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如果在教室接灯，大家就可以晚上来上课。下午七八点没事做，正好可以用来学习。”
村长摩挲着自己的烟枪：“倒也可以，但这会有额外的支出。而且大家觉得白天上课够久了，没必要晚上学。”
金云蔚早料到会被拒绝，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不卑不亢：“我看学生们有点多，一个班不够，我决定开两个班。一个班白天上，一个班下午上到天黑。早上给男孩们上，晚上给女孩们上。”
张婶当即反对：“弄这么麻烦干什么，没必要，女娃们上什么学，认字有什么用。”
金云蔚面色不虞，一旁留意她表情的村长就立刻呵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转过头，又对金云蔚和蔼地说：“云蔚啊，可能你不知道，我们村里的公积金真的少。这几年收成虽然还不错，但销路不好，赚不到多少钱。这额外的支出还真是有点困难。再说，那些女孩子读了书干啥呢？让男娃读书，是希望他们以后出人头地，去外面打工。”
“大概要多少钱呢？”
说实在的，读书确实带不来直接的实际的利益，但却能提高握住幸福的可能。当机会面临的时候，可能就是因为认字，而拥有权力去追求。
可问题是，这个村根本不会让女性出去，连城镇一年都只去一次，根本接触不到外界。所以学习，确实成了可有可无的一项能力。就算有女孩出于好奇，也得看父母的脸色和家境。
所以，金云蔚没想和村长争辩这个。
“要二十几块，一年电费要五块。”
“那就当是我给自己接电好了，麻烦村长帮我安排一下，越快越好。”
村长不置可否。
“这是三十块，如果钱不够，我再补，钱有多，就当村长的辛苦费了。”
说完客套话过后，回家。
金云蔚在何丫丫背上:“今天我给你做午饭吧。”
何丫丫吃惊却不动声色：“你会做饭？”
“会是会的，但只会最简单的几种。”
到家，金云蔚往火灶膛里放了一些瘦木材和水稻秸秆。再推出盒子内胆里的火柴，拿出两根同时划过边上条形的点火处。但是没当她想要把火柴靠近秸秆的时候，火总会熄灭。
第一次以为是意外，反复试了三次，金云蔚灰头土脸地放弃了。
何丫丫一直跟着她，自然也看见她点不着火的窘迫。
她接过火柴盒，点燃一根，弯腰送进火灶里，秸秆很快噼里啪啦地爆炸，接着烧红木材，然后火焰变得显眼，像摇曳的红海。
金云蔚目不转睛，可还是没看出来两人有什么不同。她选了一根细小的火柴，一样的擦着火，相近的速度弯腰，一样伸进火灶膛。
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两人一模一样。
“为什么你的不灭？”
“火柴点燃后，伸进火灶里的时候要马上倒过来。因为灶膛里温度低，需要烧的更旺，不然会灭。”
“那，为什么倒过来烧得更旺。”
这下是何丫丫不明白了。
“不知道，但倒过来，确实火更大。但没送到灶口前别倒，因为烧太快了，一下就没了。”
很快，锅就热了。
金云蔚挽起袖子，扒干净菜，然后过水后马上下锅，等了半分钟就立刻收上来。
又把一块肉去骨切丁，调味，下锅，放姜蒜盐，上色翻炒。
最后再来一道炒鸡蛋。两菜一荤就好了。
“虽然我只会几道菜，但这几道菜可是勤加苦练哦。什么时候下锅，什么时候收汁，精准到秒，成色稳定。”
两人上桌，金云蔚期待地看着何丫丫，等着欣赏她吃到第一口菜的表情。
要知道，她的菜看着普通，但做了上百次的大厨手感，可是惊为天人。第一次吃它的，没有不露出惊喜表情的。
然而，何丫丫也看着她，两人一时僵持住了。
“你怎么不吃，快尝尝这道菜，保证嫩到你。”金云蔚督促道。
“你先动筷，我才能吃。”
“这是什么规矩？我家只有长辈先动筷的规矩。我们之间又不是这种关系。”
何丫丫迟疑地看看她，又低头看看筷子。
金云蔚用筷子夹着她的筷子放到菜上：“你说，这算你先动筷还是我先动筷。好啦，我们之间不要计较这些。这里又不是何家。”
和丫丫相处，总会感觉到她的自闭和沉默。这不是一种拘谨，而是一种习以为常地退让和顺从。好像她自己什么也没想过，就是一个空的躯壳。
何丫丫的手停在原位。
看来还得自己主动一点。
金云蔚笑道：“你真是个木头。”
说罢，夹起菜就抵到何丫丫嘴边。
“快，张嘴，汁要留下来了，啊~”
菜汁滴在桌上，筷子又执着地抵在嘴边，何丫丫被迫张开嘴。
倒没觉得冒犯，她并没有这种概念，无论别人怎么要求她，她都习惯了顺从。她没有财产，甚至连身体也不属于自己。
一切都属于何家。
但现在，好像，暂时属于眼前这个女人。
菜一入口，带着些烫，汁水迸开，加上猪油和配料的味道，以及菜的清香，轻淡却悠久的味道就留在口腔，每一口饭都吃的美味 。
“好啦，你都二十几岁了，还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何丫丫默默开始动筷。她并不是懒，也谈不上害怕，就是一种习惯。
下午两点上到五点，愉快的下课后。金云蔚让何丫丫去做晚饭，自己挨家挨户去通知。但何丫丫却认为自己去通知更好。
“你不是脚痛吗？”
“可是，不当面见那些家长，我怕他们会假装不懂。一旦这次装死，那些女孩子可能就永远也不能认字了。”
最后两人还是相互妥协：何丫丫背着她去，到家门口敲门前让她再下来。
这个点，大多人家都在吃饭，所以敲门后，金云蔚都会客气的说，自己早班男生，晚班女生。早班八点开始，十一点结束，晚班，六点开始，九点结束。下午大家就可以做农活和家务，也不会被学习耽误。希望你们家孩子都能来上，有免费的课本和教学。
大多村户都通知一遍，大概花了两个小时。这还是托何丫丫脚程快的功劳，如果她自己去，起码三个小时。
还有一户用石头砌低墙养鸡，木房草顶的屋子，在家家户户亮灯的时候，这时候却相反的一片漆黑。
“这是谁家啊？”
“丁海家。”
“怎么没人？”
“他这个点可能下田看苗情吧。怕旱到，但灌水多了又怕泡死。所以经常要下田看。别人家的庄稼不像他的那么难养。”
“为什么他家庄稼那么难养？”
“他把原来的良田卖了，换了劣地，还换了贵的植物种。”
正当何丫丫解释完，拔腿想要离开时，金云蔚叫停。
“我好像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丁海是老光棍，家里没人。”
“我真的听见了。”金云蔚皱起眉，屏住呼吸，努力忽视附近传来的村户的讲话声，仔细关注黑暗的空中的声音。
金云蔚提着灯，指向丁海家。
“过去看看。”
何丫丫从未在晚上，去过别人家。这样的行动其实容易惹祸上身。
但，是金云蔚要求她。她缓慢走向丁海家，走近门时，她也听见了，女人的哭泣和呜咽声。
她的脚顿住了。
金云蔚想伸手推门，无论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只想赶紧确认情况。被自己闪过的念头吓到不敢细想，她只觉得无比紧张，这种感觉紧逼着她，让她难以呼吸。
“进去啊，丫丫。”她不由自主提高音调，在沉默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何丫丫还没说话，屋内的哭声一顿，然后马上变得激烈。
何丫丫这才跨过门坎，两人往里处走，接着手里的烛光，就能看见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被捆在床角的女人，嘴里塞着布，头发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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