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若答道：“奴婢觉得还是裴大人好些。”
侍女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心贴心，明事理。永嘉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期待这个答案，只道：“说说看。”
“虽说纪小公子人也好，但镇国公府终究是为了攀皇亲，才舍得拿幼子的仕途来换一大族的安稳。裴大人却不然，自己做成了礼部侍郎，却愿意为殿下舍弃大好的前程。若他不是真心喜欢殿下，又怎么肯用仕途换姻缘呢？”
永嘉道：“他如今是御前红人，我怕的，是他既保了仕途又攀了皇亲。他要是将皇兄哄得高兴了，给他开了一例未尝不可。”
月若疑道：“可真是这样赌的话，裴大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说不定就做不了大官，只能做驸马了呢？”
永嘉淡声道：“他胆子确实挺大的。”
月若纠结道：“但......总之裴府肯定比镇国公府清净嘛！嫁到别家也就算了，没有哪个夫人敢做恶婆婆不喜殿下的。可是长平郡主仗着自己是皇亲，平日就喜欢刁难人，殿下若也被她责难了怎么办？那大房的娘子就每三日被郡主一小训，每五日一大训呢。”
永嘉想起来了，这个姑姑的确爱训人。若她真嫁到镇国公府......这日子过的。
她不寒而栗地摇了摇头。
月若道：“所以呀，裴大人家里干净，殿下不用操心亲戚妯娌那些琐事了呢！不是说裴大人他爹爹还云游天下去了吗？殿下日后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啦，和在长明宫没什么不同呢。”
如此说来，嫁给裴清倒不错，至少能免去那些弯绕。
可待永嘉回过神来，便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竟然觉得裴清适合嫁。他这样城府深得摸不着底的人，她嫁过去，虽不会被什么婆母姑嫂给吃了，但哪一天不知不觉地就被他给吃了。
她将年年抱了起来，忧伤道：“不如做只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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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倒春寒，天气转暖了，御花园又是一年一茬接着一茬的争奇斗艳。皇嫂邀她去御花园中赏花，永嘉兴致勃勃地去了。
近来海棠和梨花开得最好，远远地便见一团一团粉白交错的云。永嘉在一棵梨树前略停了停，她第一次见到祁隐，该是在这棵树下。一晃，都两年了。
月若吩咐小宫女道：“去折几枝梨花，带回宫里放着。”
永嘉收回了目光，道：“好了，走吧。”
远处谈笑声如莺燕啼鸣，公主们团坐在楚皇后身边说着话。
永嘉落了轿，楚皇后急急地招呼她到身侧坐下。先是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一阵子，最后笑道：“永嘉又在长明宫窝了一个冬日，人儿越发的白了。”
皇嫂待她极好，人生得温柔漂亮，永嘉极喜欢她，娇嗔着贴在了皇嫂身侧：“那也没有别处去呀。”
“这次来，便是让你去去别处的。”楚皇后看向众人，“今日唤妹妹们来，就是为着说件正事。皇上政务繁忙，平日难免看你们看得少，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
“原先公主读的是《女诫》《女则》，经史子集学得少。皇上说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用人呢自然还是用自家人最好。所以皇上说公主不仅要学寻常女子学的，而且该读一读圣贤道理。开了春，妹妹们便前去重华宫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吧。”
永嘉一讶，妹妹们个个也都露了震色。公主与皇子一同读书，在我朝没有过先例。
楚皇后温和道：“本是让十六岁以下的妹妹们去读，永嘉在宫里闲着，皇上让你去重华宫看顾弟弟妹妹们，督一督学。”
永嘉“啊？”了一声。
她自小就不爱读书，但是母后日日催着她读书。每次一读书、一听先生讲学就犯困，后来虽被逼得读了进去，但想起来还是怕，再不愿回到课上听讲的日子了。
见着她想推拒，楚皇后急忙道：“又不是让你讲学，怕什么？只是让你在旁边盯一盯。皇上是怕你成日在长明宫闷着，想你叫出来走动走动。先前天气冷，如今暖和了，是该出来走走。人总是闷着，身子越闷越差了。”
这下子永嘉也没办法推拒了，好在她只是个督学，不是真的要学，便承应了下来。
待皇嫂走了，妹妹们围着她哭丧着脸。虽说都已八岁往上了，但尚未及笄，还是小孩子心性，自然不愿意多一重课业。
九岁的永平抓着永嘉的广袖扭动着身子，嘟着嘴抱怨道：“永嘉姐姐，学那些有什么用呀！我不想去。重华宫教书的蔡先生可凶了！”
永嘉抚了抚永平的脑袋，她也不知道皇兄为什么想出了这样一桩事，实在有点没来头。
她“嗯”了半晌后道：“读书么，自然是有用的。至于有什么用，那须你自己读了才知道，对不对？总之是有用的。”
永平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听老嬷嬷说，永嘉姐姐你小时候逃了先生的课，还被母后打了屁股呢！”
永嘉默了一默，挤出一个笑：“这个么，你看，就是因为我从前没有读好书，如今才......呃.......没有什么出息，所以你才要好好读书。”
永平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另一侧十五岁的永安突然开了口，轻声细语、带着些询问的语气道：“听说为着公主们读书，重华宫新请来了一位先生。”
永安一贯酷爱读书，极有才情，对重华宫的事儿上心。但是，永嘉她不上心啊。
永嘉打了个哈哈道：“这样啊，那自是极好的。”
次日奉天殿下了诏书，正式让公主们去重华宫文英殿读书。
永嘉虽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但照着吩咐去了。虽说是加了一重课业，但还算轻松。皇子们卯正便要到重华宫应卯，先听蔡先生讲一个时辰国政，辰正下课歇息半个时辰，再入文英殿听新来的先生讲经史。
永嘉只须辰正二刻到文英殿即可，但她还是困着。入了殿内，妹妹们差不多到了，三四个皇子也已入了座，她忍住了呼之欲出的哈欠。
文英殿上座为讲学先生之座，下面设二十席，永嘉的坐席在主座东侧，出众公主皇子之列。好在是督学，没有听讲的压迫感，永嘉松了口气。
弟弟妹妹们和她请了安问了好，永嘉入了座，瞥了一眼主座上。她已经许久未来重华宫了，也不知这一次来教书的会是哪个先生，但愿不要是个老迂腐，不然就是她这个督学的也要听得睡过去了。
眼看着快到巳时了，案上干干净净的，先生还没来。
忽地，殿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着二人响彻天的嬉笑。
二人打闹着进了殿，差点儿把进门处的屏风碰倒了。重华宫中有规矩，读书之所不得嬉笑谈闹，永嘉是督学，难免要摆出督学的架子。
她轻咳了一声，小十二立马立了正，恭谨地朝她作了礼：“永嘉姐姐好。”
还有个梗着脖子当做没看见她的是小九，庆王。他的生母郑贵妃家世显赫，所以他早早地封了王。早些年郑贵妃与端淑皇后不和，加之他只比永嘉小了三个月，却要唤她姐姐，所以他同永嘉也不和。
庆王双手环抱，鼻子哼了一声气，咧嘴笑道：“哎呦，是谁来管着我们呢，原来是萧小将军他夫——人——哎我说，萧承远都去了边关，你这个做夫人的怎么不和他一起去呀？”
庆王素来放肆，从前只有太子和秦王压得了他，这会儿他如此，旁人敢怒不敢言。至于一同站着的小十二，他虽顽皮，心性却不坏，已经被庆王的话吓得抖起了身子。
永嘉淡淡道：“小十二，入座吧。”
小十二依言入了座，庆王斜瞥了他一眼，啐了一口“没骨气的”，仍杵在那儿不动。永嘉装作没见着他、也没听着他的话，将视线移开，端起茶悠悠喝着。
庆王看着永嘉将他视若无物，气急败坏道：“你还敢来文英殿？本王可不想和你一个屋子，臊了我的脸。都是嫁出去一回的人了，本王要是你，早就羞得一根绳子吊上梁了！”
这话说得太过，旁人坐不住了，几个皇子起了身怒道“九哥！”“九弟！”，永平气愤道：“九哥怎么能这么和永嘉姐姐讲话！”
“姐姐？”庆王笑了，“萧家谋逆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和萧家那帮乱臣贼子一伙的。”
永嘉这才冷冷地看向庆王，他不该扯到萧承远身上。她起了身正欲说话，却听得彩绘折屏后传来一个清冷却威严的声音：
“谁和萧家的乱臣贼子是一伙的？”
这声音，她实在熟悉。
屏风之后，那人长身玉立。折屏模糊了身形，恍然之中她好像看见了那一日梨花树下立着的人。只这么一瞬，裴清转过了屏风，面容冰冷，难得地显了肃杀之气。
“文英殿内，何人敢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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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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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文英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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