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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后赵石勒

刘聪的死,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破了平阳宫那层薄冰似的平静。空气骤然紧绷,弥漫着一种铁锈和恐慌混杂的腥气。他最后紧握我的那只手,枯瘦、滚烫,带着酒气和脏腑溃烂的腐甜,几乎要将我嵌入他的骨缝。

那热度尚未散尽,我就被粗暴地从他僵硬的指间抠出,丢进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浓重皮革膻味的木匣。匣内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我金镶的缺角,带来细微却持续的痛楚,提醒着我这具残躯的存在。

剧烈的颠簸开始了。马蹄踏碎冻土,车轮碾过冰棱,每一次震动都让匣壁狠狠撞击我的躯体。外面是刺骨的朔风呼啸,是粗野的羯语呼喝,是兵器碰撞的刺耳锐响,间或夹杂着濒死的短促哀鸣。彻底的、席卷一切的混乱。

这是权力的真空在嘶吼,是刘氏匈奴汉国崩塌的序曲。我被裹挟在这股裹挟着血腥的寒流中,一路向北,被一个更为强横、也更为陌生的力量攫取。

当木匣盖子终于被掀开,刺目的火把光芒直射进来时,我“看”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嵌在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如斧劈刀削的脸上,深褐近黑,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原始的野心与绝对的掌控欲。没有刘渊的深沉算计,没有刘聪的暴戾疯狂,这目光更直接,更蛮横,像草原上锁定猎物的鹰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一只粗糙的大手伸了进来,指节粗大,布满厚茧和疤痕,带着一股浓烈的汗味、皮革味和隐隐的血腥气。他毫不怜惜地将我从匣中抓起,那力道之大,几乎让我金镶的缺角再次发出呻吟。

“传国玉玺!” 他的声音洪亮、沙哑,带着羯人特有的喉音,在空旷的营帐里嗡嗡作响,震得空气都在颤动,“汉家天子的命根子?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在毡帐内回荡,震得悬挂的刀弓嗡嗡作响。“石世龙今日,也握住了这天命!”

石勒。

这个名字,连同他手掌那岩石般粗粝的触感,深深烙印进我的感知。从此,我归属于一个奴隶出身的羯胡皇帝,一个以铁骑弯刀横扫中原的枭雄。他的营帐弥漫着牛羊肉的膻臊、皮革的鞣制气味和汗水的酸味,与昔日洛阳、长安宫殿里沉水香、椒兰芬芳的氤氲气息格格不入。

这里没有繁复的礼乐仪仗,只有号角声、马蹄声和将领们粗声大气、甚至带着脏话的禀报。权力的味道,在这里变得原始、浓烈、**裸。

他对我,有一种近乎执拗的重视。并非出于对“天命”玄学的敬畏——他石勒信的是手中的刀和□□的马——而是出于一种极其现实的认知:这件无数汉家天子奉若神明的宝物,是他石勒这个“胡人”入主中原、号令天下最有力的、最直观的证明。他要向所有人宣告:天命所归,已非汉晋,而是他石赵!

我被安置在他那张巨大的、铺着虎皮的胡床旁,一个特制的、打磨得异常光滑的硬木托架上。位置醒目,高于案几。每当有重要的汉臣或降将来觐见,石勒那粗粝的手指总会习惯性地、带着一种刻意展示的意味,重重地摩挲我的螭钮,摩挲李斯那八个篆刻的小字,尤其是那冰冷的、突兀的金角。

“张宾!”他常这样开场,声音震得帐顶的尘土簌簌落下,“给这些读书人念念,这上面刻的什么鸟字?”他的首席谋士,那位被称为“右侯”的汉人张宾,便恭敬上前,用清晰的声音念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每一次念诵,石勒的目光便如鹰隼般扫过帐下诸人,尤其是那些低眉垂目、心思各异的汉臣面孔。他的指腹在我冰冷的玉面上滑动,力道时轻时重,仿佛在掂量这八个字的斤两,又仿佛在用这玉石的“冷”,去试探那些人心底的“热”或“寒”。

一次朝议,气氛剑拔弩张。一位须发皆白的汉人老臣,曾是晋室旧吏,出列力谏,反对石勒一项严苛的赋役征调。他引经据典,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旧朝遗老对“天命”的固有坚持,试图以儒家仁政之理打动这位胡人君主。帐内空气凝滞,汉臣们屏息,羯将们则手按刀柄,面露凶光。

石勒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沉默着,手指却在我身上越收越紧。那冰冷的金角仿佛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意识”,带来一阵尖锐的幻痛——这痛楚并非来自物理的挤压,而是源于某种极端压抑、即将爆裂的情绪洪流通过他手指的传导!我“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嗅到了他身上骤然升腾起的暴戾气息,像草原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

“天命?”石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他猛地将我从托架上抓起,高高举起!冰冷的玉体骤然暴露在帐内所有人的目光下,也暴露在从帐门缝隙透入的寒风中。

“朕的天命,是杀出来的!是马蹄踏出来的!不是你们这些腐儒用嘴皮子念出来的!”他咆哮着,手臂上的肌肉虬结贲张,“看看它!在朕手里!这就是天命!”他握着我的手臂狠狠向下一顿,我的底座重重磕在坚硬的胡床扶手上,发出沉闷又令人心悸的“咚”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托架都在摇晃。金镶的缺角处,那幻痛陡然加剧,仿佛要再次崩裂。

老臣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如纸,后面的话语生生噎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恐惧。帐内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石勒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征服者残酷的满足。

那一刻,在这位枭雄心中,“天命”不过是一件最趁手的武器,用来砸碎旧秩序,震慑所有不服者,包括那些心中仍念着汉家正朔的灵魂。玉玺的神圣外衣,在他手中被粗暴地撕下,露出权力**裸的狰狞内核。

然而,石勒并非一味蛮干。他对张宾等汉人谋士的倚重,是真诚的。有时深夜,当喧嚣的军营沉寂下来,他会屏退左右,就着昏黄的油灯,将我从托架上取下,放在粗糙的案几上。他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粗粝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我的刻字,动作竟带着一丝罕见的笨拙与专注。

他会低声询问侍立一旁的张宾某个字的读音,某个典故的含义,甚至某个汉人州郡的风土人情。灯光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射在毡帐上,像一个沉默的巨人,试图理解一件来自另一个遥远、精致却已被他摧毁的世界的器物。

“右侯,”他会这样问,声音低沉,少了白日的狂放,“你说,这东西…真有那么神?能让那些汉人死心塌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刮过那冰冷的金角。

张宾的回答总是谨慎而富有深意:“陛下,神器无言,人心有向。汉家数百年基业,奉此玺为天命所系,其念已深。陛下持之,便如握住了打开汉地人心的一把钥匙。然钥匙终是工具,能否开启,还看持钥者如何运力,如何立信立德。”他巧妙地避开了玄虚,将焦点引向现实的统治之术。

石勒会沉默良久,目光在我身上逡巡,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征服者的得意,有对未知文化的一丝敬畏或忌惮,也有深深的不解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孤寂?在这个由他亲手建立的、以羯人为核心的胡人政权里,他手握象征汉家最高天命的神器,却始终像一个闯入者,一个努力模仿却又格格不入的异乡人。

他试图理解这玉玺承载的“道”,但骨子里信奉的,仍是草原的“力”。这种碰撞在他心中激起的波澜,通过他指尖传递给我,是一种灼热的困惑和冰冷的隔阂。

他对我的“珍视”,还体现在对那金镶玉角的处理上。大概是觉得那金角虽补了缺,却不够堂皇,有损他这新朝气象。一日,他召来一名被俘的汉人工匠,据说其家族世代为宫廷服务。那是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双手却异常稳定,眼神深处藏着无法磨灭的哀伤与麻木的顺从。

“把它,”石勒指着我缺角的位置,命令道,“弄得……更光鲜些!要配得上朕!”他的羯语生硬,带着不容置疑。

工匠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指仔细检查那金角。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长期劳作的粗糙,触碰到我的瞬间,我却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悲恸,像深秋寒潭里的一缕涟漪。那是亡国之痛,是技艺沦落敌手的屈辱,是对眼前这破坏“神器”形貌的胡人君主的恐惧与无声的恨意。这情绪如此纯粹而沉重,几乎压过了我对石勒粗暴命令的本能不适。

工匠开始工作。他取出细小的工具,在金角边缘极其小心地磨光、修饰,试图让那突兀的金色与温润的玉质融合得更好一些。他的动作精准,眼神却空洞,仿佛灵魂已抽离,只剩下这双祖传巧手在机械运作。小小的金屑飘落,在昏暗的工坊里闪着微光。

他每一次呼吸的压抑,每一次心跳的沉重,每一次工具接触金角时传递来的、那近乎绝望的专注。这不是修复,更像是一场沉默的祭奠,祭奠一个已经逝去的、他再也无法理解的“正统”世界。石勒只关心表面的光鲜,而这工匠心中流淌的,是文明的断壁残垣。两种意志,在这小小的金角上无声地交锋、碾压。金角似乎变得更亮了些,但那冰冷的触感和它象征的残缺本质,却丝毫未改。

石勒的统治,如同他握紧我的手,刚猛而酷烈。他信任张宾的“汉法”,用以治理广袤的汉地,征收赋税,维持秩序。但他更倚仗羯人本族的“胡制”,以绝对的军事强权进行威慑。法令严苛,动辄得咎。我虽深居宫帐,但那些因触怒石勒而被拖出帐外处决者的濒死惨叫,那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那行刑后羯人卫士靴底踏过未干血迹的粘腻声响,都如同冰冷的蛇,钻入我所在的角落。他巡幸四方,常带着我,并非出于喜爱,而是展示。

当他的车驾碾过刚刚被屠戮的城镇废墟,当焦糊味、血腥味和尸臭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气息涌入车舆,我能感受到他透过车厢帷幔望向外面地狱景象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确认征服、确认自身权威的冷酷满足。他把我放在显眼处,仿佛这玉玺的光芒能驱散死亡的气息,能证明这炼狱般的景象亦是“天命”的一部分。金角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像是在无声地反驳这沾满鲜血的“永昌”。

他晚年的猜忌,如同草原上悄然蔓延的毒草。曾经倚重的宗室、将领,在他眼中都蒙上了背叛的阴影。深夜的宫帐,巨大的身影时常在幽暗中焦躁地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敲打着寂静,也敲打着我冰冷的躯体。他不再把我放在托架上,而是直接压在枕下,仿佛我是一件能镇压噩梦、能扼杀叛念的武器。

冰冷的玉石紧贴着他滚烫的太阳穴,他脑海中翻腾的疑云,那被无限放大的脚步声,那黑暗中可能刺来的利刃的幻影。他粗糙的手指会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抠挖我底座细微的纹路,力道大得惊人。

有一次,他甚至猛地将我抓起,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帐角低吼:“谁?!谁在那里?!”那瞬间爆发的恐惧与暴怒,如同实质的电流,让我整个玉体都仿佛为之震颤。曾经睥睨天下的雄狮,如今被自己点燃的猜忌之火灼烧得夜不能寐。枕戈待旦,他枕着的,是冰冷的我,更是他亲手打造的、名为权力的荆棘王座。金角在重压下持续地传递着幻痛,提醒着他,也提醒着我,这“天命”包裹下的帝国,根基早已被恐惧侵蚀得摇摇欲坠。

建平四年,石勒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病重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宫中蔓延,带来一种压抑的、等待风暴的寂静。他最后一次将我握在手中。那曾经如同铁钳般有力的手,此刻却虚弱、冰冷,布满了死亡的汗腻。指腹最后一次、异常缓慢地抚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刻痕,抚过那始终无法真正与他“融合”的金角。

没有言语,只有沉重如铅的喘息。在他浑浊的眼底,我似乎看到了那广袤的冀州大地,看到了他一手建立的巍峨襄国都城,看到了如林的羯人铁骑……然而这一切辉煌的倒影,最终都被更深的、无边的黑暗吞噬。那是对毕生心血能否延续的深深忧虑,是对身后滔天巨浪的无奈预知,或许,还有一丝对这冰冷玉石所代表的、他穷尽一生去攫取和利用、却终究未能完全理解的“天命”的迷茫。

“石虎……”一声含混的、几乎听不清的咕哝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带着无尽的复杂意味,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淹没。他紧握我的手骤然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这传国玉玺,从他松开的、冰冷的掌中滑落,跌落在厚厚的毡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帐内瞬间死寂,继而爆发出压抑的、真假难辨的悲声。一代枭雄石勒的气息彻底断绝了。帐外,襄国城的天空阴沉得如同铁幕,北风卷着沙尘,呜咽着掠过宫墙的箭垛,仿佛在为他奏响最后的、苍凉的胡笳。

而我,静静地躺在华贵的毡毯上,冰冷的玉体感受着身下羊毛的柔软与逐渐散尽的帝王体温。金角处那熟悉的幻痛,并未因他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像一枚冰冷的楔子,更深地嵌入我的存在。新的风暴,已在死寂中酝酿。

石虎——那个名字里带着嗜血猛兽之意的侄子,他灼热、贪婪、充满毁灭欲的目光,已经如同实质般穿透了帐幕,牢牢锁定了我。下一段充斥着更血腥搏杀与更彻底混乱的漂泊,就在这沉重的死亡气息里,悄然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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