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维持盘腿坐在沙发下仰视周令也的姿势已经有足足三十分钟了。
当然,三十分钟这个这么精确的时间不是我自己看的,是裴南山告诉我的。
她父母最近在外面出差不回来,裴南山一个人独居。晚上出门吃宵夜的时候先是在路上捡到一个行动踉跄但面熟的绝世大美人——这个形容词是我自己给周令也安的——然后在美人的指引下接上了我。
除了她没吃到宵夜之外,这一晚对我和周令也来说可以是完美的一夜。
周令也在沙发上睡的很沉。
她侧睡,蜷缩成在母亲子宫里婴儿的状态。只是一只手伸出来,握着我的手。
裴南山从厨房吃完了家里存粮方便面之后在我身边坐下,告诉了我三十分钟这个时间,以及她压低声音说:“如果你们没有地方去,可以先住我家。”
我没推辞,说了声谢谢。
周令也这一觉睡了很久。怕吵到她睡觉,我全程不敢动。要不是因为生理做不到我恨不能把呼吸都掐断。
期间裴南山给我送吃送喝,我一应摇头拒绝。她在手机上打字给我看:你在搞什么?忠犬八公?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第三个小时零七分钟的时候,周令也的身体痉挛了一下。又过一分钟,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周令也先是懵的,眼睛里蒙了一层睡意。看见我之后她的眼珠转一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方位地把目前所处的陌生地方看一个遍,最后问我:“这是在哪?”
“裴南山家。”我简单的回答。比起身处何处,我更关心她的身体,“你感觉怎么样?怎么瘦这么多?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周令也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不动。
我知道她一定是身体很不舒服,所以才会这样。
我和周令也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深知她是一个从来不赖床的‘战士’。以前读高三的时候闹钟一响她就起来,后来毕业了,除非我拉住她,不然她睁眼就起床。
周令也笑着摇摇头。
我弯下腰,额头贴到她的额头上,鼻尖贴住她的鼻尖。“你太瘦了,吃一点吧……”
“我有吃东西的,陆祺燃。我不是饿了这么多天。”周令也虽然这么说,但是声音一直很轻,基本都是气声。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打湿了我们两个人的脸,我的唇贴上周令也的唇。
轻轻碰一下,她是易碎品。
唇分开的时候,我也直起身来。我说我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算我求你的。
周令也这才说好。
我们吃的是裴南山端来的方便面。
原本是香辣牛肉面,裴南山细心,顾及到周令也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吃辣的,因此用了家里的酱油调味,做了一碗寡淡的酱油面。
说实话,是我此生吃到过的最难吃的面。
可是我想让周令也至少吃点东西,也感谢裴南山的贴心,因此我一口,周令也一口,吃的特别卖力。
周令也吃的很小口,吃了两三口就皱起眉来,到第五口就不肯再吃。我干脆拿出劝酒的架势:“这是南山特意给我们做的面条,你再多吃两口。不然不给人家面子,多不好。”
周令也看看我,又看看站在我身边的裴南山。
接收到目光的裴南山迅速站直,手指贴着腿边,认真点头。
我说她倒是也不用像一个副官,但好歹周令也被我们逗笑,又多吃了两口。
我又哄她,说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再吃一口。
这一口她吃了,我又说你爱我的话就再吃一口。
……到了最后,面条下去了小半碗,周令也忍无可忍地推开面碗,“实在吃不下了,撑死了。”她说到这里,甚至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
我把剩下的面条几大口扒拉完,裴南山接过碗,反主为客的说:“我先去洗碗,然后就回房间了。你们自便,不用管我。”
我说好。
周令也的脸因为吃了东西,所以开始有些血色,不再是脆弱的白。
我搓着她的手,在这酷暑为她取暖似的。随后我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令也的睫毛颤动,嗫嚅着说:“……她们忽然来了。来了就把我带走了。”
“没说原因?”
“……没说。”
其实肯定说了。
否则周令也不会跟着她们走。
根据周令也说一半藏一半的话里,我猜测到她被带回家的原因是我。
一定是她爸妈通过不知道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还住在她们家里没有搬走,所以她爸妈才特意冲过来。
她们原本是想逮我,但是我不在家,她们就抓走了周令也。
周令也说她爸妈不许她回来,不许她和我联系,也不许她和别人联系。
她们在逼她点头。
我问她:“点什么头?”
周令也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不和你联系。”
我先惊再懵:“她们发现我们的关系了?”
“……倒也没有。”
她爸妈眼里的剧本是我带坏了周令也,蛊惑了周令也。接下来就是要让周令也彻底离开这个家,和他们断绝关系。
本来周令也要不要和他们断绝关系,他们是不在乎的,甚至巴不得周令也彻底不认他们做父母,这样他们也不再需要抚养周令也。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周令也的妈妈怀孕三个月,她爸爸忙于工作,家里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怀孕的母亲和未来的婴儿。
周令也微笑着说:“我妈……她,一边喝着我给她倒的水一边让我离她远一点,说不要我有问题的脑子传染给了她的孩子。”
他们要她照顾怀孕的母亲,可却又唾弃她的存在。
我的心脏被无形大手抓住,死死的捏紧,疼得眼皮嘴角和胸膛都疯狂抽动。
我捂住心口弯下腰去,不敢看周令也的神情。
她在说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一直在笑,很温柔的笑容。如果不是她的眼眶逐渐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会认为她的云淡风轻是发疯的前兆。
我难以忍耐自己的心痛,只能用牙咬住自己右手的食指指节,含糊不清地说:“你没有病……你没有。”
周令也摸了摸我的头,“她们逼我离开你。打我,骂我,不给我吃饭,在我的房间外面装了防盗窗免得我夜里跑出去,把我关起来,以此妄图让我同意。我……对不起,我答应她们了。但是我提出了一个条件。”
答应了又如何?在那样的情况下,周令也哪怕真的和我从此断绝往来,我都不会有任何话说。“什么条件?”
“让你继续住在那里。”
我没法呼吸,张大了嘴喘了好几口粗气,“你发疯!你,你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
“如果他们不租那个房子了,你去哪儿呀。”周令也的眉毛皱起来,话说的轻飘飘的,羽毛似的抚过我的心脏,“你肯定在等我回家。他们不租了,你被赶出去也不会走的。你只会在门口等我。”
我无法反驳。
周令也的话是事实。
如果房东带着别人来看房子,我也不会允许,我会自己把房子租下来。如果她不租给我,我也会带着所有的东西在楼道里安家。
“他们答应了。”
但还是在打她。
做事情不合他们心意要挨打,不说话要挨打,说话也要挨打。
周令也说后来她把自己变成木偶,只有在她妈妈提线的时候才动。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我带着大妈们去了,她始终没说话,直到她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机械式的开口。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
周令也的手摸到我的脸上。“所以我每天晚上都会在窗口等你。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出现在我的窗下,你会说,我来救你啦,周令也。”
她的手瘦得只剩下骨头和皮,不再是白皙的,泛着淡淡的枯萎的黄色。她用指腹擦掉我的眼泪,动作很轻柔,也很认真。
“看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猜对了。所以陆祺燃,我这一次从头到尾都没有自杀。哪怕我抑郁症发作躺在床上,全身都不听自己的控制,被辱骂被打得头破血流,哪怕我被我妈按在热水里快要窒息,我都没有自杀。”
周令也的指腹摸了摸我的下巴,她像是一个想要得到糖果的小朋友,用气声露出那种虚弱但甜蜜的声音问我:“我厉害吗?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特别厉害。周令也,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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