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柠觉得，这世间是有点魔力在的。
不想见的时候那人无时无刻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一旦有什么事情想找他，他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天回家之后，祁柠拿着工作证，想着第二天就早起过去还给他。
没想到，一连去了几天。
那人都不在。
酒保小哥说徐宴清上班都是看心情的，好多人为了听他唱歌，每晚都蹲在酒吧。
但徐宴清，一个星期可能就来一两次。
祁柠想，这班上得可真任性。
她本来可以请求酒保小哥替她转交工作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只说：“那我下次再来。”
这个下次，就等了很久很久。
周六早上，祁柠照例去俱乐部练习滑板。
临近七月的天，太阳越来越烈，热浪层层叠叠地漂浮在半空，使人心情烦躁。
祁柠擦了擦额头的汗，穿过斑马线的时候，看见俱乐部门口聚了一堆人，熙熙攘攘，全都拿着手机在拍照。
祁柠眼皮一跳，连忙走过去。
被人群围着的大娘，穿着花衬衫跪倒在地，手指指着身后的年轻男人，哭得声嘶力竭：“大家快来看看这个没心肝的东西啊！发了财就忘了祖宗！可怜他二叔摔断了腿，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
大概是大娘哭得太惨了，祁柠听到围观的群众立刻被收卖嚷嚷起来。
“没良心的狗东西！家人都不救！你会遭天谴的！”
“混蛋玩意儿，我可以报警吗？”
“他妈的！老子平生最痛恨这种人！”
听到周围的人，跪在地上俯着头的大娘睁开半只眼睛，表演得更加撕心裂肺。
祁柠细眉微微蹙起，正要走过去，只见那个被围攻的年轻男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穿得一身黑，脸上的皮肤被衬得更白，病态的白。
他一步一步，艰难得蹲到大娘面前，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似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二、二婶……不是我不帮你，我自己……”
大娘哀嚎一声，正要继续哭泣，年轻男人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双手突然绷直在胸前，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全身不停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大娘吓得尖叫一声，往后爬了几步。
祁柠熟练地走上前：“不要紧张，阿姨，这是癫痫，等他抽过这一阵就好了。”
她拿出手机，正要拨打120，“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有三公里，这病后续有点麻烦，大娘你赶快通知家人筹钱，先送你的侄子过去。”
一听到跟“钱”有关，大娘脸色都变了，一把拍掉祁柠的手机。
“送什么送！你不是说抽过这一阵就好了吗！”
手机啪嗒摔到地上，围观的群众纷纷转过头看着大娘。
大娘见这事快要穿帮了，恼羞成怒地推开祁柠站起来：“哪里来的死丫头，别挡路！我还要回去照顾他二叔！”
祁柠被他推得坐在地上，看着大娘匆匆离开的背影，添了把火：“哎，大娘，你不管你侄子了吗？”
大娘走得更快了。
等到大娘彻底走出视线范围，祁柠拍了拍旁边还在尽力抽搐的男人：“行了，别演了，人都走了。”
男人立刻睁开眼，揉着肩膀盘腿坐起来，没骨头似的瘫在石台上：“累死我了。”
他看着周围的人群，冷声：“还看？”
围观的群众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感情这婶侄俩一个比一个能演，浪费表情，浪费口水。
骂骂咧咧地散开。
祁柠拍着手掌，由衷的感叹：“教练，你这演技，登峰造极。”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祁柠的滑板教练于飞，少年时就是市内出名的滑板天才，帮国家拿了几次大奖，如今又已收创办俱乐部，手底学生无数。
只可惜家里有种各种各样难缠的亲戚，总是想方设法想从他手里敲一笔。
于飞活动着筋骨，有点没好气：“你懂什么，对付无赖就得比她更无赖。”
他看了祁柠一眼：“popshoveit会了吗？”
很好，自从上次在学校后山偶然跳出来一次后，祁柠就再也没成功过。
她躲开视线，扒拉着滑板转移话题：“教练，我先去训练——”
于飞一看她这样就心知肚明，嗤笑着：“等下我就把你视频发上网。”
滑板“砰”地一声掉落在地，祁柠立马回头，耳朵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教练！哪有你这样拍学生摔倒视频的！”
于飞漫不经心道：“总有人需要反面教材的。”
“……”
祁柠耳朵更红了。
开什么玩笑。
真被发上网，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磨着于飞：“教练，你看我刚刚还帮你了，你那个二婶还推了我一把，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这样啊。”于飞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我还真的谢谢你。”
祁柠狂点头。
于飞拿出手机，认真道：“这样吧，我让你自己挑一个社交平台，我发上去，小绿书怎么样？”
“……”
这不是还是得发！
祁柠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教练，你真无耻啊……”
于飞点点头：“谢谢夸奖。”
“……”
眼看着于飞站起来往里走，祁柠还不死心，跟上他的脚步：“教练~”
于飞简直油盐不进：“学不会，发上网。”
“……”
祁柠真服了，鼓着腮帮子拿着滑板，走到里面的训练地。
周围已经有不少学生提前来了，个个的动作流畅又飘逸。
祁柠把滑板放在地上，脑海里努力回想着上次是怎么做到的，开始尝试。
第一次，没控制好平衡，撞上台阶，摔了一跤，失败。
第二次，滑上斜面抛台，半路刹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原路返回，失败。
第三次，第三次什么第三次，摆烂了。
祁柠都快给自己练生气了，木着脸坐在一旁休息。
她深呼了口气，而后叹息一声。
脑海里思绪又开始乱飘。
祁柠从口袋里摸出工作证。
正想着今天还要不要过去一趟时，耳边突然落下一道熟悉的声音。
“祁柠？”
祁柠一顿，抬起头。
谈星泽手中拿着滑板，摸了摸头，耳根有点红：“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学滑板？”
祁柠没想到在这也能看见他：“也？”
“我刚报了于教练的课。”谈星泽找着话题，“你是不是学很久了？我看他们都好厉害，我不太会，你能不能教教我？”
刚尝试popshoveit失败的祁柠：“……”
气氛突然尴尬下来。
谈星泽意识到什么，正要找补，于飞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被一把揽住脖子低声威胁：“喂？新来的，不好好训练在我这泡妞？”
谈星泽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不是……我我我——”
于飞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一脚踹上他屁股：“少废话，赶紧练去！”
他俩声音太小了，祁柠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再说什么。
她的心思都在要不要去还工作证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谈星泽已经让于飞提着耳朵骂了。
祁柠拿起滑板，也加入到训练中。
上完课已经下午六点了，于飞的课讲究效率和力度，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祁柠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正做着拉筋运动，谈星泽总算得了口气来到她身边。
“祁柠，你等下回家吗？”
祁柠还是决定再去看一眼，摇摇头：“我去酒吧。”
谈星泽：“啊？”
祁柠说：“我捡到了一个工作证，想去还给他。”
谈星泽立刻说：“那我陪你去吧。”
祁柠真不习惯跟他待再一起，依然拒绝：“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说完，不等他回话就独自往外走。
可能是想下雨，今儿天黑得特别快，偶尔响着几声雷。
大街上没什么人，酒吧里却罕见地有些多人。
镭射灯在昏暗的环境中照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伴随着鼓点的降落，所有人都在舞池里狂欢。
有点吵。
祁柠正想着去问酒保小哥，身后忽然响起谈星泽的声音。
“祁柠，你要找谁啊？”
太突然了，祁柠都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谈星泽眼神有点躲避：“我来玩啊。”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强调：“你别不信！我经常来这边玩的！”
“……”
被祁柠这么看两眼，谈星泽马上败下阵，老实交代：“天太晚了，你一个人来酒吧不安全，我——”
话音未落，祁柠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谈星泽立刻表示，你先听。
祁柠点了点头，走到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
前方里有一桌人，卡座里有个光头男不知道喝醉了还是怎么，说话浑浊又迷糊：“哪，哪来这么多破规矩！老子从来没怂、怂过。”
旁边有人拉着他：“别，你坐下！这儿真的不能闹事！”
动静有点大，祁柠远离了些，特意饶到音响后面才接了电话。
父亲祁望山的声音响起：“柠柠，没在家啊？”
“出来玩了。”
“在哪里啊？”
祁柠老老实实的说了地址，祁望山笑着说：“行，那我待会来接我们柠柠回家，好不好？”
祁柠楞了会，才反应过来：“爸爸，你回来了？！”
祁望山是南宜著名的呼吸科医生。两年前的冬天，因为一场迫在眉睫的灾情，他主动请缨前往一线支援。
没想到就一走就是两年。
春节没回来，生日没回来，两父女只能通过冰冷的手机设备视频。
可是视频哪有见面来得真实。
祁柠眼睛泛着酸意，不敢置信地说，“爸爸，你真的回来了吗？”
祁望山爽朗地笑出来，故意卖着关子：“是不是真的，待会见面就知道了。”
祁柠内心的喜悦止都止不住，想着赶紧还了工作证就离开。她脚步轻快地往后走，卡座边上忽然有人猝不及防站了起来，她一个没留神，跟他相撞。
那把浑浊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谁他妈撞老子！”
祁柠听出来是那个想要闹事的光头男，脸色白了白，低头道歉：“对、对不起。”
“原来是妹妹啊。”
光头男语气峰回路转，笑得浮浪，“没关系，陪哥哥喝一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他同伴赶紧上前拉着他：“哎，真别！你别闹！待会把他们惹来了就收不了场了！”
“我哪闹了？我闹屁我闹，我不就跟人妹妹聊会天吗？聊会天还犯法吗？你问问人家妹妹是不是——”
光头男声音很大地反驳，边说手不老实想做住祁柠肩膀往怀里捞，祁柠脸色发白，手头只有手机这个武器，猛地往他头上一砸。
咣当一声，光头男没想过她会反抗，疼得目眦欲裂：“你他妈——”
谈星泽不知道从哪儿冲上来，拉着祁柠手腕将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你别动手动脚的！再动我报警了啊——！”
光头男一晚上都在被人阻拦，现在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高中小孩都敢挑衅他，火气瞬间上来：“臭小子学人英雄救美是吧？！”
“我让你救——！”
光头男动作很快，趁所有人没注意随手捞起一个酒瓶，手高高举起，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就要往谈星泽脑袋砸去。
祁柠惊呼了声，眼前只有一道亮光闪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想像中酒瓶砸碎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耳朵边只有谈星泽心有余悸的喘息声，祁柠睁开眼睛，刀疤男的手臂立马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攥住，定在半空。
舞台上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光线仍在转，场景光怪陆离，转瞬即变。
男人身形高瘦挺拔，灯光落了几道痕迹在他脸上，侧脸轮廓被衬得分外明明暗暗。
他脸上神情称得上温和，甚至还漫不经心笑了句：“兄弟，没听你朋友说吗？别惹事，嗯？”
不敢，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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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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