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扑簌簌敲着雕花玻璃窗，暖黄吊灯在年夜饭蒸腾的热气里氤氲成毛绒绒的光团。穆祉行盯着手机屏上跳动的火焰头像，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骨瓷碗沿，青花缠枝纹路烙进掌心，缠的他心底发痒。
“怎么不吃了？别看手机了，整的好像交女朋友了一样”
郑然白瞥了越亓一眼，将一块骨头放进他的盘子里“来，除夕夜，啃啃鬼”
听了这话，穆锋也抬起头看着穆祉行“这小子自打前几天开始就一直抱着手机发呆，恐怕是分手了，哎呀……分手了好啊，分手了就快跟圆圆玩儿，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也没见你学会什么”他屈指叩了叩八仙桌，檀木纹路在指尖震颤，"要我说就该跟圆圆多走动，人家钢琴独奏会给你留的贵宾席...”
穆祉行旁边的穆语芷啃着骨头毫不在意的道“就我哥在学校那样儿，他能看得上谁啊，每天陪他吃饭的饭搭子都不一样，更别提什么女朋友了”
“真的？”郑然白狐疑了看了眼穆语芷，自家儿子自己最了解，再者穆祉行长得不差，鼻梁□□，眼眉锋利，五官硬朗，留着一个小寸头，她一直怀疑穆祉行在学校有女朋友呢。
穆祉行盯着手机半晌不见人回信息，上面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可是十几分钟过去了，到底是多长的话发不过来。
“啧！怎么一直在输入中，为什么不先发点儿给我看”
穆祉行烦躁的挠了挠头，旁边的穆语芷顺势瞥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穆祉行眉头紧锁，手撑在腿上踮着脚发颤。
穆语芷“可能在给你写小作文吧，现在不是都流行这个？不过……你的微信不是不加人吗，这谁啊？”
穆语芷凑过去看着手机屏幕，对方的头像是一簇火，黑夜中火焰发着亮光好像在指引什么人前行。
还不等她看完聊天记录穆祉行就把手机抢过去推开她“滚，烦着呢”
穆语芷脑海中回想着看到的最后两句话“呦，不会吧？你真谈恋爱了？！天呐！这是谁啊？看起来不是圆圆姐的头像吧？”
一听到不是陈娩沅，穆锋也放下手中的骨头看过来。
郑然白“你现在还小，不要做这种事，等再过两三年你在大学怎么做爸妈都不会管，但你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不应该因为这些耽误学习”
穆锋语气有些硬“你这混小子，我说过吧，除了圆圆，其他人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穆祉行本来没等到回应就烦，被他们二人三言两语激的更烦躁了“什么跟什么啊，你们怎么总把我和陈娩沅捆在一起，我跟她没关系”
穆锋“圆圆这孩子心地善良，我们看着长大的，而且还和你在同一个班，缘分啊！”
穆祉行“人家大小姐能看得上我，爸你也别自信了，钱不代表一切”
穆语芷摇摇头，一脸深奥的看着他“圆圆姐可是真喜欢你，我也不会允许有其他人做我嫂子的”
郑然白“啧，哎呀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大过年的，干嘛啊，孩子还小呢，等长大点儿再说呗，着什么急啊”
穆祉行“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穆祉行挑眉沉思，陈娩沅是校花，长的十分漂亮可人，学习还是全级第一，人缘也是出了名的好，温柔有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大小姐，他们家是暴发户，这其中自然也有陈家帮忙，但他从来没想过那样娇滴滴的美人儿能喜欢他。
穆语芷“圆圆姐害羞呗，你看她在学校总是偷偷看你，时不时就凑过去跟你说话，还脸红，你都没发现？”
这种事常有，学校里喜欢穆祉行的人不少，穆祉行的长相给人透露着一种安全感，平常做事也放荡不羁。
打球时不经意间撩起衣服露出腹肌、运动后喝水水从嘴里溢出来流到脖子上、开大会站在最后一排带着卫衣帽子低头睡觉、在操场上跟人摔跤把人过肩摔实力型碾压……
这些做法在其他男生身上可能是故意所为，但在穆祉行身上不是，穆祉行是单纯的觉得那样做很爽，很贱，很好玩儿。
少女喜欢的不是故意所为，而且不经意间所透析出来的少年感。
这种感觉是与生俱来的。
但穆祉行也不是木讷，没情商，他自然看得出来哪些女生接近他是因为喜欢他，哪些女生接近他是因为其他事，可陈娩沅接近他他一直都以为是“青梅竹马”之间纯粹的关系好。
毕竟在他眼里，陈娩沅在谁面前都是一样的温柔漂亮大方。
穆祉行“她跟谁说话都脸红吧”
穆语芷翻了个白眼“你看着她能不脸红吗？你下次偷偷看，看看人家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脸红不红”
吊灯忽然暗了半瞬，窗外爆竹声浪恰在此时破空而来。穆祉行在明灭的光影里攥紧手机，金属边框硌进掌纹。家族群发的红包雨在屏幕上炸开，却盖不住提示音那声轻颤。
穆祉行低头看去，是越亓给他回消息了。
【越小猫】：好，谢谢你……
穆祉行的脸又突然沉了下去。
省略号后的留白比窗外的雪夜更寂静。穆祉行喉结滚动，舌尖抵住虎牙尝到铁锈味。他想起初三毕业礼那日，越亓站在梧桐树荫里递来同学录，蝉鸣声震耳欲聋，而少年指尖悬着未干的蓝墨水。
是生疏了吗……
穆语芷看了聊天界面忍住不笑“备注还是越小猫？还小猫，我的天呢，还越……嗯？越……不会是亓哥哥吧！你怎么有他微信！我也要我也要！推给我！”
一想到对面是越亓，穆语芷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穆家两口子对两个孩子的私生活和朋友过问的不多，但对于这个姓越的孩子也只是听过的关系。
骨瓷汤匙磕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穆家夫妇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记得那个让次子初中毕业季暴瘦二十斤的名字，彼时少年整日蜷缩在阁楼飘窗，晨曦暮色在他脊背投下深蓝阴影，如今这个名字却在小女儿口中化作跳跃的音符。
所以他们一直以为是两个孩子之间闹别扭了，这一看穆语芷也认识就不禁让两口子好奇这个姓越的孩子了。
"推给我！"穆语芷半个身子几乎要攀上红木椅背，珍珠耳坠在暖光里晃出细碎光斑。穆祉行骨节分明的手掌抵住她额头，腕间银链哗啦作响："别碍事。"他背过身,驼色毛衣绷紧了肩胛的线条，拇指在屏幕上疾速敲击，仿佛要将所有未尽之言都摁进闪烁的光标里。
【。】：四个字就想打发我？对话框都快结蜘蛛网了
越亓蜷缩在铁架床的三角阴影里，老旧墙皮剥落处正渗着潮湿寒气。
他不是没有打过其他字：【其实我每天都】【那天你转身走的时候】【如果当时能】——但那些最终都化作光标无休止的闪烁，直到被删除。
【越亓】：怕你觉得矫情
穆祉行喉结滚动，舌尖抵住犬齿。他忽然想起初三毕业典礼那天，越亓站在香樟树荫下仰头看他的模样，蝉鸣声里白衬衫被汗水洇透，却固执地不肯接他递过去的冰镇汽水。
【。】：把删掉的全吐出来
好半晌以后，越亓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仿佛触碰的是穆祉行眼尾那颗褐色小痣，却始终不敢落下。
【越小猫】：你对我很重要
穆祉行忽然向后仰倒在椅子上，水晶吊灯的光晕在他眼底碎成星子。这个答案本该让他餍足，可心脏某处却泛起细密的痒，像有只幼猫在用乳牙轻轻啃噬。
在越亓心里，他只是站在穆祉行交际圈最角落的位置，所以自然而然觉得说的太多穆祉行会觉得烦。
看到这句话穆祉行被敷衍的愤懑感才转变过来。
【。】：真的吗？那对你而言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越小猫】：不是朋友吗？
穆祉行撇了撇嘴，歪着头靠着椅背上。
虽然这个答案和他心中想的是一样的，但他还是有点不满意，总感觉不够亲密，女生和女生直接关系好的叫闺蜜，他想和越亓的关系更好。
在他的心里，越亓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不想让越亓再那样克制和谨慎，他希望越亓有不高兴的地方就告诉他，有高兴的地方也告诉他。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越亓啊，仔细想想，我对你的了解似乎只停留在表面，我想了解你更多
【越小猫】：我也是，至少作为好朋友的话，好像我就应该对你更关心一点……
【。】：那当然，没人比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更久了吧
【越小猫】：没有了，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同桌
【。】：等到学校，叫一声穆哥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粗心大意丢掉小纸条的事吧
【越小猫】：……真是记仇啊
【。】：［动画表情—哼］
回完消息穆祉行将手机塞到口袋，一脸心满意足的坐起身开始啃骨头。
穆谌正叉着糖醋排骨的手顿在半空，轻笑一声，眯起眼打量弟弟泛红的耳尖，忽然吹了声口哨："我们小少爷该不会——"
穆祉行挑了下眉抬眉看他“？”
穆谌“发情了？”
一想到越亓第一次那样喊他的样子，穆祉行就觉得意犹未尽。
那两个字仿佛烫得越亓喉头发紧。
穆祉行咬着下唇把手机扣在胸口，胸腔里鼓噪的心跳声盖过了餐厅背景音。
穆谌伸长脖子想偷瞄屏幕，却被郑然白用汤勺敲了手背“啧！说什么呢你这臭小子，跟弟弟好好说话”
穆祉行“跟您这种一年四季处在发情期的来说，我应该称得上专一吧？”
穆谌毫不在乎的耸肩“你可别冤枉我，我在学校可老实了”
穆锋也听不下去了，拍了拍桌子警示众人“行了行了，一个两个的说的话怎么都那么粗俗”
穆语芷噗嗤笑出声，叉子上的蓝莓滚落到亚麻桌布上，洇开一小片紫罗兰色的痕迹“大哥，学校住的怎么样啊？你之前说要换宿舍，为什么啊？”
穆谌“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我们宿舍有个家伙谈恋爱吗，但是他吧，不专一，沾花惹草的，我们宿舍四个人，一个人是本地的，一个人经常在外面兼职，我没事儿就在宿舍，他的花啊草啊就一直在楼下吵，关键我们班还在一楼啊！！！”
穆祉行嘲笑他道“这不是活该吗？其他室友都好好的就你受不了了，你就没想过是自己不努力？有没有拓展业余生活，好好在图书馆学习……”
穆谌“滚滚滚。不过好在班主任给我换了个宿舍，就是……嘛……”
见他心事重重，郑然白忧心的轻抚他的后背问道“怎么了？新室友不好吗？”
穆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新宿舍里，一个室友不喜欢住宿舍，在外面住房子，还有一个身体也不健康，一直是休学状态，所以……宿舍就我跟另外一个同学”
穆锋“就你们两个？那他有没有欺负你？”
穆祉行上下打量了一下穆谌浑身的腱子肉“就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健身以后壮的跟头牛似的”
穆谌“不，他比我更壮！他是村里考出来的，五大三粗的，但是人挺热情的，就是……啊……这家伙还在高中那个作息表里没出来，天天早上六点就起床开始背单词了！”
郑然白收回安慰他的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好好跟人家学学。”
穆谌“……”
不是学不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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