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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炀帝迷航

殿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几乎是贴着地飘了进来。晋王杨广,不,此刻已是太子杨广。他穿着素净的孝服,步履沉重而精准,脸上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戚,泪水沿着精心修饰过的面颊无声滑落,每一滴都落在恰当的位置,不多不少。

他扑倒在御榻前,哀恸之声情真意切,字字泣血:“父皇!父皇!” 那哭声在寂静的殿宇中回荡,凄楚动人。

然而,隔着锦垫,隔着紫檀木匣,我清晰地“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被强行压抑在悲声之下、如同岩浆在地下奔涌的、炽热到近乎扭曲的狂喜!那是**即将登顶的颤栗,是束缚即将崩断的咆哮。

当那维系了开皇之治二十四年的气息终于彻底消散于虚空,杨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泪痕犹在,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悲戚的迷雾瞬间被点燃、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灼伤玉髓的、滚烫的野心之光!

那光芒,锐利、贪婪、无边无际,瞬间刺破了殿内压抑的阴霾。他站起身,孝服的宽大袖摆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充满扩张性的热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去。他不再掩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匍匐的群臣,扫过御案上的我,最后定格在象征着九五至尊的空旷御座之上。

“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万民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神器不可一日无主!” 宣诏官的声音带着颤抖,打破了死寂。

杨广一步步走向那御座,步履不再沉重,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盈与迫不及待。当他终于坐上那冰冷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位置,一股灼热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新帝登基,改元大业。

我,这方承载了太多“天命”印记的玉玺,被一双带着薄汗、指尖微微颤抖的手——不再是文帝时期隔着丝帕的内侍之手,而是新帝杨广本人——从匣中捧起。

他的掌心滚烫,那温度透过冰冷的玉质直抵我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急于挥霍权力的兴奋。他细细摩挲着我的玉身,指尖划过螭钮的每一个棱角,在金镶的玉角上流连,仿佛在确认一件稀世珍宝终于归其所有。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杨广低沉地念着玺文,声音里充满了志得意满的陶醉,“父皇留下的,何止是这万里江山?更是这煌煌天命!朕当承此天命,建不世之功,开万古未有之盛世!”

大业元年的洛阳,如同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巨金,在皇帝倾举国之力的意志下疯狂地熔炼、重塑。旧城被无情推平,新城如同神话中的巨兽般拔地而起。我端坐在新建的紫微宫正殿——乾阳殿那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御案之上。

这御案由整块的南海紫檀雕成,繁复的云龙纹饰几乎要吞噬一切置于其上的物品,包括我。殿宇高广,雕梁画栋穷极奢丽,金玉珠宝镶嵌其间,阳光透过巨大的琉璃窗棂射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的浮光。空气中弥漫着名贵木料的香气、新漆的刺鼻气味,以及无数工匠日夜劳作留下的汗水和尘埃混合的气息。

杨广热衷于在这新落成的宫殿中举行盛大的朝会与宴乐。丝竹管弦之声日夜不息,声浪在空旷巨大的殿堂内反复撞击、回荡,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嗡鸣。来自四方的奇珍异兽、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

他喜欢将我置于案头最显眼的位置,在醉眼迷离之际,用带着酒气的手指反复摩挲我的螭钮和金角,向满朝文武和外邦使节炫耀:“此乃天命所归之证!朕承大统,当令四夷宾服,宇内升平!” 每一次炫耀性的触碰,都伴随着他体内那股灼热意志的又一次升腾,如同不断添柴的烈焰。

大业二年,大运河的浩大工程如同一条巨龙,开始在帝国的躯体上强行开掘。诏书如同雪片般从乾阳殿飞出,每一份都需加盖我的印记,赋予其“天命”的权威。诏令严苛,征发百万丁夫,妇孺亦不得免。

当那沉重的印泥落下,伴随着“受命于天”的篆文清晰地拓印在绢帛上时,遥远的黄河岸边、淮水之滨、长江故道,无数个卑微的生命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拖入了无边的苦役深渊。

我虽深居九重宫阙,但那百万民夫的悲鸣与怨愤,却如同无形的潮汐,穿透了层层宫墙,日夜冲击着我的玉髓。那是一种混杂了泥土、汗水、血腥和绝望的沉重气息。偶尔,在深夜万籁俱寂之时,当杨广因纵情宴饮而沉沉睡去,我甚至能“听”到遥远工地上的号子声,那声音不再雄壮,而是充满了疲惫的喘息和濒死的呻吟。

运河的蓝图是壮阔的,它将勾连南北,泽被后世,但此刻,它每一寸的延伸,都浸透了民脂民膏,铺满了累累白骨。帝国的血管正在被强行贯通,而流淌其中的,是百姓的血泪。我玉质冰冷,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运河泥土下透出的、无数冤魂的森森寒意。

大业五年,杨广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北巡。规模之大,亘古未有。旌旗蔽空,甲胄耀日,随行宫人、甲士、百官、僧道、乐工、杂役,队伍绵延数百里,如同一条奢华的巨蟒在帝国的北疆缓慢蠕动。我被他随身携带,置于特制的、镶嵌宝石的金丝楠木宝函中,随着御辇的颠簸而微微摇晃。

塞外的风沙带着粗粝的质感,吹打在华丽的车驾帷幔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御辇外那广袤草原的苍凉与肃杀,与辇内熏香暖炉营造的温柔乡形成刺目的对比。杨广志得意满,在突厥启民可汗盛大而谦卑的迎接中,在榆林郡那场耗费巨资、宴请突厥诸部首领的超级宴会上,他达到了虚荣的顶峰。

宴会上堆积如山的珍馐美味,流水般泼洒的美酒,上千乐工震耳欲聋的演奏,还有启民可汗及其部众那近乎谄媚的匍匐……这一切都让杨广体内的那股灼热意志沸腾到了顶点。

他亲自将我捧出宝函,在万众瞩目之下,加盖在一份份宣布厚赐、册封的诏书上。每一次印玺落下,都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圣人可汗万岁!”之声。那声浪裹挟着草原的风沙,带着异族的腔调,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能清晰地“读”到杨广此刻的心绪:他陶醉于这“四夷宾服”的虚幻景象,视之为他“天命”所归、威加海外的铁证。他仿佛已站在了世界的中心,睥睨寰宇,万古一帝。然而,在这喧嚣沸腾的声浪之下,我却捕捉到了那些突厥贵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贪婪与算计,以及更远处,帝国腹地因这场空前的挥霍而更加枯竭的呻吟。这表面的尊荣,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华厦。

北巡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大业七年,一道裹挟着更炽热、也更不祥意志的诏书,再次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讨伐高句丽!杨广那滚烫的指尖几乎要烙进玉髓:“高丽小丑,失藩臣礼!朕承天命,当亲率六师,问罪辽碣,以彰天讨!” 他的意志中充满了被“蕞尔小邦”冒犯的暴怒,以及一种必须用雷霆万钧之势碾碎对方、方能彰显其“大业”武功的偏执。

帝国的战争机器,在皇帝炽热**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效率开动起来。诏令频传,我的印记一次次沉重地落下:

征发天下兵卒:诏书所至,府兵、募兵、甚至是强征的民夫,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从山东、河北、河南、江淮……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被强行汇聚。那些被征发的丁壮,在官吏的鞭笞和呵斥下,带着恐惧和茫然,告别哭嚎的妻儿父母,踏上那条通往帝国东北边陲、九死一生的不归路。他们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汇聚成一股充满悲怆的洪流。

征调民夫转运:另一道加盖玺印的诏书,则如同催命符,征发了远超前线所需的民夫,数量甚至倍于作战兵卒。他们的任务是将堆积如山的粮秣、军械、攻城器械,从遥远的河南、江淮、甚至更南方的水陆码头,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遥远的辽东前线。诏书措辞严厉,限期严苛,失期者斩!我能“听”到督运官吏的厉声呵斥,牛马的悲鸣,独轮车在泥泞中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还有那些民夫在无尽苦役中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倒毙路旁时无声的叹息。他们的生命,在帝国的征调文书上,不过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敕令打造战船:在东莱的海岸边,另一份加盖玺印的敕令掀起了惊涛骇浪。工部尚书督造,限期完成三百艘巨舰!官吏急如星火,日夜催逼。工匠民夫被驱赶到齐腰深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昼夜不停地伐木、锯板、钉钉。沉重的木材、冰冷的铁钉、咸涩的海水混合着工匠们的汗水和血水。监工的鞭影下,疲惫到极点的躯体不断倒下,被无情的海水卷走,如同被吞噬的尘埃。打造巨舰的敲击声,在海岸线上昼夜不息,如同为帝国敲响的丧钟。

大业八年春,杨广亲率号称百万的庞大远征军,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群,涌向辽东。我被安置在皇帝金碧辉煌的御营大帐之中,帐内温暖如春,熏香缭绕,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帐外,则是初春辽东刺骨的寒风和无边无际的营盘。内外有着令人窒息的温差:

帐内:杨广身着金甲,却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游猎表演。他意气风发,与宠臣们指点江山,谈论着踏平高句丽、勒石纪功的宏图。美酒佳肴的香气,妃嫔身上的脂粉气,还有杨广那持续高涨、因大军云集而更加膨胀的自信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他偶尔会拿起我,把玩一番,指尖的温度依旧炽热,仿佛那百万大军的意志已尽在他掌握之中。

帐外:寒气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简陋的营帐和单薄的衣衫,刺入那些来自温暖南方的兵卒和民夫骨髓。我能“听”到营地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压抑的呻吟声、因冻饿而发出的牙齿打颤声。粮草转运不及,饥饿如同瘟疫般蔓延。伤病的士兵得不到救治,在绝望中哀嚎着死去。督战将领的呵斥声冰冷而残酷。士兵们沉默地磨着刀枪,眼神麻木而绝望。

战争的过程,对杨广而言,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和耻辱。他的意志,在初期的狂热之后,迅速被挫败、焦躁和一种恼羞成怒的偏执所取代。

当隋军付出巨大代价,终于将辽东城围困得水泄不通,破城在即之时,一道加盖着玺印、措辞严厉的诏书飞抵前线:“诸将不得擅决,克城之日,必待朕至,方可行事!” 杨广渴望亲临城头,享受那受降的至高荣耀。这道命令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捆住了前线将领的手脚。

战机在等待中稍纵即逝。高句丽守军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重新组织起了顽强的抵抗。前线将领接到诏书时的错愕、无奈与愤怒,以及杨广在御营中因等待而滋生的、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与猜疑。玺印落下,非但没有带来胜利的曙光,反而成了束缚胜利的锁链。

另一路由宇文述、于仲文率领的三十万精锐,冒险轻进,深入高句丽腹地。当这支疲惫不堪的大军抵达萨水时,等待他们的是以逸待劳的高句丽大军和滔天的洪水。宇文述等人见势不妙,下令撤退。撤退变成了灾难性的溃败。高句丽军趁势掩杀,隋军相互践踏,争相渡河,溺毙、被杀者不计其数。三十万大军,最终逃回辽东城的仅余两千七百余人!当溃败的惨烈消息如同冰雹般砸进御营,整个大帐内温度骤降!

杨广那一直炽热滚烫的意志瞬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滔天的暴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脸色惨白,手指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案上的酒杯。

第一次征辽,最终以惨败告终。庞大的帝**团如同退潮般狼狈撤回。御驾回銮的队伍依旧庞大,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和死寂,与出征时的喧嚣狂热判若天渊。华丽的仪仗掩不住士兵脸上的麻木与恐惧,辎重车上装载的不再是军械粮草,而是累累伤兵和同伴的骨灰。杨广坐在御辇内,沉默得可怕。他不再把我置于案头炫耀,而是将我紧紧锁回了金丝楠木宝函的最深处,仿佛我是一件带来耻辱的不祥之物。

那曾经灼烧一切的炽热意志,此刻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一种被现实重创后的茫然。帝国耗费了海量民力物力,只换来山河破碎、元气大伤的苦果。帝国的根基,在这惨败的震动下,裂开了第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沿途州县,十室九空,田园荒芜,流民哀鸿遍野。那“无向辽东浪死歌”的悲怆谣曲,如同野火般在残破的乡村间蔓延:“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在帝国千疮百孔的躯体上。

然而,杨广体内的火焰并未真正熄灭。耻辱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那“大业”的幻梦和“圣人可汗”的虚荣,如同魔咒般驱使着他。大业九年,不顾国库空虚、民怨鼎沸,甚至不顾一些心腹大臣的泣血劝谏,那滚烫的、带着偏执狂热的意志再次降临!加盖着玺印的征讨诏书,如同催命的符咒,再次飞向伤痕累累的帝国四方。

“再征高句丽!”

这四个字,如同巨石投入了早已沸腾的油锅。前一次征辽留下的创伤还在流血,新的灾难又已降临。诏书所到之处,不再是沉默的服从,而是压抑已久的火山开始喷发!

在山东长白山,一个名叫王薄的汉子率先举起了反旗。他自称“知世郎”,作《无向辽东浪死歌》,将皇帝的诏书斥为催命符,将辽东战场斥为死地,公然号召避征役的百姓反抗求生。“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这悲愤的歌声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无数绝望的心。那歌声中蕴含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愤怒和玉石俱焚的决心,它穿透了宫墙的阻隔,清晰地传入我的“意识”,带来一阵强烈的悸动。

王薄的星火迅速燎原。窦建德在河北高鸡泊,刘霸道在豆子卤,张金称、高士达在清河(今河北清河)……各地豪杰并起,农民啸聚山林,攻城掠地,诛杀官吏。帝国的腹心之地,瞬间烽烟四起。我能“听”到那些奏报急变的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洛阳,传递着郡县失守、官军溃败的噩耗。

每一份文书,都带着血腥和硝烟的气息。杨广在紫微宫中暴跳如雷,他无法理解,这些卑微的草民,怎敢反抗他这位“承天命”的皇帝?他的愤怒如同雷霆,却只能徒劳地劈在虚空中。他一遍遍地用玺印加盖着调兵遣将的诏书,命令各地守军严厉镇压。然而,那玺印落下的权威感,却在各地蜂起的反抗怒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帝国的根基,在“再征高句丽”这最后一根稻草的压迫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即将彻底崩解的呻吟。

大业十一年八月,杨广再次出巡塞北。这一次,不再是炫耀武功,更像是逃离那让他心烦意乱、烽烟四起的中原腹地。然而,命运给了他最残酷的嘲弄。车驾行至雁门郡(今山西代县),突然被南下劫掠的数十万突厥始毕可汗大军团团围困!雁门郡四十一城,竟被突厥攻陷了三十九座!只剩雁门与崞县两座孤城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

突厥骑兵的呼啸声如同鬼哭狼嚎,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小小的雁门城。城墙在撞击下呻吟,守军的呼喊带着绝望的哭腔。我被杨广紧紧抱在怀里,藏在他那华丽却毫无安全感的御袍之下。他蜷缩在郡守府衙临时改成的“行宫”一角,瑟瑟发抖。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那曾经炽热如火的意志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他滚烫的掌心此刻变得冰凉、湿滑,冷汗一层层渗出,浸透了他的内衣,也浸湿了包裹着我的锦缎。那汗水带着浓重的、属于帝王的、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酸腐气息,几乎令我窒息。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圣人可汗”,而是一个被吓破了胆、随时可能被草原铁蹄碾碎的可怜虫。

“朕…朕该如何是好?众卿!速速救朕!” 杨广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变调,带着哭腔。他环顾着身边同样面无人色的群臣,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助和哀求。这狼狈不堪的一幕,与他当年在榆林郡接受启民可汗匍匐朝拜的盛景,形成了何其辛辣的讽刺!天命?此刻的天命,似乎只剩下了突厥可汗手中冰冷的弯刀。

最终,是守城将士的拼死抵抗,加上萧瑀等人提出紧急许诺重赏、并遣使向义成公主求救的策略,才让突厥人暂时解围而去。雁门之围虽解,但杨广的胆气,连同大隋帝国的最后一点威仪,已被彻底打落尘埃。

侥幸脱险后,杨广如同惊弓之鸟,不顾大臣们“回銮西京、安抚天下”的恳求,执意南下江都。他似乎对北方那片战火纷飞、遍布反叛的土地充满了恐惧,只想躲进江南的温柔乡中,寻求片刻的麻痹。

龙舟再次启航,顺着大运河浩渺的水波南下。然而,这一次的船队,早已不复当年的煊赫。船上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杨广不再登上前甲板眺望他的“功绩”,而是终日躲在最华丽的船舱内,对着巨大的铜镜顾影自怜。铜镜打磨得光可鉴人,映照出他依旧英俊却已刻满疲惫与惊惶的面容。他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鬓角悄然生出的、刺眼的白霜。这白发,在雁门城头的寒风中,在惊闻各地烽火的消息时,如同被无形的冰霜染就。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拔下一根白发,放在掌心,久久凝视。那根银丝,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船舱内死寂无声,只有船底流水单调的哗哗声,如同无休无止的叹息。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恐惧、不甘、幻灭、以及对时间流逝、盛年不再的深切恐慌。他那曾经炽热如熔岩的意志,此刻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深不见底的虚无。

“好头颈,谁当斫之?” 杨广忽然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奇异的自嘲和某种病态的、对终结的想象。这低语如同一阵阴风,瞬间穿透了船舱内奢华的帷幕,也穿透了我冰冷的玉髓,带来彻骨的寒意。这句不祥的谶语,仿佛是对他穷奢极欲、耗尽国运的“大业”迷航,最终注定的结局的预言。

龙舟在运河上缓缓前行,两岸的景色在秋日的萧瑟中显得有些荒凉。运河依旧壮阔,这凝聚了百万民夫血汗的工程,此刻却更像是一条巨大的、通向末路的航程。船队驶过之处,昔日繁华的码头城镇,如今死气沉沉,偶尔可见残破的村落和荒芜的田地。帝国的根基,在他一次次迷航般的挥霍与征战中,早已动摇殆尽,只余下这浮华的龙舟,载着惶惶不可终日的帝王和他象征天命的玉玺,漂向那最后的、充满血色的港湾——江都。

我躺在他怀中特制的宝函里,玉质冰冷依旧。这冰冷的触感,与他掌心那残留的冷汗,以及镜中白发映照出的绝望寒光,交织在一起。大运河的水声呜咽,仿佛在为这艘迷航的帝国巨舰,敲响最后的挽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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