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那郁故槿呢?她为什么要答应自己的追求?
是因为从小就养着护着,所以不忍心看她失望难堪,一个人演独角戏了吗?
还是说自己在她心里依旧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能把所有情动都总结于心血来潮玩心大起,所以云淡风轻的纵着逗着,但其实根本从未当作一回事?
宁池自己跑的太急太过热烈,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满腔爱意便可山海可平,但其实站在这个时间点回过头去看看来路,却几乎不容置喙的发现一个残忍而清晰的真相——
这一切似乎只是一厢情愿。
她的患得患失,她的暧昧悸动,她的欢喜与悲痛,那似乎只事关她自己,对那人来说甚至算是一种打扰,一个避无可避的麻烦。
宁池方才在平复下来的心绪又重新被搅得一团乱麻,旁边白向原不知开口说了句什么,嗓音传到耳膜的时候变得模糊不清。
宁池没兴趣追究。她抬了下眸,把袋子里递给白向原,抹了把手上的水迹说:“我就不进了,麻烦你把这个拿进去,告诉阮翕母亲要是不够用的话,妇产科那边的商店里还有卖。”
白向原接过去,欲言又止道:“那你……”
“这里太闷,我去外边透透气。”宁池摆摆手。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有些不清晰了,但轮廓还在,挂在天边像是蒙了一层纱,余晖温温凉凉。11月末的深秋按理说应该没有当季的花卉,但可能是宁池斜靠在桂花树干上的缘故,能嗅到空气里浮着的若有似无的清香。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宁池下意识摁开锁屏界面。
微信界面跳出一个未读消息,宁池盯着那个消息微微发了会呆,半晌才舒展了眉心,敛了眸色点进去。
然而却不是郁故槿。
瓜熟蒂落发了一段三十几秒的语音,说靳忖的事已经协调好了,不过今晚直播前最好大家能一块开个会,熟络熟络。宁池缓缓吐了口气,摁着语音键回复说行。
她回复完,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宁池怔了一下转过身,看见郁故槿停在了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郁故槿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说:“怎么皱着眉?”
隔了几秒,她往前走了几步,眼底带着惯有温和而纵容的笑意,抬手在宁池眉梢处抹了一下,逗她:“可惜这里没医生,哪里疼了给我看看?”
可能是病房里暖气开的很足的缘故,郁故槿在里面呆了许久,一开口嗓音就低哑,朦胧,听起来仙气飘飘,以至于给宁池一种错觉:仿佛她又重新回到九年前的河边,树影婆娑,星辰初昧,郁故槿自河对面缓步而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我带你回家。
宁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没有急着表现出来。她食指在手机锁屏键上摁了一下,捏着手机在指腹之间转了小半圈,没有看郁故槿,唇角却刻意向上弯了弯,低声说:“我没事。”
郁故槿怔了一下。
她静了一会儿,曲着的手指撤了回来,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了,眸光透过低垂的眼皮只是看着宁池。
不知是什么导致的,宁池皮肤白的几乎看不出来什么血色,额头也很凉,仿佛在坚冰中冻得异常苍白僵冷。
从郁故槿的角度看不全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她从眉骨到下颔清晰深刻的侧脸轮廓,以及犹如用刻笔生生勾勒上去的、一个费力僵硬的笑容。
其实做直播到了宁池这个程度,能够时刻保持弧度完美得体的笑意已经成了深入面部肌肉记忆的必修课,因此郁故槿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的内心波动,能让宁池连面部管理都完全失效。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眉心蹙起一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算合适。
空气在静默中逐渐凝固,隔了许久,还是宁池先开了口:“阮翕那边怎么样了?”
郁故槿说:“没什么问题。你刚出去没多久阮翕妈妈过去了,跟医生预约了个时间段做手术,不过手术不大,她家里人看护足够了。”
“她母亲有为难你吗?”
“不会。”郁故槿耐着性子解释:“徐主任把事情经过给她讲了,阮翕母亲挺通情达理。”
她说完,瞥了眼宁池锁了屏的手机:“什么时候走?”
宁池没反应过来:“……去干什么?”
“不是说要去开会吗?”
郁故槿问:“什么时候走?”
“马上。”
宁池拎着手机绳,用小拇一下一下拨弄挂绳上的装饰:“落姐刚给我招了个小助理,要我带她在直播前把流程走一遍。本来想着上去给你说一下就走,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去你就下来了。”
郁故槿:“是去公司吗?”
“不是。”宁池摇了摇头:“公司那边年会后再去,场地还有些设备没装好,这段时间还是在家。”
这个时间住院部的偏道上没多少人,偶尔有几辆车路过,轮胎擦过地面时掀起干燥的风,从郁故槿肩上吹到宁池脸上。天色浓重,远处云脚勾着地平线,一户房檐坠着的长明灯闪闪烁烁,于晦暗处模糊了天与地边界。
宁池看着那盏灯,沉默地静了一会儿。
她知道现在的气氛有些古怪,也清楚这种古怪已经摇摇欲坠地到了一个临界值上,稍有不慎就犹如玩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跟郁故槿都保持着相同的默契,站在深秋的日暮时分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曾经宁池很讨厌这种气氛,感觉这是她们之间关系不够亲密的证明,如今当彼此的安全领地越缩越小,俩人几乎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时才忽然意识到:她们不是无话可说,只是那些真正有意义的对白却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露,或许是不敢问,或许是不舍问。
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这种状态不会持久,毕竟没有人会永远立于钢丝之上,有些话是注定要有人先说的。
但只要郁故槿没有明确拒绝,宁池总会心存幻想,想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答案就不会那么尖锐,在等等说不定自己就会更成功一点对她更好一点、再等等说不定姐姐眼里就会看见自己……
身后的土坡上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脚踩在落叶上悉悉簌簌。
郁故槿侧身听了会那边的动静,把在指腹间摩梭的一小簇棉花扔进垃圾桶里,又走过来并拢了三根手指在宁池眼皮底下晃了几下。
问说:“还在发呆?”
“没有。”宁池说。
郁故槿“嗯”了一声,收回手的时候用关节在唇边勾了一下,像是在竭力忍住笑意:“没有的话就走吧。”
宁池一头雾水:“去哪?”
“去停车场开车。”郁故槿走在前边,面容温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么远还想着走回家?这双腿是不打算要了?”
因着这句打趣,宁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停了会等情绪退下来才说:“我打出租回去,车你开吧,你不是要回学校上晚自习吗?”
“不用,我坐白老师的车回去就行,他现在在楼上拿个治咽喉炎的药,一会儿也要回学校。”
郁故槿淡声嘱咐:“对了,车里有妈做的鱼汤,下车的时候别忘了拿。冰箱里还有三个包子,早上的皮蛋粥应该也有一些,你晚上热一下自己先吃,别给我留饭了,我今天得查完寝才回去。”
宁池“哦”了一声,点点头。
点完才想起来郁故槿看不见。
停车场的位置离住院部不远,郁故槿看着宁池上车,按部就班锁了车门,脱下长款风衣叠放在副驾上,闷头系安全带。雨刷的夹缝里落了片焦黄的秋叶,郁故槿抬手摘下来,往前走了两步,丢进旁边人工养护的绿植里。
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挡风玻璃,看见宁池眉心皱在一处。
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一旦没了笑意,无精打采地平直望向某处时,脸上就会显出一种说不清是低落还是难过的情绪,让人忍不住跟着心疼。
郁故槿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半晌轻轻吐了一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叹息一样。她重新走回去,曲着手指敲了敲车窗。
宁池开了车窗,她以为郁故槿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里了,便侧着身往后排看了眼,问郁故槿:“要拿什么?”
“不是拿东西。”
郁故槿摇了摇头,顿了几秒才笑了笑,哑声道:“只是看你不太高兴,忽然想起在家的时候有句话没来得及说。”
宁池本来松松垮垮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猝然收紧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
她问:“什么?”
郁故槿“嗯”了一声,却没立刻说话,沉默下来。
她目光在落在宁池脸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
那个神情宁静克制,脸颊上的骨骼微微颤抖,又因为眸子低垂,仿佛是在出神。以至于某个瞬间,宁池几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以为这个话题要戛然而止了,却听见郁故槿带着苦笑的声音终于在耳侧传来。
“宁池。”
隔了许久,郁故槿终于说,“我好像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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