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蔚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力求清晰。
“来，你试试。”
何丫丫用心模仿着笔画，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结构散乱，像是膨胀的散装甲骨文。
“嗯，很好，再写的更紧凑一点。”
金云蔚鼓励她，耐心地教导。何丫丫配合地练习了一次又一次，慢慢把字学的相似。
“很有天赋啊，我看好你。你想，金，金子；云，云朵；蔚，蔚蓝色。你就这样慢慢联想单词，然后背住，好吗？我先把这几个词语写给你，你模仿字迹的时候，也要努力去背。不能光动手不动脑。”
嘱咐完这些，何丫丫留在位置上继续写字，金云蔚则去到教室。
教室里有二十几张桌椅和一块黑板。
讲台上堆了很多课本，还要几盒粉笔。
拿起课本，粗粗一翻，主要是教拼写词汇，就算不复习也能轻松教学。但金云蔚不想把上课弄成枯燥的事，她想好好备课，多说些有意思的事，来吸引孩子们，顺便寓教于学。
仔细擦干净落灰的桌椅，她心中充满期待。在实习的时候她跟从导师去过学校实地考察，但也只是作为助理，上几节课。
把字母表放在何丫丫面前，让她先背十个。自己则去挨家挨户通知，明天早上七点开课，让7到12岁的孩子都来上课。
好不容易通知完，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虽然是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路，但脚底板仍然磨出血泡。
坐到炕上，脱掉鞋子，脚底果然红彤彤的。
何丫丫看着她：“下次，让我去吧。”
“欸，主要是想让他们见见我这个新来的人。”
已经下午五点多，天色开始变暗，何丫丫去做饭，这次拿了两个鸡蛋，还有一些腊肉，加上两碗饭。
两人像上次一样，一起坐在桌上吃饭。乘着天空还未熄灭，金云蔚提笔写信，想寄给父母。然而信写完了，何丫丫却说，这里没有信差。
她看村长家有装电线，为什么自己这里没有？
“村里大概有多少户人家装灯了啊？”
“七八户吧。”
“为什么这么少？”
“电线，电费，没必要。”
金云蔚想想也是，对农户而言，晚上有灯顶多补个衣服，纳个鞋底，还不够电费呢。只有手里有闲钱的才会装电线。
春夏季，六点天就黑了，吃过饭，聊聊天，然后八点左右睡觉。早上五点起床都觉得睡太久，实在是浪费时间。可是烛光看书，何其伤眼。
金云蔚拿出二两银子和几角钱给何丫丫：“以后劳烦你买菜做饭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何丫丫主动做早饭，金云蔚一睡醒就幸福地吃到黑米粥和肉包。六点半她就坐到讲台，陆陆续续有学生来。
大大小小的学生慢慢变多，但金云蔚满脸的笑容却逐渐凝固。
当班级里已经坐满位置，甚至有几个学生只有凳子没有桌子了，班级里三十几个男娃，却只有几个女孩。
这可不妙啊。
金云蔚没有多说，目前得用心上好第一节课。
学生们大多穿着土布长袖，个个是黄黑色的脸颊。有高有矮。
“同学们，我是你们这半年的老师。我叫金云蔚，你们可以喊我金老师。”
台下叽叽喳喳，有的男孩还开始动手推搡。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点。”
然而那些吵闹的孩子们没有听见，或者没有理会。而安静的孩子们一边看老师的眼色，一边看那些吵闹的小团体，不敢说话。
果然，老师没有威严的话，不发火根本镇不住。正当金云蔚犹豫着要“发火”时，何丫丫重重地敲门。
她敲门像锤鼓一样，“咚咚咚”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大家都看向她。
金云蔚趁机说道：“这是老师的助手，你们也认识她，接下来由她发课本，大家保持安静，听老师说。”
何丫丫虽然个子不高，但到底二十四岁，比他们都年长。他们瞧不起她也没人说什么。
发完课本，金云蔚暗示她离开，但她却找个凳子坐到后面。
金云蔚在大家摆弄课本的时候说道：“大家按身高坐，矮个坐前面，高个坐后面。”
坐在第一排的王盛民立刻不满地说：“凭什么，我来这么早，好不容易才抢到前面的座位。”
金云蔚解释：“是这样的，同学，你的个子比较高，坐前面会挡住后面的人，后面的人就看不见黑板了。”
“关我什么事，谁让他们来得晚，怕看不见就早点来枪第一排。”
“同学，难道你能每天每次都抢到第一排吗？不能吧，如果你前面坐着一个比你高的，你这一节课都白上了。但你要是按身高坐位置，就能一直看见黑板了，既不用担心，也不用浪费时间。这才是明智的选择，老师相信你明白的，对吧。”
其实王盛民没有明白，但是不承认的话，好像显得自己很笨，于是梗着脖子：“这我当然明白，只是刚刚没想到。”
“孺子可教啊，那大家站起来，我来分配位置。”
金云蔚就顺利地安排大家换好位置。她特意让女生同桌，正好是偶数。
“以后你们就一直坐这个位置。有人有其他意见吗？”
宁德本小声地说：“如果上课有次没来，之后还能来吗？”
这个瘦弱的男孩眼神闪烁，金云蔚用微笑安抚他。
“当然可以，我不留作业的，为什么不来呢？”
金云蔚天真地以为这群孩子会乖巧地上学。
“还有其他意见吗？”
在后面站着的高个王光远憋屈地喊道：“没桌子。”
“过几天就会有的，放心。还有其他意见吗？没有的话，我就开始上课了。”
台下年纪小的倒是比较认真，十二三岁的男孩却调皮的很，窃窃私语，左顾右盼。
“在上课前，老师想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如果你不认识字，以后你写字都得麻烦别人，万一别人写了错的东西，比如地契上写了别人的名字，你也没办法知道，那岂不是很糟糕。但你们只要稍微跟我学习一下，别说自己的名字，别人的名字，各种东西，都可以看懂。以后记账，还是写信，甚至是靠到镇里读书，都有机会。”
谈到地契，孩子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金云蔚微笑着说：“同时，我还会教你们数学，平时买菜用不上，但是万一日后做生意去，或者和别人合作租地，最后分钱，也得会点数学才能分对，大家都不想亏钱吧，人家做的少，理应拿的少才是。”
大家点点头。
“而且，每个月我都会考考你们语文和数学，考前三名的都有奖学金。第三名5角，第二名1块，第一名两块。最后的期末考，第三名，两块钱，第二名，五块钱，第一名，十块钱。如果你每次都拿到第三名，六个月可以拿四块五角。如果你每次拿第一名，最后能拿二十块钱。”
孩子们面面相觑：“你说的是真的吗？”
要知道平时他们手里几乎一毛钱也没有，偶尔也就一两分。一分就能买两颗糖。如果每个月有五角钱，那就是一百颗糖啊。他们父母一个月也就赚个五块钱。
“大家放心，老师这里考试都是看成绩的，很公平。如果考不好也别灰心，还有进步奖和鼓励奖，方便是一角钱，老师会根据你们表现给，你们表现的好，人人都有。”
这就是钞能力吗，金云蔚看着大家火热的视线整齐地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心中感叹。
“现在，我一个个下去，登记你们的名字。我希望上课的时候，大家尽量不要说话，因为说话会打扰别人哦，真有话讲，就小声一点。”金云蔚说完，下去帮每个人的课本上都写了各自的名字。
就算是有些刺头的男孩子，因为老师壕无人性的奖学金和温柔言语的攻势，也心生折服。
平时就算为别人做事也会觉得不爽，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老师的安排，反而心里甜蜜蜜的。
“好的，老师会记住大家的名字的。我先和大家说一下，接下来要上的内容，首先，你们要学会自己的名字，然后要开始背拼音。早上一共上三节课，一节课一个小时，中间休息两次，一次二十分钟。”
接下来，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孩子们都新奇地吸收着知识。
何丫丫看着掌控全局的金云蔚，心里也泛起甜蜜的感觉，好像看见了万丈光芒，不仅不刺眼反而温和近人。
下课了，大家都大致掌握了五十几个拼音，金云蔚分给每个人一块巧克力，大家喜气洋洋地散场了。
金云蔚揉自己的脖子：“还真有些累。”
何丫丫为她捏肩：“金老师，我已经学会了你的名字。”
金云蔚疲惫又满足地喝水润喉：“好，下午你还可以继续上课。现在，丫丫，我们走，去村长家。”
“要不要，先吃饭。”何丫丫犹豫着说，因为金云蔚上课那尴尬的肚子叫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不，就现在，村长急着吃饭，才更容易答应我。”金云蔚笑嗔。
“那我背你去吧。”
“给村长看见了多不好，昨天我都自己走的。”
“你不是脚疼吗？”
金云蔚看着何丫丫，她的目光单纯又真诚：“还是你心疼我。”
是啊，看见了又怎么样呢。顶多就是觉得自己矫情，随他去吧。
顺利开始第一节课。
丫丫经常get不到云蔚的暗示啊。云蔚是怕她尴尬，但她心里根本没有尴尬这种羞耻的概念。
学生们都是男孩子，因为女孩要干活，而且父母更想儿子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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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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