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丫丫回家做早饭，忐忑地拿了一颗鸡蛋，还舀了一勺米，做了一碗粥配一盘炒鸡蛋。自己则是吃了两个窝窝头。
然后把早饭送给金云蔚，金云蔚手掌平摊，上面是早饭钱，然后兴趣盎然地看着她怯怯地拿走，笑靥如花。
吃完饭，稍稍打扮后，金云蔚让何丫丫带路，两人去拜访村长。
村长姓张，以前考过秀才，在村子里德高望重。
金云蔚提着一瓶茅台，进门后就递给张婶婶：“昨天匆忙，这是晚辈的见面礼。”
村长亲切地接待了她。
“小云啊，坐坐坐，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村长好，我昨天刚刚到。谢谢你们提供的房间。”
“应该的，应该的，”村长先是关心她几句日常，然后用扇蒲指向何丫丫，“何家丫头这是？”
“是这样的，村长，昨天我腿受伤了，而且也不会做饭，生活上有很多不便，所以我想请她来帮忙。”其实她会做饭。
“哦，这样啊。那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是想您帮忙和何丫丫丈夫提这件事，我不方便找他。”
不想见到这种人，更不能单独见。
“这算是私事吧。让我出面恐怕不妥，我顶多帮你叫他过来，在边上作见证，中间的事还得你们当面谈。”村长笑眯眯地说，一脸遗憾，表示爱莫能助。
金云蔚看向何丫丫，她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回想起昨天那触目惊心的手臂，以及鲜红的掌印。咬咬牙，既然迟早要面对，早面对早解放。
“劳烦您了，那就今天谈吧。”
村长应了：“下午两点来吧，还得去找他呢。”
金云蔚道谢后，带着何丫丫回到家中，关切地问：“昨日还没问过你呢，你愿意吗？”
何丫丫迟疑着说：“我得务农，还得喂猪养鸡。”
“说实在的，务农一年你能收多少钱？”
“一茬有三十多元，一年有六十多元。”
“那一年我给你五十，如何？你来作我的助手吧。”金云蔚兴奋地说。
“可是，如果不下田，除了洗衣做饭，什么也不会。我不认识字，帮不到你。”
金云蔚用手捧起她的脸，何丫丫被迫与之目光相交：“以后还有得你忙呢，你怎么知道自己没事做。听我的，下午我来说，你只要别人问你的时候点头就好了。”
何丫丫缓慢而且艰难地说道：“嗯。”
下午两点，金云蔚和何丫丫如约到达。
何牛已经在了，只是没想到，除了村长何张婶，何定也在。
何牛坐在位置上抽着烟，一边聊着赌博上的事，何定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村长抽着旱烟，不时插话。
金云蔚刚刚进门，何定就站起身：“金老师来啦。”
“何医生好，村长好，”看见一旁盯着她的何牛，她迟疑片刻，“你好。”
村长立刻解释道：“她是国家派来的老师，就是她找你有事。”
何定不置可否，扫过何丫丫：“干什么，怎么这晦气的婆娘也在。”
金云蔚微笑的表情冷淡下来：“何先生，这是在说什么。我有事找你，我们谈事吧。”
“坐，坐。”何定立刻拉来一把凳子。
金云蔚眼神示意何丫丫坐，但何丫丫却已经走到房间角落的凳子上坐下。
入座，单刀直入：“是这样的，村长应该也和你说过这事。具体的价格，就按一年五十元怎么样？”
“死婆娘不值钱，但是你当我傻啊！光是地里一年就有六十。”
混账东西，本来五十块钱一毛都不是你的。金云蔚心里骂道，面上强忍。
“大哥，您一年田里有六十，但我雇丫丫后，您还可以把地租出去，可以拿二十元。相当于您一年可以拿七十呢。而且地里收成又不稳定，但我给的雇佣金可不会变。”
何牛看着金云蔚，面色不善，他最讨厌被女人带着话走，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握中。
正想开口，何定却插话道：“哥，你也不亏是吧，再说，人家一个女人，千里迢迢过来，昨天还腿伤了，一个人又孤单，就缺个姐妹陪着讲话。你也该多理解啊。”
金云蔚感激地看向何定。
村长趁热打铁：“对啊，何牛，国家的人，免费教村里孩子识字，怎么也该照顾她一点。你一个大男人，和女人计较这点钱干啥。磕碜。听叔的，就这样，挺合适的。”
和牛虽然没个正形，但村长发话，他不快却不敢顶撞。再说，何定拉着他的胳膊，他也不好拒绝自己唯一的亲兄弟。
何定这家伙想啥他还不知道？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不就是想让何丫丫帮他盯着，免得别的男人抢走这新来的漂亮姑娘。
算了，弟弟毕竟借他钱，何况最近手头紧，春初距离庄稼收成还要几个月呢，干脆就做个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行吧，五十就五十。”
金云蔚拿出五十的纸钱：“谢谢大哥了，那我忙着回去准备，就先走了。多有叨扰。”
带着何丫丫立刻离开，到家，躺在炕上，她伸个懒腰：“还好还好，诸事顺利啊。可惜，真是令人心里郁闷。”
何丫丫懵懂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我雇你，明明应该给你钱。却要给他，好像你是他佣人一样。”
何丫丫耿直地说：“我是童养媳。”
“童养媳不就是仆人吗，和仆人有什么区别，就是仆人不会......生孩子。”
成功的愉快心情蓦然降至冰点。
“你是怀不上孩子吗？”
何丫丫点头。
“我和你说哦，怀不上孩子不是你的错，而且没孩子也不能算是过错。”
金云蔚安慰她，心里却想着，其实父母也要求自己，至少生两个孩子。就算父母不要求，恐怕也会被丈夫家说三道四。
父母也曾温和地说过，没生养过孩子的女人，人生是不完整的。
想到这些，这句安慰的话也变得苍白无力。
“总之，已经注定的事就随他去吧。别去多想。”金云蔚讷讷地说。
何丫丫点头，像个认真乖巧的学生。
金云蔚则像个老师一样教导她：“我和你说，就算你是童养媳的身份，不代表你就要做一辈子的仆人，如果丈夫虐待，你可以离婚。你看，你和他在一起一点好处也没有，结婚后只有坏处啊。就算他何家曾经帮过你，你为他们赚的钱早就还够了。退一万步，就算你还欠他，他也无权伤害你。”
“离婚？”
“虽然离婚很少见，但你既然没孩子，他又欺负你，当然还是离婚好。”
“何老爷说，我生是何家的人，死是何家的鬼。”
“这是迷信的说法，你只属于你自己，你的灵魂就是你的，他们这样是想骗你卖命呢。”
“骗我的？”
“那是当然，我读过书的我知道，在西方很多地方，有离婚了也能过的很好的女人。无论是什么观点，都是别人的观点，大家的观点，习惯的观点，而不是正确的观点。听后姑且信之，还要听听别人怎么说，看自己怎么想，随时可以改变。”
“看自己怎么想.....”
何丫丫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金云蔚，不由面露微笑。
金云蔚激动地揉她的脸：“你终于有表情了。”
何丫丫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笑：“是。”
“我和你说，我可不是免费雇你的，你可以好好干活。”
“我要做什么？”
“你要做我第一个学生，我要你在六个月内学会两千个汉字。”
等你识字了，我就要带你离开，然后求父亲送你去上学。
这些金云蔚并没有说给她听，因为担心她抗拒。现在得先把第一步做好。
到家，金云蔚展开纸，拿起一只铅笔递给她。
“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金云蔚说完，在白纸上用小楷写下“丫丫。”
何丫丫看着这两个字，又看一眼金云蔚，被她愉快的心情感染，在她专一的眼神的关注下，而感觉自己像一团粉末一样的灵魂沉淀下来，安定在一朵花旁，从此有所归属。
“我想先学会你的名字。”
“嗯？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很想学。”
很想学有关于你的一切。
金云蔚是知书达理，博学多识的人，但同时受到传统道德熏陶也深，其实是传统保守的进步的知识分子。
而何丫丫就像是脱离人群的野人，顺从只是畏于本能，思想几乎是一片空白。当她明白，一切观念都不是定论，而要过问本心的时候，她真的可以打破世俗观点。
当中期女主困于传统时（不接受小众爱情、无子），是何丫丫帮她突破心结。
这就是我理想的互相救赎，互相促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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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面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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