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色朦胧昏暗，树枝藏在阴影下，浓重的露水打湿了枝叶。
别墅主楼灯火通明，管家与阿姨的身影来回穿梭，忙碌却安静。
待到天色露出几分鱼肚白，褪去了那层黑衣，梁悦宜刚好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擦拭嘴巴，结束早餐。
淑琴阿姨让她再吃点，她却摇摇头，坚决不再吃：“在火车上不方便。”
江阅川早晨游了两圈，收拾完毕后开车去火车站，前往支教地的火车是六点十五出发。
“爷爷，我走了。”梁悦宜背上书包，和老爷子告别。
江老爷子没多嘱咐什么，在门口静静伫立，目送她离开。
江阅川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便见淑琴阿姨连忙追上来，把东西塞到梁悦宜的怀里。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些东西拿上，路上和同学们一起吃。”
梁悦宜掂量了一番，四个保鲜饭盒，都是淑琴阿姨自己做的点心和小食，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手上一空，江阅川接过那份东西一并放在后备厢，“走吧。”
梁悦宜大力地向老爷子和淑琴阿姨挥挥手。
这是她印象中第一次出远门，望着老爷子和淑琴阿姨站在门口遥遥目送，她的心中顿时涌出些许不舍。
车子缓慢地驶出庭院，后视镜里映出老爷子抬手抹着眼角，她也忍不住闪着泪光。
镜子里的人影越来越小，一个拐弯，瞬间消失不见。
江阅川偏头看看她，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梁悦宜的泪意刹那止住，知道他在开玩笑，她吸了吸鼻子看向车窗外，伸手擦着窗上的露水。
一束微薄的阳光划破天际，天空正在一寸寸被染白。路上没什么车辆，旁边的一排商铺仍在睡梦中，唯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开着辆保洁车扫街。
梁悦宜回过身，立刻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手指，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江阅川皱了皱眉：“不冷吗？”
“不冷。”她仍有些不适应两人的相处模式，想缩回手，他反扣越紧，掌心相贴，十指交握。
江阅川松开手，揉揉她的脑袋，边开车边嘱咐道：“要是不习惯，记得打电话给我，我过来接你。”
梁悦宜笃定地摇着头：“那不会的，我又不是没在外面住过。而且中途退出，很丢人的。”
江阅川笑了笑，便不再劝，“那每天给我打视频，能做到吗？”
梁悦宜不太确定地说：“我要先给爷爷打，让他放心。晚上如果时间充裕，我再给你打。”
江阅川看了她一眼，“爷爷第一，我排第二，是吧？”
“唔……”
脸颊被他捏了捏，江阅川问道：“爷爷我是比不过，请问还有谁比你男朋友还重要？”
梁悦宜微微一怔。
男朋友这个词，对她来说，依旧有些陌生。
到此刻为止，梁悦宜还是有些蒙蒙的，仿佛在一场梦里。
就像是在沙漠中久行的路人出乎意料地发现一座绿洲，生怕那是迷惑人心的海市蜃楼，久久不敢置信。
她突然想到什么，欺身凑过来，定定地看着他。
江阅川抽空扭头看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笑起来一双眸子微微弯着，盛满笑意。
江阅川被她看得心痒痒的，柔声问道：“怎么了？”
“阅川哥哥，我们的事能不能告诉家里人？”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似乎怕他生气，笨拙地解释，“我是觉得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我不想……家里的气氛变得尴尬。”
江阅川的神色一滞，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到最后完全没了声。
梁悦宜低下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她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些，但大张旗鼓向来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尤其是一切才刚刚开始，后来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测不到。
江阅川安静地开着车，隔了半晌才说：“随你。”
“你生气了吗？”梁悦宜问。
江阅川说：“没有。”
遇上一个红灯后，之后个个都是红灯，车子停在十字路口，他偏头对上她忐忑的神色，他忍不住上手扯扯她的脸颊：“本来是要生气的。”
梁悦宜一动不动，屏住气息，只听他话音一转，“后来想想，让你补偿我来得实际，你说呢？”
“啊？”梁悦宜的神情略显呆滞，等他松开手，握上她的手指，她愣愣地说，“都可以吧。”
江阅川反问：“什么都可以？”
梁悦宜被他看得惴惴不安，生怕被他套路了，“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只要我能做到。“”
红灯转为绿灯，江阅川启动引擎，饶有兴致地说：“我先好好想想，想到了再问你讨要。”
车子驶到火车站，靠边停在路边。
江阅川帮她从后备厢取出行李箱和保鲜盒，陪她走入候车大厅。
早晨的气温低，外面结了冰颇冷，支教队的成员约定在北入口的候车厅汇合。
进去前，江阅宜站定在她面前，弯腰替她上拉羽绒服的拉链，垂落在脸颊外侧的发丝捋了捋别在针织帽里，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他最后嘱咐道：“进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上车后给我发消息。”
梁悦宜只露出一双眼眸，眨巴眨巴地望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声音从羽绒服衣领里透出来：“阅川哥哥，我进去了。”
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不舍，江阅川很想把她藏进自己的口袋，不被别人觊觎，只许他一人静静地等待她美丽的绽放。
然，如同他与老爷子说的，她长大了，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拘着她，她有她的路要走。
他可以陪她一起走下去，但不能阻断她前面的路。
江阅川记着她的话，克制着想把她揉进怀里亲吻的冲动，说：“记着欠我的补偿，等你回来，我会向你讨。”
梁悦宜背起书包，拉着行李箱，一步两回头地走进候车厅。
过了安检，她和支教队的同学汇合。
其中有几个同学看到她进来，一个短发学姐大大咧咧地问：“学妹，送你过来的男人是？”
开了一辆豪车，外面敞着大衣，大衣里面是一身黑色西装，不像是大学生。
隐隐约约听说梁悦宜的哥哥是清既大学的大学生。
梁悦宜迟疑了会儿，与她相熟的另一个学姐忍不住吐槽：“你好八卦啊！”
短发学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问问而已嘛，又不会少块肉，学妹是吧？”
梁悦宜扯扯嘴角笑了笑说：“是我哥哥。”
学姐亮起一双眼睛，八卦地问：“那他有女朋友吗？”
梁悦宜说：“有的。”
女生当即露出失望的神色，惋惜地同身侧的女生说：“哎，我就说优质男人不会流通于市场。”
火车提前十五分钟抵达站台，支教队的学生陆陆续续上车。
坐上车，梁悦宜发现，大半个车厢全是自己人。
从清既到支教地区大约七个多小时的车程，梁悦宜只坐过高铁，没坐过硬座，两排座位面对面坐立，略显尴尬。
对面的空座上进来一人，梁悦宜视线微抬，黑色书包先落座，接着手指一提，书包落到小桌板。
梁悦宜对上来人的视线，是个熟人。
于慕微微点头，抬头寻找上面置物架的空处，但进入春运，车厢里人多，行李也多，架子上，座位下全都塞满行李。
梁悦宜给江阅宜发消息，告诉他已经上车。
他许是在路上，没有回消息。
火车缓缓开动，两旁的街景不断地向后倒退，天光彻底大亮，霞光染满整片天空，凝结在窗玻璃上的露水滴滴答答往下淌，仿佛画下一幅地图。
林骊燕一大清早发来个重磅消息。
林骊燕：林旻有女朋友了！他昨天半夜在朋友圈官宣，女朋友长得还挺可爱。
还真被江阅宜说中，梁悦宜忍不住轻笑，退出聊天界面，她点进林旻的朋友圈。
林旻的朋友圈仍停留在跨年迎新那一条，她当时点了个赞。
至于林骊燕说的官宣朋友圈，似乎是屏蔽她发的。
梁悦宜眨眨眼，不是吧，和江知霖恋爱官宣，同样的操作，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江知霖屏蔽她，她能理解几分，毕竟她不喜欢他前女友。
这林旻官宣恋情，屏蔽她，梁悦宜实在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林骊燕：哈哈哈哈，这些男的是不是自我意识过程？
林骊燕：好了，我也看不见那条朋友圈，认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他原来脑子有病。
梁悦宜忍不住发笑。
屏幕上冷不防进来一个视频电话，梁悦宜下意识按了拒接，按完又有些心虚，立马改成语音打电话打过去。
那一头立刻秒接，听筒里灌进来猎猎风声。
车厢里声音嘈杂，她握着手机离开座位，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听电话。
江阅宜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过来：“我还以为打错电话。”
“火车上信号不太好。”梁悦宜迅速地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哥哥你是在外面吗？我听到风声了。”
江阅川应道：“嗯，过来别的园区开会。”
小叶秘书的声音断断续续漏了进来，好似在说咖啡拿来了。
梁悦宜适时地说：“那你忙，我下车后再给你打电话。”
两人没说几句，迅速挂断电话。
梁悦宜没立刻走开，隔着门上的一扇窗玻璃，安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驶过大片的农田与湖泊，穿过喧嚷忙碌的城镇与街道，是她小时候熟悉的风光景象。
她打算回到座位，转过身，却发现于慕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站在后面，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杯口冒着热气腾腾上升。
“家里人的电话？”他率先询问。
梁悦宜不欲多言，点了点头，捏紧手机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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