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七栋的楼道口。
邱大妈和钱大妈松了手,我就脱了力,软软地蹲在那里。
邱大妈蹲下来问我:“接下来咋办啊小陆?她妈那样你也看见了,报警肯定也没用的。”
我没说话。
钱大妈在我另外一边蹲下了,开始试图让我放弃:“这毕竟是人家姑娘的家事儿,咱们也不好太管。再说了,她妈妈不是说那是她自己弄的吗?”
我还是没说话。
剩下的两位大妈站在我面前,把我头顶的光一起挡住了,“小陆,你说句话呀。”
一股气堵在我的胸腔。
我甚至来不及说话,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邱大妈‘唉哟’一声揽住我。
她的怀里有一股毛豆混青草和汗的味道,不好闻。可是我还是在她的怀里哭了很久,哭到彻底没有力气。
然后我说:“对不起阿姨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几个阿姨马上一起‘哎哟哎哟’的,说着‘这算什么啦’,‘没事的’,‘你自己要照顾好你自己’这之类的话。
我一一应下,然后说要去上班,不打扰阿姨们了。
阿姨们也没有留我。邱大妈拍了拍我的肩膀,跟其他几个阿姨一起走了。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上班的时候我在脑海里回忆周令也家的布局。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回忆是为了什么。显而易见的,我不可能入室把周令也直接劫走。
或许能帮上忙吧。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晚上十点我下了班,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到了周令也家楼下。
她果然还在窗前。
看见我出现在路灯下,她扭身走开。
我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没有走,只是等她。
没一会儿她又重新出现在窗口,从防盗窗的缝隙里丢出一张纸条。
我走到墙边弯腰捡起,在路灯下,我又一次看见熟悉的周令也娟秀的字迹。
她写: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你过来太危险了,不要再来了。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一定不会有事,我不会让自己死。你放心。
我抬头,周令也还在窗前。她举起手,借着夜色和灯光我看见她手上拿着的是我们一起去樟市的时候捡的贝壳。
我把纸条折起来放到口袋里,向她很缓慢的点头。
周令也没有停留,转身又离开了。
这一次我等了五分钟。
一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出现的时候,我蹲下来,抱住小腿开始哭。
妈妈丢下我的时候是这样,被撕碎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面对不会重新出现在窗口的周令也还是这样。
为什么我这么没有用?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周令也的房间门上挂着一把锁,对面应该就是她爸妈的房间。
她要怎么才能逃出来?
我满心悲凉。死亡的念头自脑海里冒出来,又被自己按下。
我不能死。
周令也说了,她不会有事。她敢这么跟我许诺,就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我要相信她。
我也只能相信她。
周令也丢给我的那张纸条被我一直随身携带着。
一直到后来,很多很多年之后,这张纸条的纸张都泛黄,我仍然把它携带在身边。
它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周令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她从来都没有抛弃过我。她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我在第二天买了点心和凉茶,送给邱大妈她们。
大妈们一边推拒着一边关心我。
我其实是挺感动的。
要知道几天之前,我们不过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现在她们已经愿意为我考虑,会担心我的心情。
我打开点心盒子,一边给她们分点心一边说:“没事的,我会和她一起想办法的。”
邱大妈拿着我给她的点心正想吃,听到我的话又把点心放下说:“小陆,你们年轻人脑子聪明,但是千万不要冲动嗷。”
“我知道的,邱姨。”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还是会去周令也家楼下。
我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路灯下面。尽管周令也没有再出现在窗边,但是我还是会坚持去。
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哪怕不能看见她,哪怕听不到她的声音,哪怕得不到她的丝毫消息,站在她家路灯下面就够了。
这样我会觉得我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我和她好像还在一起,没有分开。
七月二十九,这一天是周令也的生日。
我曾经偷偷计划过,周令也生日这一天我要请假,带她去海洋馆看海豚,再去吃西餐。
我和周令也都从来没有吃过西餐。只有在超市打折的时候,我们买过三十九块九两块的牛排。
我们一直都很好奇西餐厅里的牛排会是什么味道的。
当然周令也是不同意我和她一起去吃这么贵的东西的,但是我连借口都提前想好了:二十岁的生日就要过的隆重一点。再说了,这可是我们认识以来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的礼物我也想好了,其实也已经准备好了,是两条银色的情侣项链,项链坠子是爱心,上面刻我们的名字。
可是真正等到周令也生日的这一天,周令也仍然被她爸妈关着,我在饭店里端菜擦桌子。
准备送给周令也的项链被我放在口袋里,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找到机会送给她。
一边擦着桌子,我一边想今晚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项链送到二楼去。
外面忽然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我下意识地循声看去,一辆电瓶车上跌下来一个瘦弱的粉色身影。
心脏一下子提起来,我丢了手上的抹布就跑出去。
店门口地上,周令也像是刚刚被我丢掉的抹布趴在那里。她浑身都在颤抖,蝴蝶骨顶起粉红色的睡裙高高耸立。
我一把抱起她,一手撩开她凌乱的长发拨到她身后,露出她脏兮兮的脸。
“我说,你俩怎么混成这样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电瓶车上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裴南山穿着大汗衫和大裤衩,长长的头发披散,厚厚的刘海挡住额头和眉毛。她握着车把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
我来不及解释,抱着周令也站起来。
老板娘已经跟出来,看见我们的样子,目瞪口呆地问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没法解释。肩膀上架着快要散架的周令也,我只能跟她说今晚要请假。
老板娘还在懵懂状态,大手一挥说好,让我带着周令也赶紧离开。
我架着周令也走到裴南山面前。
裴南山和我四目相对了一会儿,默默的站起来要把电瓶车给我。
我按住了她的手,“不能回我们那里。你家有人吗?”
“没、没有。”裴南山坐了回去,给我们俩让出一点位置。
我凑到周令也耳边问她还能坚持住吗?她艰难的点点头,自己抬脚爬上了裴南山的电瓶车。
我、周令也、裴南山,我们三个人呈一个夹心饼干的姿势坐在一辆电瓶车上。
我和裴南山负责夹住周令也,我的手还托着周令也的腰,防止她随时倒下。
好不容易到了裴南山的家里,我扶着周令也在她家的沙发上坐下。
周令也的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着我,露出了第一次被我发现她自杀时的那种虚浮的笑意。
她气若游丝,我几乎要读她的唇语才能听懂她要说什么。
“我逃出来了,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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