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因在初识疼痛的一日,遇见了一个陌生的仙人。
云海翻腾如鲸,仙人立于云端,白衣与云雾同色。他回眸时,金眸如晨曦初绽,笑容清浅淡薄。
万籁俱寂,云海也静止,凝滞后更汹涌。
夙因的红线,就这么落荒而逃。
红线撞上了仙人的指尖,像触及无形之物尽数消散。被反噬的疼痛烙在夙因指尖,他终于知道何为疼痛。
道祖再次试图拧转卫鸿的脖子,然后再次失败。它唯一成功的是,阻止了卫鸿想抱姻缘神入怀的冲动。
“你是我选中之人,还需完成未尽的使命,不可耽于小情小爱!”
忽然爆发的力量让卫鸿在与道祖的争夺中暂时居于上风。他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完成。现在,放开我。”
没看见夙因已经摸着手指上的焦痕眼泪汪汪了吗?!
卫鸿身形一隐,向凡间坠去,离夙因越来越远。
道祖怄着气,倒了两回才平静下来。它等了那么多年,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居然这么......!
唉。
道祖咔擦一声从他身上离开,恨铁不成钢。它那日没让卫鸿成仙,真是做得太对了!
“你想回去?你回不去!你成不了仙!”
卫鸿冷盯着它。“凭什么。凭什么挖情丝的能成仙,无情道能成仙,偏我不能?你到底想要怎样的仙,如今无情道便行天下,这便是天道想看到的?”
道祖反而显得有些卑微,它慢慢道:“......出了一些不太好处理的岔子。”
它说的不太好处理,是站在天道立场。所以它需要一个代行人。并且这个人不能修无情道。
那日卫鸿登仙之时,道祖注意到了他身上极重极繁的情。茂密的枝条在一众光溜溜树干里是那么突出。
事件的根源仍在修真界,因此它不能让卫鸿顺利成仙。它决定显露它的慷慨,让卫鸿知晓他能知道的一切信息。
于是卫鸿开口便道:“我想知道夙因下凡后的经历,还有李婉舟是怎么死的。”
岳渊顺利通过考核,进修无情道后性情大变,将李婉舟刺伤。李婉舟出逃玄天宗,在凡间一处荒村别院生产,为孩子取名李沧澜。
李婉舟郁郁而终,一生修为止步化神,再无进境界。岳渊继任戒律长老之后,接回李沧澜。他抹去李婉舟的所有痕迹,唯独没有改去李沧澜的姓氏。
那段故事里岳渊没有在考核时遇到玄机,他的情丝仍在,即便有无情道压抑,到底本性难移。
断裂的红线让夙因染上第一缕灰,神格破碎。
“为什么会这样?”
那日落了一场雨。夙因在湿润中抬起头,他的脸苍白透明,在雨停后仍止不住落泪,无助地
扑进来人的怀中。
江月捅了他一剑,对心。
他瘫坐在地嘶哑喊叫,赤红双目缠绕魔气,从此月相合欢纹再没亮起。
由神堕魔的魔气将方圆十里炸得粉碎。江月是什么修为?自然无法抵抗。他浑身染血,无一处完好。
道祖正好插嘴道:“虽然是前世,但你也挺凄惨。”
想想这人也真不争气,第一世是山野村夫,毫无修仙资质,无为而终。第二世好了一些,却又荒废修行。第三世投在玄天宗,修无情道,是离成仙最近的一次,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小司缘,于是折戟。
但能喜欢上司缘,也算这小子有两分慧眼。
毕竟道祖当时捏脸捏得很是辛苦。
卫鸿低头看着垂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道:“能让我再进一次江月的身体么?”
卫鸿的身体传来鲜活的刺痛,他闭目平缓了一会就感觉好多了。毕竟青云山的修行他从未松懈一日,最擅长的便是忍痛。
他抬起一截一截断开的手,抚上夙因的脸时已只剩手腕。
卫鸿用破碎的喉咙挤出声音,尽力为他拭去未干的泪。
“......别哭了。”
夙因茫然地转过头,那一瞬间,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嗒。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然后越掉越多,混在碎成渣的血肉里,又恶心又难看,再也擦不干净。
好想抱一抱他。卫鸿心想。
可是他做不到了,这具身体已经注定逝去。他只好念起万分熟稔的心诀,洗去夙因身上被他蹭上的血污。
他记得夙因爱干净爱漂亮,希望他别生气。
不然,他可能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去哄他。那时候夙因该有多凶啊,他简直不敢想象。
夙因哭喊着问:“无情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都变成这样?!告诉我!”
卫鸿的意识彻底消失前,用全身的气力说出最后一句,也不知道夙因能不能听见。
“......嗯,以后不修了。”
再也不修了。
第四世他是雪山的飞鸟,终致力竭也没能寻到边界,坠羽停息后,褪成冷硬的冰棱。
第五世是水中蜉蝣,死于孩童足下。
六、七、八......
京城最富庶之地,最富庶的人家诞下了一位衔珠而生的少爷,一时传为美谈。
有一日他忽生痴狂,推开满屋锦绣,踏翻血酒金杯,撞入屋中,从架上扣开一个镶金宝盒,取出里头的圆珠。
司缘声音颤抖不已:“你这一世足足花了二十年,才想起自己是谁。”
“对不起,我——”卫鸿将眼睛闭了又闭,喉中苦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将传音珠紧抱在怀里。
道祖将传音珠解开后就离去了。卫鸿在溯光阵世世消磨,要忘记一样东西,只需要时间。
说不定,他真的出不去了。
“去找他吧。”司缘说,“去找他。去找夙因。”
司缘几乎是在哀求他,带上哭腔。
“卫鸿,不要忘记你是谁,好不好?”
青云山的谢离因看着又一柱香燃尽。
香炉的香越燃越多,已经快没了。他用得越来越节省,害怕在某一日彻底与卫鸿失去联系。
哪怕你喜欢夙因也没关系,他不会再吃醋了。
谢离因已经泪流满面。若不是香熄得及时,他已经控制不住汹涌的情感,不顾一切地将话语喊出。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真的、真的...开始想你了......”
优渥的家境与溺爱的家人让这一世的卫鸿性格更开朗些。他风风火火地闯进厅堂,亮着嗓子:“爹、娘,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修魔!我要当邪修!把皇帝老儿的头砍下来,让我来做!”
他爹当场便惊厥了过去,他娘尖叫一声,哭骂他又在说什么疯话。
等刚解了禁足,腿伤还好得不全,他便一瘸一拐,推回来一个折中的方案。
卫鸿搂着脸上全是紫斑的丑陋魔修,笑眯眯道:“爹、娘,我以后再也不疯了。我要娶老婆。”
洞房花烛夜。
卫鸿小心翼翼掀起鲜红的盖头,看见一张蒙着白纱的脸。
这是他的新婚妻子自己要求蒙上的。他现在已经不叫夙因,叫谢离因。
关于这个名字的来源嘛,卫鸿抿着笑,现在就先卖个关子吧。
他碰上面纱的时候,谢离因躲开了。
谢离因现在还不能熟练地掌控魔气,他脸上以及身上各处的斑痕便是魔气污染的实证。他觉得自己丑陋不堪,为什么他的夫君还会看着他笑,好像看着一个心爱的宝贝。
要么是眼睛瞎,要么是脑子有毛病。
谢离因更倾向后者。毕竟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这个小少爷疯癫猖狂的本性。纨绔有些毛病很正常,可谢离因却觉得,他可能真是疯了。
“离因。”
卫鸿把他的名字放在舌尖上念了两遍,渗出蜜一样的甜。
他真的觉得怎么都喊不够,先叫了一遍全名,又唤他离因,最后揭下了他厚重的面纱,用手指抚摸着脸,温柔唤道,“阿因”。
随后就是一个吻,一个绵长细腻深邃的吻。
谢离因的手立刻就绷直了。十指的指尖一点点发麻,然后是胳膊肩膀耳尖,又红又熟,气息浮乱且浅。最后两眼晕晕,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动了,只能呆呆地露出一点舌尖,随后又被咬了一下。
卫鸿放开人时,看见他舌尖上留下了一点牙印,比别处颜色更深些,泛着晶亮的水光。
“为什么要亲我,人和人是不可以亲亲...不、不对,总之、是不可以亲的!”谢离因想到自己那些人偶戏,低头红了脸。他不敢跟卫鸿直视,怕他突然又靠过来,做和刚才一样的事。
卫鸿想了一想。“我没有亲你,我是在咬你。”
他指着谢离因嘴唇上其它的牙印,如此这般正色道。
谢离因怀疑地盯着他。
卫鸿又道:“那你见过别人亲亲嘛?你知道亲亲是什么样的吗?”
谢离因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他只知道两个人的头要叠在一起,更细致的画面话本里并没有。
卫鸿道:“所以刚才那个不是亲亲,是咬咬。”
结果谢离因真信了,他懵懂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虽然名字是换了,可是卫鸿觉得此时的他更像夙因,而不是谢离因。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卫鸿又问道:“为什么不能亲?”
“因为亲亲只能跟喜欢的人做,话本上都这样的,你不知道?”谢离因眼神中露出一丝丝鄙夷。
这个人好笨呀。
原来如此。卫鸿完全没忍住笑,以拳抵唇强装咳嗽。他咳得这样厉害,谢离因简直都要怀疑他身体有什么毛病了。
“我又想咬你了。”
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很多次,然后反反复复。
牙齿磕到牙齿,鼻息冲乱呼吸。谢离因捏捏拳头,每个手指都在抖。
完蛋了,一点力气都没了。
但是呢,还有一件事要做。
啪。
谢离因往亲亲夫君额头上飞快地甩了一张幻梦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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