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区的南京东街永远热闹非凡。
贺起尘站在十字路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各色饭店门口聚起的排队长龙。
半小时前,他刚安顿好行李,难得有闲情逸致横跨半个沪市区外出觅食。但他远远低估沪市区人民的热情程度了,南京东街上再破再小的饭店竟都要排队取号。
从小骄纵惯了的贺少爷一下失去了胃口,正要掉头往回走,忽然看到一对母女抱着两包蝴蝶酥从他面前经过。
这个蝴蝶酥他在某红书上看到过,卖相倒是不错。他对甜食一向没什么兴趣,但出于好奇,多少想尝试一下。
贺起尘低头看了眼电子手表,晚上六点整。
这个点饭店排队的人多,这种小吃店应该没什么人排。
贺起尘抱着这种心态打开手机导航,走了约莫五六分钟,导航便显示’您已抵达目的地‘。
贺起尘正感叹距离之近,抬头的瞬间差点没昏厥过去。
队伍弯弯绕绕起码三个来回,每条队伍之间甚至夸张地架起了隔离栏。为首两个大爷抱着新鲜热乎的蝴蝶酥,正感慨队伍之短。按照他们的话说,平时要排四个小时,今天只要排三小时三刻钟。
贺起尘还是老老实实地排队了。
他跟着司机张师傅从苏市区开到沪市区,然后马不停蹄地摆放行李、整理房间。且不说贺少爷看不上加油站的三明治,他连外卖平台的三菜一汤都提不起兴趣。还好国际饭店的蝴蝶酥准时出现,要不然贺少爷估计挨不到明天开学。
冗长的队伍拦到贺起尘身后,他是最悲催也是最幸运的末位顾客。
整条队伍的人有序减少,排到贺起尘前面那位顾客时已是八点整。
服务员:“先生买些什么?”
男人:“蝴蝶酥,大的那个,来三份。”
服务员道了声好,麻利地将三份蝴蝶酥包进纸袋,递给男人。
男人点头以示谢意,接过纸袋的同时让开半侧身体,贺起尘刚好能看到点餐的服务员和仅剩一份的大蝴蝶酥。
他望向头顶的菜单,正思考买些什么搭配大蝴蝶酥,才刚清晰的视线却又被人挡了去。
——前面的男人突然折返回来,笑着对贺起尘点了下头,然后转向服务员:“不好意思,这份蝴蝶酥也帮我打包一下。”
噩耗宛如晴天霹雳,贺起尘眼睁睁地看着服务员拿起夹子要去夹最后一块大蝴蝶酥,这才反应过来问题之紧急。
按理来说他从小在商业世家长大,不该做出和人抢东西这种有损格调的事情。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一来他一整天没吃饭,已然饿到虚脱,二来他为了这个破蝴蝶酥排了将近两个小时,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晚饭溜了。
贺起尘上前一步,站到男人边上:“回头客也需要重新排队吧。”
男人显然愣了一下,两三秒内没再说话,贺起尘表面风清云淡,内心暗喜。
平时他是不屑于计较的,可但凡他想争取的,那就没有到不了手的。
他如是想着,正要上前一步,忽然发现面前挡了条腿。
贺起尘:“?”
男人顺着贺起尘的迷惑表情往下看,这才恍然大悟般地“噢”了一声:“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然后他在贺起尘震惊的表情下把另一条腿也抽了回来,语气真诚且无辜:“回头客确实算不上,我刚刚一条腿一直在这,严格来说,我还没买完。”
贺起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份大蝴蝶酥被人带走。
接下来服务员说了什么,贺起尘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最后一份。
是的,最后一份,到他就没了。
准确来说,就他没有。
尽管服务员反复强调有小蝴蝶酥和别的产品,但贺起尘还是在惊天噩耗中毅然决然地离开。
但他并非全无收获,他记住了前面那位男士可憎的面容。
那人身量180左右,皮肤雪白——是那种不健康的、病态的白。锋利的五官轮廓被一双标志的桃花眼所中和,显得柔和不少。但这些都不是最具标志性的,贺起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人很瘦,瘦到白色修身衬衫的袖口空出一大截,袖口边缘垂荡下来,活像是各色服装店里的人型模特。
这是贺起尘对于沪市区人民的初印象,不算很好,但他实在来不及修正了,因为明天就是沪市二中报道日——全沪市区高中生开学第一天。
暑热未消,蝉鸣声翻涌。
高二一班的开学日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热闹。
一张证件照在没有老师的班级群流传,几个女生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救命啊,这也太帅了吧!”
“汪响你的消息准吗,这人确定会转到我们班?”
教室角落围坐着几个男生,和班里女生不同,他们对照片上的转校生没什么兴趣,正相互传阅誊抄语文试卷。其中一个听到自己名字,不得已停下笔:“姐姐,消息不准我敢发群里吗,不得被你们骂死。”
汪响虽然成绩平平长相平平,但胜在消息灵通、人缘好,所有的八卦,或大或小,他永远是第一个知道的。所有经他口确认的消息,十有**是真的。
几个女生一听这话,立刻炸开了锅,恰好撞上校群里有人发转校生的偷拍照,几秒钟的事,高二一班的天花板差点被掀翻。
证件照上的男生脸廓锋利,三庭五眼极为标志,但一双深棕色杏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多少让人觉得有点疏离和冷漠。但偷拍照就截然不同了。偷拍好人显然掌握了这门艺术,照片上的男生半身沐浴在阳光里,白色卫衣帽翻出校服外套,右侧肩膀上是斜挎着的书包带,相机扫到他时,他刚好半低着头戴耳机,表情没有笑意却并不紧绷。再配上他正翻开耳机壳的、骨节分明的左手,“少年感”三个字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也不怪一班女生反应大,这种脸放在整个沪市二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帅哥。几个胆子大的女生甚至把手机从桌肚拿到桌上欣赏,反正他们的班主任也是个快退休的、眼神不怎么好的可爱小老头,只要他们平均分稳居第一,没人掉下前60名,玩不玩手机,老头都不管。
老头姓周,班里同学都亲切称他为“周老”。这绰号是张炀取的,她作为沪市二中成绩最好班级的班长,人前拥有良好的学习素养和学生号召力,人后深入基层,玩手机、帮人打掩护等等义气事件不胜枚举。
桌下灯光昏暗,看不清人脸,张炀第一个把手机拿上桌面。她一边放大图片,一边叮嘱边上的路雯:“周老来了和我说一声,我提醒他们收手机。”
讲义气,利他主义,以身犯险。
路雯一边敬佩张炀的胆量,一边兢兢业业地四处张望,直到看到教室后门,路雯的脸彻底白了。
她推了推张炀试图提醒,但后者显然没当回事,还沉浸在新晋校草的美色中,直到有人走到她身后,弯下腰和她一起看照片中的人。
“好看吗?”
张炀头都没抬:“当然好看了,汪响你是没长眼睛还是嗓子变声了,怎么声音这么奇怪。”
她说完这句话抬起头,手机差点滑溜出去。
一张巨大的脸正怼在她面前,来人推了推滑到鼻翼的眼镜,镜片在灯光照射下反射出狡黠光芒:“早就说一班不老实,连班长都带头玩手机。”
张炀还没来得及反驳,手机就被收了去。
镜片男收完张炀的手机,又接连缴获了几个男女生的手机,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上讲台。
这时候整个一班的气氛已经相当僵硬了,他们中几乎没人看得惯这个眼镜男——年级主任岑涛。这两个字除了偶尔出现在冗长无趣的年级大会上,就只有在收手机、查寝室、操场抓情侣等事件上有存在感。好在一班成绩过硬,又有老教师周聿瑾罩着,眼镜男不会有事没事就来查岗。但今天着实诡异,连一向深谙老师套路的张炀都没料到,开学第一天出现在教室的不是周老,而是岑涛。
前排几个学生率先低下了头,避免和眼镜男对视。后排的人要么装模作样刷题,要么拿出小红英语词汇集来背。这种氛围在一向开朗的一班算是极其差劲了,但眼镜男似乎不以为然,他管这叫“书生气”。
汪响伸长脖子看了眼四周,然后双手伏在桌面上,头抵在书桌边缘,侧过头小声对着同桌道:“你信不信,他下一句就是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没学好玩什么……”
眼镜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没学好玩什么手机,现在这样多好,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学生就该有学生气。”
汪响的同桌是个不禁逗的小女生,被汪响一字不差、惟妙惟肖的模仿一逗,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倒好,眼镜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女生身上。
岑涛:“第四排右边第一个女生,你笑什么?来,讲给大家听听。”
安静比路雯更不爱说话,她虽然长了张班花级别的脸,但凭借内向到极致的性格和完全消失的存在感,几乎巧妙避开了每一次公众场合的发言机会。小到作业没做罚站检讨,大到年纪会议主持,安静一次都没出现过。直到汪响成为她的同桌,她实在没法屏蔽这个二货,次次被逗乐,班里同学这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个美女。
美女I到极致,哪能受得了当众挨批,脖颈到脸一路涨红。
张炀注意到班花的不自在,想替同学说道两句,下一秒右后方响起椅子拖拽声。
汪响“蹭”一下站起来,脸上难得没有笑容:“岑老师,是我找她问作业的,她笑也是因为我的问题太弱智了。”
帮暗恋的女生说话,再平常不过的套路,且一般都以女生坐下、男生继续罚站结尾,众人磕了几秒cp,正要收回注意力,却不想汪响来了个大喘气。
汪响:“老师,现在学生之间都不能交流问题了吗,我担心这样不利于同学之间的团结友爱。”
岑涛显然被气懵了,指着汪响半天没说出话。当然,他也没忘记让小情侣继续罚站。
众人深表同情的同时,重新看向讲台前的年级主任。
岑涛控制情绪的本领很好,上一秒气得眉毛头发竖挺,下一秒清了清嗓子、面容严肃地宣布消息。
他的语气其实略带惋惜遗憾,但一班学生对他有偏见,着实听不出这一点。
岑涛:“周老师生病了,这一学期没法当大家的班主任了。但学校考虑到教学任务的紧急繁重,一班不能一天没有班主任,因此我们会为大家找一名代课老师,这是其一。”
他顿了顿,用同样平和的语气道出后面一句话:“其二,班里会来个转校生,人家苏市区的,你们多学着点。”
他看了眼手机:“转校生手续办好了,等下我会让他做个自我介绍。”
苏市区三个字对于沪市区学生来说有种神奇的魔力,虽然他们已经见识过转校生帅气且极具少年感的长相,但是还是很难把他这个人和“读书狂魔”四个字划分开。
这种学霸级人物在他们心里一向冷漠无情,目中无人,高冷爱装且不合群。一班有一部分这样的人,所以大家心里早有准备。
因此班级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打了脸。
男生衣着整洁,袖口边缘笔挺,限量款球鞋鞋面上泛有光泽,一看就不是不修边幅、死读书的类型。再加上他对着岑涛这种魔鬼炼狱级别的年级主任规规矩矩点头问好,一班众人又立刻给他加上“有礼貌”的标签。
他们一向瞧不起巴结眼镜男的学生,但这位转校生不一样,他帅,他球鞋也好看。
男女生都很满意,岑涛也很满意,对着男生点点头:“欢迎欢迎,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男生扯了下只有半边的书包肩带,转过身,几缕深棕色额发盖住眉骨,下面那双深邃杏眼抬起,刚好对上众人的视线:“大家好,我叫贺起尘,高一就读于苏市区第一高中,以后多多指教。”
他说完这句话,礼貌性点点头,整个高二一班的天花板第二次被掀翻。
长相俊朗且无可挑剔,声音好听且措辞得当,为人礼貌且每个眼神动作都恰到好处。
这不是小说中的男主,就是电视剧里的明星。但这样的人此时此刻正站在他们眼前,换谁谁不激动。
岑涛对于这群小崽子有着深刻的了解,也早就料到了这种反应,因此他早就找好了解决方案——破灭每个人的幻想。
苏市区的学生在岑涛心里一向挺懂规矩,因此他在看向汪响、安静的同时也就找到了灵感:“你正好第一天来沪市二中,又碰上校规修订日,考你个问题。”
他转向贺起尘,啤酒瓶底的眼镜微微眯起:“老师说话的时候学生该说话吗,老师有理有据批评学生的时候学生是否该顶嘴?”
这问题其实很刁钻,贺起尘回答“是”,那就相当于在和大半个一班学生作对,整个班级因他到来而产生的狂热感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消退。他如果回答“否”,那就相当于新生转校第一天和年级主任结下梁子。
虽然两处不讨好,但是没人能在年级主任这里讨到好,所有人都以为贺起尘会帮着说两句。
没想到当事人点点头,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我读过校规,尊重师长四个字应该包含了以上两点。”
汪响无声地骂了句脏话,张炀眼里的星星立马消失。
这个人从班草变成全班公敌,只用了不到三秒。
岑涛显然很满意,他依据贺起尘的身高,给他安排了最后一排的座位。贺起尘也像没看到底下一片仇视眼神一样,悠哉地走到座位边上。
然后他放下书包,站在那儿。
岑涛:“你坐啊。”
贺起尘:“怎么坐?”
岑涛:“?”
他差点把“用屁股坐”四个字说出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好学生不至于连坐都不坐,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岑涛又问:“为什么不坐?”
贺起尘此时此刻的神态很微妙,他迅速瞥了眼汪响和安静的后脑勺,然后对着岑涛礼貌点头:“抱歉老师,校规还说了要尊重友爱同学,我作为班级新来的转校生,有同学站着,我不能坐。”
岑涛的脸瞬间绿了,其他同学却都崇拜地望向贺起尘。他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出发点是某个学生认真阅读背诵了校规,最后落在“只有汪响他们坐下,他这个新学生才能坐”这种实际问题上。
故事最后以汪响、安静、贺起尘三人同时坐下结尾,贺起尘坐在汪响身后,后者刚坐下便往后一靠:“谢谢啊兄弟。”
贺起尘:“谁你兄弟?”
汪响:“……”
安静就在贺起尘的左前方,听到他的话,掩嘴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汪响感觉这个笑容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
岑涛安顿完了这群难搞的小崽子,终于开始着手另一条重磅消息——引荐语文代课老师兼班主任。
贺起尘对于这个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哪个老师都一样,他只需要上课学一点,下课刷题,不会的搞懂,一切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他把刚安顿到书包里的新书抽出来,整齐地摞到桌上。右前方偷笑的女生正在刷题,再前面几人正在补暑期语文作业,作业簿下面压着别人那儿抢来的、填满答案的作业。
贺起尘思考片刻,从一沓书中抽出数学教科书,瞥了眼安静的刷题进度,然后迅速定位到教科书第四单元第二章节。这本书苏市区早就学完了,所以他只需要简单扫一遍知识点,然后刷题就行。
贺起尘对于这些知识点早就烂熟于心,正一目十行地扫视重点内容,教师门却再次被眼镜男拉开。
整个教室爆发出一阵骚动,声音实在太响,贺起尘只能抬起头。
这一抬头,他就想自戳双目。
来人穿着浅绿风衣白衬衫,对着眼镜男和一班众生一颔首,一双桃花眼立刻笑得弯起:“各位同学好,我叫沈谕,大家可以喊我沈老师也可以直呼我大名,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没有人见过这么好看的男老师,没有人能想象一个一米八的人集白暂肤色、黄金比例长腿及精美五官于一体,所有人都疯了。
贺起尘不止疯了,他觉得自己醉了。
这人和抢他蝴蝶酥的人长得如出一撤,但却换了一幅截然不同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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