她脸上找到除了讪笑以外的情绪。
“怎么了?”
“我原以为你会直接走了,或者冲我抱怨几句,没想到你还有心情与我打趣,”阿图姆侧脸远眺夜空繁星,面无表情,“你也不是侍女了,被未来的丈夫晾在一旁也自得其乐?你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因为于我而言一切都转瞬即逝,你也是,法老,“怎么会呢?我可是像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一样惴惴不安,急不可耐,甚至无聊地做了十几张语法改错,”没有在意他不满的一瞥,她笑着补充,“恨不得直接冲进大厅,把正在跟大臣饮酒作乐,欣赏半裸舞女的未婚夫拖出来一解相思之苦哟!”
“你觉得我只是在饮酒作乐?”他突然转过头
“嗯?”
“宴会很早就结束了,或者说,可以自由出入了,门口侍卫都被酒香熏醉了,”酒红色的眸子凝望她,带着点嗔怪,“我找到了西蒙,跟他谈了一点…我们的事。”
“我希望不是一些什么让我跟哪位侍卫告老还乡的决定。”
“当然不是,你在想什么?”法老不满地打断,“我跟他说,因为父王和母后已经过世,按照埃及的习俗,婚礼当日,我想请他代为长辈出席为你赐福…当然,他反应很激烈。”
“只能说毫不意外。”
“我想他之前答应我与你的婚约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只是想尽量延长时间,认为时间可以冲刷掉我的激情,他以为我是一时起意,没过多久就会悔不当初…,”将她的手拉过攥在掌心,阿图姆放缓声调,“不过他想错了,我不会后悔的,茜弗斯,我从不会在没有深思熟虑前做任何决定。”
她笑了,老人早该知道外孙与他是如出一辙的脾气了,“那你的决定是什么?”
他吸一口气,看向她的眼睛,努力摆出最平静的模样,目不转睛,
“我对他说,我心意已定,我就是要娶一名侍女,如果法老都无法自己决定伴侣,那埃及的百姓更无从谈起,我们怎能宣称这是个众神祝福,充满欢笑之地?所以,我不是来征求他的意见,只是来通知他,”他握着她手的力度加重,王子的掌心温热光滑,没有一点粗活的痕迹,仅在虎口处有着练习弓箭与猎刀留下的薄茧,
“如果他不愿出席祝福我也无计可施,可是婚礼绝对会很快举行,如果他不想组织的话,那么就尽快,我与我的未婚妻不会在意婚礼的质量如何,是否庄重典雅,是否体现埃及国威或者皇室的尊严,我不介意就是明天,后天或者就是现在,也不介意大厅一团糟或者端上桌的是残汤冷炙,弄臣跳上桌来回跑。”
看到少年法老脸上一抹得意的微笑,画着漆黑眼线的眼睛像只得逞的黑猫那般眯了起来,茜弗斯就知道他在与老人的分歧中又赢了。
“西蒙哼了一声,半天不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只能妥协,没过一会他给了我一个确切的数字,你猜是多久?”少年冲她眨了下右眼
“五十年后?”
“….一个月后。”被噎了一下,少年有些头疼地纠正。
一个月后?那不就是…好吧,不管如何,老人可以如愿以偿了,宝贝孙子不会被来历不明的异族女子拱走啦…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为她意味不明的笑意所诧异,他疑惑不已,伸出手轻拂她的脸颊,
“茜弗斯?你这是在高兴吗?”
“…当然,”她收敛了一下那有些嘲弄的神情,微微正色,抬手轻拢住他覆在脸颊上的那只手,微笑,“我相当…喜悦,法老陛下可真积极啊,迫不及待想一脚踏入爱情的坟墓,享受着儿孙绕膝的美妙了?”
“你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说真的,茜弗斯,你真的想好了吗?”阿图姆那双石榴石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似想看出她笑着的假面下真实的思绪,“嫁给我,与我结为夫妻。”
“没有人会拒绝整个埃及的。”她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真是较真的男孩啊,事到如今还在意这些?
“与这些无关,我想知道你还会拒绝我吗?”他好似要看入她的心底,
“我不会因为你如今表示归顺而忘记你我那日的约定,我仍然等待着你可以朝我敞开心扉,不过如今你对我还是嗤之以鼻,把我当作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孩子,用几块棕子糖,一场庆典就可以打发,答应婚礼也是如此,你如今还是不想让我了解你。”
想要在他那双用来审判犯人的鹰隼的眼睛下插科打诨真是越来越难了啊,
“我可没说拒绝啊,”她试图争辩,得了吧,这次我可没有拒绝过你所有要求啊!甚至答应了你的求婚,上次这么做可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果然这次轮回确实还是太纵容了
“问题就在这里,”他目不转睛,看出了她的焦躁不耐,于是手握的更紧,直叫她抽不出来,“你不愿依靠我,却又答应了我所有的要求,我猜…这背后的隐情可能就是答案,关于你的来历,你的过去,还有你为何能够每次未卜先知….”
“你太钻牛角尖了,”茜弗斯打断道,“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这就够了,阿图姆。”
“我想要的?”他的红眸炯炯有神,毫不退让,“你认为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茜弗斯,难一个百依百顺的妻子?总是拿讪笑的眼神望着我,对我展现看待孩子一样的好脾气?不是的,自从我知道了一些….千年神器的事,我总是会梦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我很确信我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这些事,它们却在脑海中如此真实地浮现,就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活生生上演一样….你陪着我,从小到大,从始至终,你带我去祭典,教我下你们国家的棋,在夜里为我唱歌,为我讲故事,梦里的你比现在更…开朗,更活泼….但是也更鲁莽,总是因为不如其他侍女熟练而被总管责骂,但是那样的你更率真,会笑着钻入我怀中,也会冲着我流泪….茜弗斯,这些是什么?也是你的秘密之一吗?”
她看着他那固执的,板得紧紧的脸,好似不寻求到真相绝不善罢甘休,胸腔涌起一阵无名之气,
我的秘密?我的秘密就是我无论怎样都是在做无用功,在你面前的女人是一个每次唱着同首歌,演着同场戏,连一个词都不会改动的弄臣,在你面前装疯卖傻六年,无数个六年,循环反复无止无休,直到如今你还试图寻找到这荒唐闹剧下的真相吗?气势汹汹地想要揭开镶着金线的幕布,结果发现下面就只是几块腐烂的骨头,你所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个会朗声而笑,会对着你羞涩脸热的少女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如今在你面前的身躯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残壳,她不会哭,不会悲伤,不会对着你撒娇,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勇气!
她的胸膛因为怒火不断起伏着,呼吸粗重
“….茜弗斯?”许久未得到回复,法老伸出另一只手试探地触碰她,她抬起头,自觉如今的表情一定像只败家之犬般狼狈又可怜,不然他不会动作一怔,红眸一闪,慌乱抚上她的脸颊
“冒犯了你是我的无心之举,”将她掉到眉间的一缕黑发拨到耳后,阿图姆说,“我不太懂怎么兼顾别人的心情。”
你不需要兼顾他人的心情,她在心里说道,因为法老不需要兼顾他人,你就是世界的旗帜,唯一的太阳,你只要冲着世界释放你势如破竹的温度就好了。
她垂下眼,随后又自嘲地笑了,她怎么还会与他计较呢?对一个寿命只有一个月的小男孩暗生哀怨?如今还会如此情绪化?
“我不懂人心,我最近才了解到这一点,”他看她面色有所缓和,接着轻声道,“迫不及待想要揭开一切真相,但是有时候太过直白,得到的答案不尽如意…造成的后果也…不尽如意,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召集过神官了…”
少年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石碑神庙下面藏着一个魔物竞技场,现在我手上使用的每一块石碑都是不断进行生死搏斗的死刑犯化身的…茜弗斯,守护整个埃及领土的力量居然依靠的是子民厮杀搏斗而延续,说实在的,我很难接受,”阿图姆垂下浓睫,语气落寞,只是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西蒙与阿克纳丁对此缄默不言,我甚至不知道父王是否得知此事…虽然早就感觉到神官隐瞒了很多真相,但是如今仍然不愿公诸于众,哪怕对我也讳莫如深……”
语气失意无比,少年的叹息隐入风中,
“你说的对……未来的世界不像是下塞尼特棋一样简单…有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我无法知晓,也无法理解…”风儿将他耳垂下挂着的黄金交加青金石的耳坠拨弄地叮当作响,这是深夜中唯一的动静,浓浓夜色中,他的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几乎可以说有些落寞,
“自我出生以来,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是埃及的王子,未来的法老,我拥有着一切…所以我从不用顾虑任何,我只需向前看,我不用撒谎逃过上级的责罚,也不必粉饰是非骗取嘉奖….出生在这个位置上为我带来了无上的勇气…却也让我失去了点同理心,对于….那些没有条件获取勇气的人….”
他木讷说道,眸中情绪复杂不堪,“无法理解畏惧着我不敢吐露真相的神官,无法理解看见我就担惊受怕的下人,无法理解受着富商奴役却不敢反抗的下埃及农民…毕竟那些他人来说难于登天的事,对于我而言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满足的…这就是我的悲哀,如今身居高位,却是不懂人心的王….”他叹息一声,茜弗斯微微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了,以往的轮回里他也很少以这样示人,少年是从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眼泪的那类人。
“阿图姆?”她喊了一声
“我没事。”他摇摇头,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最终他抬起头,隔着夜色与她对视,目光深沉,
“…好在我还有勇气…有勇气改变这一切,”他的眼底眼底不再落寞,语气也焕然一新,“卡利姆为我带回来了下埃及的近况,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实在不容乐观,但是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我要赋予那些受压迫的人民最基本的权利,让他们敢于为自己而斗争,这个草案的风险十分大,我甚至已经构思了一个月…还无法决定,总是删删改改,这事无法求助西蒙与阿克纳丁,他们不可能支持的…一旦失控就会失去下埃及的掌控…说不好还会引发一场战争….但是无论会带来什么后果我都不会害怕的,”
年轻的法老双手握拳,振振有词,“我已经无法再容忍欺压与剥削,就算他们的出身无法给予他们勇气,我也要让他们在心中燃起勇气的火苗….直到越烧越旺,最终化为燎原之火,指引他们走上自己想要的,最美好的生活,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作为一名王,一名领袖想看见的!”
“…….”
就算是身处从未改变过的轮回几近麻木,茜弗斯也很难对这段话视而不见,她抬起头,眼前的少年好似在夜色中熠熠生辉,赤红的发梢随风摇摆,金饰璀璨,他似乎被心中宏图而激励,脊背挺得笔直,环着黄金颈环的脖颈高高抬起,古铜色的脸庞露出憧憬而谨慎的神情,少年意气风发,她看的很认真,一寸一寸,几乎要将他如今的模样刻入心间,我的英勇的,无私的小王子啊,她内心在泣血,无人有你这般大公无私,举世无双,你本该改变世界,让被你解放的民众为你堆起雕像,日夜歌颂,用圣水洗涤,而不是让死亡相伴,让秃鹫啄去你那被诗人歌颂的宝石之眼,蛆虫啃食你那本该受万人敬仰亲吻的手背…而最终你拯救了世界,却被世界所遗忘,仅有一个失去勇气的女人铭记着那无名法老王永不揭示的事迹,却无能为力。
“……所以我也想给予你勇气,茜弗斯,”他突然好温柔,俯首用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对她说道,“也许在你自己看来你只是个侍女,没有任何力量,只能随波逐流….甚至在我有时的梦中,你不断地推着块石头,无助地做着无用功…关于你一切隐瞒,秘密,缄口不语的真相我都想了解,这一点我从未改变,但是我不能强迫一个人坦诚,就像不能强迫一个受冻的人脱下所有衣服,所以我想要你勇敢起来,就算我不明白等待着你的斗争是什么….你只要知道,你拥有勇气,也拥有力量…你并不是无能为力的….”
缓缓凑近,落在眼眶上的是一个轻柔地好似羽毛拂过的吻,
“只是空口说教也未必太过夸夸其谈,”他结束一吻,微微抬起身子,浓厚鸦睫宛若一对蝴蝶,晶莹的红眸凝视着她,长睫扑闪宛若湿润的鸦羽,与她的黑眸相隔如此之近,
“所以我给你力量,身处高位让我果决直白,所以我给你与我并肩的地位,你可以用这位权力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要合情合理,不会误伤他人;父王与母后的爱让我勇往直前,从不需要担惊受怕,所以我也给你这个——”这个吻是落在鼻尖,他的手从身侧穿过,将她向自己拉拢,少年的胸膛蓦然贴近,气息宛若阳光般质朴干净,温暖的体温几乎令她有些哆嗦,
“…..一份永不消逝,由哈托尔,奈芙蒂斯共同见证的爱,每当你觉得害怕或者气馁时就想想我吧,茜弗斯,我愿意成为你的力量,永远为你守候,我的手永远等着你来握…只因….我深深地爱着你….茜弗斯?”
他的话语还未说尽就被她封存在唇齿间,面前的女人突然吻上他,动作果决而突然,俨然措手不及,少年法老的动作一顿,接着缓缓环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伴随着呼吸的急促越发缠绵,他能感受到她的手搂过他的肩胛,像是搂住什么转瞬即逝之物一般用力,而这个吻几乎算得上是怆然…..
在吻的间隙,他能感受到怀中女子微微的颤栗,那凌乱的黑色发丝埋在胸前,细微地呢喃着,
“我也爱着你,深深地….爱着你….”
她的手在摸索中找到了他的掌心,,顺着手掌的弧度一路来到了指缝,五指相插,紧紧相扣…这是否也是她的一种回应呢?不懂人心的少年法老王不得所知,只能握紧了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捧过她的后脑勺,手指深深插入发间,凝视着她那张被发丝凌乱而不知表情为何的脸,更加从容,坚定地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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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拂开轻纱,月华洒进床铺,揉皱的洁白薄被下起伏着肢体的轮廓,睡莲线香淡雅的气息萦绕软帐,堆到地板上的一角被单滑下片片紫色莲花瓣,
一场虚渺不似真实的梦境,情迷意乱下反折着的是黑暗的深渊,已经消逝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情绪借尸还魂,宛如临水照花,薄纱在月色下清透,而黑影在其间交缠起伏,他呼吸声急促,为了不熟练而低声道歉,潮涨海岸,她只记得他那深沉的红色眼睛,是夜色中是唯一的光….
如今法老正在她身旁躺着,赤身**,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也许是童贞毕业冲击过大?她也没有在意,只是伸过手,从当时手忙脚乱解开而随意摊在床上的衣物中摸索着,手指钻入自己缝的那个暗袋,掏出那个小亚麻布的袋子,解开上面的绳结,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掌心,递到了他的面前,
“给,登基快乐,阿图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这是?”他转过头,似乎有些狐疑,伸过手小心捏住,放在眼前打量着,
“戒指….吗?”
“嗯。”她跟着他一起看着他指尖那枚碧色的小圈——不是橄榄石,也不是翡翠,更不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只是一个纸莎草编着的戒指,由三股草茎缠绕交错,作出水波一样起伏的纹路,因为是今天下午紧急赶工,茎杆还泛着青绿,
“很潦草?咽下想要恶评的话吧,”声音真的很嘶哑,她觉得喉间干涩无比,甚至轻佻的说辞也变了味,还好身旁的男孩没有在意,只是注视它许久,笑着转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谢谢….我很喜欢,真的。”就像预想中的那般真挚,善意,她没有笑,只是用指尖搓着他赤色的发梢,几乎是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为什么是戒指?”阿图姆含笑问道,“因为刚好手边只有纸莎草吗?”
原因之一吧,“异族的习俗…不,不是我那儿的习俗…但是也共通,”她也望着那只小小的,好像是孩童过家家的道具一般的绿色草环,
“男女订婚之后,会一起戴上戒指,就相当于…立下契约了,从此之后一直相互陪伴…戴在这里,”她声音低哑地提示,点了点他左手空空如也的无名指,
“哦?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他举起手,打量着。
“我们称呼这根手指是无名指,”她看着男孩试探着将戒指套入自己的指尖,“在这里戴上戒指的话…就代表了…这个人已经有了归属…”
“归属…?”
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举起来观察着古铜色手指间的那抹碧绿,,“那女方的呢?”扭过头冲她问道,少年眉眼弯弯,“难道是需要男子赠送?”
他面色突然有些古怪,语气不太自然,“….那个,茜弗斯….你喜欢番石榴吗?”
他在想什么啊….?“就算你送我一个镶着柠檬大的宝石戒指我也不会喜欢的,”看着他有些扭捏的样子,她干脆说道,“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哄小孩的玩意,你不要在意,至于为什么只有一个…因为编一个就叫人心烦意乱了,这么热的天谁有那么好的耐心呢?”
男孩的热情却丝毫没有被她颇为冷淡的话浇灭,反而兴致勃勃地拉过她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研究着,
“归属吗….?”他喃喃自语着垂眸思考,就在她疑惑不解时,突然低下头吻上她的手背,
“…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回礼,那就先用这个表明我的心迹吧。”
柔软宛若果冻的触感从那一根具有特殊意义的手指传来,一路顺着手臂蔓延,好似烙印般分外炽热,眼前的少年闭上眼,极为虔诚地握着她的手轻吻着无名指,温热的呼吸洒在手背,她几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乌黑浓密的睫毛就像翅膀一样扑闪,他结束一吻,仰起了脸
窗外月华穿过蝉翼般的薄纱,一路洒了进来,少年古铜色的脸颊落下银色的光斑,酒红宛若切面宝石般璀璨剔透的眸子直直凝视着她,几乎可以在清澈的瞳孔中洞彻到自己呆楞的面容,注意到她的沉默,狡猾的少年嘴角扬起一个有些孩子气的微笑,
“这就是…暂时的归属,”他笑,“茜弗斯,我给你力量与爱,请勇敢起来,握住我的手,让我成为你的归属。”
——这种幼稚的誓言只有在那种有着小聪明的小男孩嘴里才听得到…怎么也不像一位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持有世间至高力量的法老王嘴里吐露出来的….她恨不得哈哈大笑,跟以往一样用着能气死人的话挑逗着回去,然而….
她一时发了呆,忘记了任何轻佻的回应,
….他太过成熟,有时她也会忘掉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记忆中那个陪伴了无数个六年的孩子,在年幼时冲她眨着大眼睛撒娇请求去看祭典,输了棋会气鼓鼓拉着她的衣角叫着再来一盘,换牙期捂着腮帮子疼的眼泪汪汪却不哭的孩子….也是长大后冷静沉稳,绝不意气用事的少年,端坐王座之上,只身一人抵抗黑暗,纵然被死亡吞噬依旧无怨无悔…而每次都如出一辙,从未改变地朝她伸出自己的手,恳求着她握住….一如第一次,第二次,第三十次,第五十四次,第一百二十次….
纵然已经轮回百转,而他却从未改变,就算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还记得他的模样,坚定却从不偏执,强大却不歧视弱小,少年纯粹地就如同名字一般正义美好,是会带来温暖与秩序的太阳,温暖而耀眼,是不断轮回之人心中唯一的慰藉,唯一的力量,唯一的斗争
….也是唯一的勇气,唯一的爱….
….也曾是唯一的归属
然而,我也曾想拯救你,被你依赖,而最终我也无法握住你的手….我只能目视着你被黑暗吞没,我的太阳终而陨落….
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少年的微笑,她只好闭上眼。
他说,跟我流浪吧,爱人
离开这个悲伤的世界
跟我一起流浪吧
他来自日落
他来自大海
他来自我的忧愁
并且也只能爱我
温和的良夜,他请求她再次为他唱起在儿时入睡前的歌谣。
因为半路旅游去了拖了好久,去的上博看埃及展,其实还真失望没有无名法老王展厅的奇妙展开(想peach)
这章也化身裹脚布又臭又长,工期十多天结果写的也意义不明了,不打章纲是这样的
不懂人心的王来了(月丑收收味)让王样反攻一下吼(?)茜弗一族永远的痛,死去的黑月光杀死了比赛,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bgm :白月光)真的十六岁以身祭天的少年法老王,如此美强惨我宣布业界无代餐(你谁)
感情戏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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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法老的未婚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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