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的大巴遇到暴雨。车上的人全被困在半路。
领队的老师林扬着急得不行，这一车的学生非富则贵，哪个出了意外他都担待不起。
幸好附近的酒店离这不远，林扬立刻让司机往酒店开。
十多分钟后，暴雨渐停，大巴停在酒店门口，学生们依次下车。
陈思思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露出个笑，娇娇朝身后的男生说道：“秦天，我待会遮你进去？”
男生腿很长，卡在车后座有点不太容易舒展开。五官也跟腿一样显眼，立体精致，带着青春的张扬，是很少年的长相。
他手肘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又目不转睛盯着身旁睡觉的女生看。
太投入，以致于没应话。
陈思思咬了下唇，大着声音又喊了一下：“秦天！”
“啊。”男生回神，眼眸转过来盯着她时，还带着笑意。
陈思思的脸一下就红了，嗫嚅着说：“我遮你进去吧？”
“不用。”他拒绝得很干脆。
陈思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男生很快又转过去看睡觉的女生。
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眼睛一直都带着笑，唇角勾着，像是逗弄般地捏住睡觉女生的鼻子。
凑到在她耳边欠揍地嚷着——
“徐——小——莺！”
“起床啦！”
“世界末日啦！”
女生偏过头，烦到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开男生手的同时，还顺着惯性拍到他脸上。
“啪”一声脆响。
男生非但不恼，唇角的笑容反而越大。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陈思思握着伞的手紧了紧，下唇差点被她咬出血。
-
徐莺是在一片喧闹声中起来的。
因为睡不踏实，脑袋像针扎一样痛。缓了好半天，她才睁开眼，下一秒就看到整座大巴的学生都下了车。
她抓了抓头发，正想背着书包站起来时，耳边突然落下一道幽幽的声音：“徐小莺，你终于醒了？”
徐莺被吓了一跳，差点一拳揍过去。只是目光在触及那人脸庞时，拳头疏忽停在半空。
她深呼一口气，一字一顿喊他名字：“秦、天。”
秦天嬉皮笑脸的，道歉得分外熟练：“别生气嘛莺莺，我错了。”
他眨眨眼凑上来：“我这不是看你醒了，一时间太激动了。”
“别这么叫我。”
徐莺懒得搭理他，拿上书包径直越过他下了车。
秦天跟在她身后，话没停过：“老师说今天雨太大了，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去。”
“你饿了吗？要不要让后厨给你做点吃的。”
“不过我听说这家店不怎么好吃，你想吃其他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徐莺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隔绝了男生喋喋不休的嗓音。
……
跟秦天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夏天。
那段时间她刚出国一年，因为不适应环境，在家里蹲了一年。
第二年才重新迈入学校，以画画特长生的身份。
校长对她的画赞不绝口，跟祝婉慧说你闺女好看又淡定，心态稳到以后必成大事。
在家里待着的一年里，徐莺控制情绪的药渐渐停了，少了激素的作用，她瘦了，确实也变漂亮了。
但他们都不知道，她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从控制不了情绪到完全没有情绪。
徐莺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吃药带来的后遗症，她只是觉得，曾经那些喜悦，伤心，难过，悔恨的情绪，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它们像是只会出现在课本的名词，落入到她这个“机器人”的脑袋，再也无法感受，也无法内化。
被领着去新班级的时候，班主任喜笑颜开，说，有机会可以带带同学们。
徐莺说好。
但班主任不知道，她出国之后再也没画出一张画。
她丧失了所有的灵感。
空白的画纸就像她的人生一样，没有色彩，也没有方向。
秦天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宽阔吵闹的教室里，少年极其显眼，穿着白色的校服，被一堆人簇拥在中心，人缘好，身形好，眉眼里都是意气风发，张扬，活力，昂扬。
是个和谈星泽一样的人。
月亮。
徐莺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盖住所有的情绪。
班主任走上台，示意大家安静。
接下来的流程就跟普通欢迎新同学一样，乏善可陈。
最后班主任说：“徐莺，你坐秦天旁边。”
徐莺还没反应过来，下面突然传来凳子倒塌的声音。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没坐稳。
重新爬着站起来的时候，耳朵尖都是红的。
他好像在强装淡定，拉开旁的座位，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似的：“好，坐。”
他后排的猪朋狗友带头起哄。
少年脸跟脖子都红了，一本书扔过去：“差不多得了你们。”
哦。
跟谈星泽不一样的。
秦天喜欢她。
可徐莺觉得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说不上为什么，甚至觉得茫然。
但那天之后，秦天就“缠”上了她。
秦天在这家学校里很受欢迎，他家世很好，父亲的企业遍布全世界，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建筑师。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内心强大到面对困难总是懒洋洋的。
他话还很多，不算第一次见面的紧张以外，他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撑着脑袋，唇角带着笑，都不嫌烦似的每天问她多大了，家住哪里啊，放学去哪啊——诸如此类无聊透顶的问题。
徐莺后来知道他比自己小两个月，特意站在他面前平静的说：“我不喜欢弟弟。”
秦天就开始变着法似的在她名字里加个小的，什么徐小莺，小徐莺，好像这样就能够扯平那两个月似的。
徐莺烦到不行，戴起耳机掉头就走。
她瘦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追她的男生其实并不少。
但像秦天这样的，坚持不懈的，只有一个。
少年的喜欢直白又毫不收敛，他喜欢徐莺，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
夏天买饮料，冬天买牛奶，上下课跟着送回家，就连想约她出去玩，也自掏腰包请了全班的同学去春游，后面被旅行社坑了一把，落下个“人傻钱多”的形象也毫不在意。
徐莺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人。
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
她觉得浪费时间。
她以为自己会跟秦天这样下去，直到他放弃。
可后来再运动会上，因为断掉药物的副作用，她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两眼一黑，晕倒在观众席上。
秦天那会刚跑完三千拿了个金牌，众人都正准备为他欢呼，他越过所有人，连汗都来不及擦背着她去了医务室。
一步都不敢慢。
徐莺在医务室躺了多久，他就在旁边陪了多久。
看到她醒来，还手忙脚乱问她哪里不舒服，你要不要喝水，我是不是要去叫老师过来。
徐莺看着他，只说：“我不喜欢你。”
秦天仿佛没听到，眼里都是担忧：“你刚刚有没有摔到哪？”
徐莺重复：“我不喜欢你。”
“……”
空气中静了一秒。
秦天低着头，轻声说：“那是你的事情。”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又是那副懒洋洋的笑容：“我喜欢你，我对你好，是我的事情。”
……
徐莺摘下耳机，从领队老师的手里拿走房卡。
秦天的房间就她旁边，进去时嬉皮笑脸地跟她说明天见。
徐莺垂下眼睫，进了房间。
隔天，天晴，林杨安排着同学们上大巴继续出发。
为了方便点数，每个位置上都有着名字。
徐莺走到自己的座位，看见了陈思思。
她抹着口红，娇声娇气说：“跟你换个位置。”
“不换。”徐莺说，“起来。”
陈思思合上口红：“我头晕，我要坐靠窗的位置才能喘气。”
徐莺：“跟我没关系。”
“……？”
陈思思第一次见有人说话这么不留情面的，她猛得站起来，脸色气得发红。
动静有点大，上车的同学都接连看了过来。
陈思思深呼一口气，冷着脸让开位置：“不换也行，你等会让秦天跟我坐。”
徐莺冷淡地戴上耳机：“你自己跟他说。”
油盐不进，陈思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碍于公众场合，她尚且维持着体面，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她了一眼：“给我等着！”
徐莺没看她，淡着表情坐下，看窗外的风景。
手机突然响了好几声。
秦天问她要不要吃早餐，徐莺说不饿。
他就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了。
再看见秦天时，已经是接近发车的时候。
少年手上左一袋，右一袋，上了车就往直接往某个方向赶。
他身旁的男生又开始起哄。
秦天意思性抬脚踹了一下，没多逗留，直接坐到徐莺旁边。
少年声音清朗：“徐小莺。”
他将东西一个又一个从袋子里拿出来：“我抢到了长巷的招牌虾饺，这个超级好吃的，待会你路上饿了可以吃，还有一些零食——”
徐莺说：“我有点困。”
秦天立刻就不吵她了，还贴心地把位置边窗帘给拉上：“那你先睡会，待会到了我叫你。”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可以借你靠。”
“……”
徐莺抱着胸，直接靠在车窗旁。
她确实有点困，她认床，昨天在酒店里睡不踏实。
大巴空气闷，摇摇晃晃地特别容易让人发困。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大巴到达山区著名的景点。
因为昨天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连绵不绝的山峰像是披上一层雾做衣衫，朦朦胧胧。
林杨让他们都自由活动，三个小时之后重新集中。
徐莺从洗手间里出来，看见自己放在外面保管处的书包被动过。
里面的画架和颜料都掉了出来，她翻了一下，藏在夹层的画不知所踪
保管处的老师刚刚应该是走开了，面对着眼前的狼藉也有点惊讶，怀着歉意正要开口说话。
徐莺面无表情地走开，往山上的路走去。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徐莺没走多久，就看见了陈思思。
她笑容娇羞，被簇拥在一堆女同学中间，拿着手机在自拍。
徐莺走过去，看着她说：“东西还给我。”
陈思思还在拿着手机跟别人笑着自拍，视线一点都不放在她身上：“徐莺，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的，你不见东西你找老师啊？跟我说有什么——”
话音未落，徐莺干脆利落地攥住她胳膊，直接反手把人直接压在了桥边。
动静来得太快，周围看热闹的女生瞬间发生一声尖叫。
徐莺没管她们，只说：“你动我书包了。”
陈思思被压得不能动弹，手臂又酸又疼，什么淑女气质都保留不下了，咬着牙开骂：“徐莺，你是不是有病，谁他妈动你——”
徐莺把她压下了点。
桥下都是悬崖，陈思思半个身体几乎都悬着在半空，她尖叫了声，只感觉身体被推得越来越出，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恐慌感终于席卷她心脏。
她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徐莺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画，在哪里？”
陈思思还在不认：“我根本没拿——”
下一秒，只感觉整个身体又被往外推了出点，悬空感紧紧缠绕着心脏，陈思思尖叫着，真的有种徐莺会把她丢下来的错觉。
她支撑不住了，哭着承认：“——在在我口袋！在我口袋！”
徐莺把她拉了回来，从她口袋里掏出那张画。
陈思思跌落在地上，都快被她弄崩溃了：“你有病，徐莺你他妈有病……”
徐莺没搭理她，径直往前走，陈思思不甘心，哭着冲徐莺背影喊道：“秦天不知道你有这样的一面吧。”
徐莺脚步未停。
陈思思歇斯底里地吼：“你藏着另外一个男生的画，你喜欢别人，你还吊着秦天，你以为你就比我高尚到哪里去吗！什么月亮——！”
她不甘心捶着地面，声嘶力竭地吼出最后一句：“你也配提起月亮！”
徐莺一步都没有停下来。
路过一个洗手间，她接了把水洗脸，额发被沾湿，脸上的情绪很浅也很淡。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画——画纸已经泛黄了，上面的男生模样已经看不太清，这张纸曾经被撕碎过，又被她哥小心翼翼地、一片又一片的粘贴起来。
她哥用尽所有的心思，守护她内心的月亮。
可是月亮。
——月亮到底是什么？
徐莺线收一下上卷没写到的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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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徐莺×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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