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下楼时陆时和John已经坐在餐桌边开始吃早饭了,桌上还摆着一盘早餐,应该是留给自己的。昨晚他没有看见John的长相,不过今早一见确实可以肯定陆时说的“帅”还是非常客观的。区别于陆时外表看起来的稳重大方,John显得更加朝气蓬勃一些,染成金色的头发,小麦色的皮肤,健硕的体格,以及立体得像大卫雕塑一样的五官,明明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却还能看起来相当有活力。
正盘算着怎么开口,John已经伸手热情地招呼道,“快来吃,刚做好没多久还没凉。沈觉?对吧,陆时老是跟我提你,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沈觉被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有很久没有在日常生活里这么近接触到除了陆时以外的人,一瞬间手脚僵硬,也没法开口,只好下意识地看向了陆时。
陆时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沈觉眼里的不安,他伸手拍了拍John,“人家刚醒,别叫这么大声。”随后又看向了沈觉,“去洗漱吧,John非要今早给你露一手,回来尝尝他的手艺。”
沈觉对着John挤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礼貌的笑容,然后机械地的走进了洗漱室带上了门。
“他现在这么听你的话呀?”John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凑在陆时耳边低声调笑着。
“什么听话,吃饭前本来不就要去刷牙吗?”陆时用手肘戳了一下John,“收敛点,他会紧张。”
“我已经够收敛了吧,我性格就是这样啊。”John耸耸肩,又转头对着陆时耳语道,“他长得真的算漂亮,但我没想到你是这口味的。”
漂亮?陆时不解地歪头看向John,他从来没想过沈觉可以用漂亮这个词汇来形容,不过沈觉确实长了一张巴掌脸,又有着锋利而精致的五官,只是那双眼睛虽然大,却在之前总是死气沉沉,黑得连反光都没有。现在的沈觉似乎是不一样了,陆时说不上来,他的脸没有那么棱角分明了,线条圆润了些,气色也好了很多。
“没太注意过他的脸。”陆时回头看了一眼洗漱室的门,对着John摇了摇头。
沈觉拉开门的时候John和陆时正在勾肩搭背地耳语着什么,然后两人一同回头看着自己,那瞬间沈觉只想要地上快点出现一个裂缝,然后立马钻进去。
陆时似乎察觉到了沈觉的不适,拉开椅子站起身来走到他的旁边,用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吃点饭吧,你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是我们吵醒你了吗?”
“没有。”沈觉摇了摇头,走到座位边坐下,“可能还没习惯这个作息吧。”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向John那边飘去,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陆时的这个朋友。John似乎很开朗,热情且充满活力,他认出这是陆时相机里总是出现的那个人,他们一起公路旅行,一起海钓,一起滑雪,他们一起做过很多事情。
“尝尝,以前陆时的早餐都是我包办的。”John笑嘻嘻地催促着沈觉动筷。
“两次?还是三次?”陆时无奈地笑着,“你有超过五次比我起得早吗?”
沈觉低下头咬了一口鸡蛋卷,味道确实不错,他看着John点了点头,又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很好吃。”他看得出来陆时一边很放松,一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放松是对John的,紧张是对自己的,他在害怕自己和John相处得尴尬。这更让他坐立不安,陆时似乎无时无刻都在迁就自己,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但面对自己的朋友时却总在开着一些不着调的玩笑,神态也轻松自然。
“我们准备今天去一趟贵船,你要一起来吗?”John眨巴着眼睛,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们”,在沈觉的世界里以前是指代陆时和自己,现在变成了陆时和John,沈觉抬头看了一眼陆时,对方也是用一种问询的眼神盯着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算了,你们去玩吧。”沈觉囫囵吃下餐盘里剩余的东西,“我想休息一下。”
“哦这样啊…”John回头看了一眼陆时,陆时的目光却依旧盯在沈觉身上,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担忧。
“哦对了,沈觉,给你的见面礼。”John突然从桌子旁边摸出来了一个盒子,推了过去,“你看看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挑了一个我觉得还不错的…”
沈觉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他又下意识地看向陆时,陆时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犹豫地接过盒子,一颗透黑色的耳钉,周边镶嵌着一圈细钻,低调又不失个性,做工也看起来相当精致。
“这…”沈觉想问这是不是很贵,但又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他挪揄地用手指轻轻摸着盒子的一侧,感到有些无措。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自己的牌子,他一般只做单颗的,这个不是发售款,就是定制送我们的。”John赶忙解释道,“我觉得这个颜色最漂亮,所以今天就借花献佛啦。”
“啊,谢谢,真的很漂亮。”沈觉抿着嘴低头取出那颗耳钉,抬起头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过,他看到陆时的左耳上也带了一颗一模一样款式的耳钉,只不过是白色的。猛然又想到陆时那天说的“像一对”,沈觉感到耳尖的温度在持续攀升,他拿着那颗耳钉就这么愣在了那儿。
“你先收着吧。”陆时率先打破了沉默,站起来收走了桌上的餐盘放进水槽,回头看向John,“你不是说要去周围先看一圈吗,我带你去。”然后又对着沈觉说道,“盘子放在这儿我回来洗,你要累的话回我床上躺会。”
沈觉似乎没有听清陆时的话,梦游般地闷闷地嗯了声,又对着John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先离开,随后拿着盒子转身走回了楼上。
John似乎也很喜欢京都,他走哪都得用手机一通乱拍,几乎也是不看屏幕地疯狂按着快门,陆时有些不耐烦地拍了一下John说道,“别到最后内存不够又要换新的。”
“哎,随手拍一下。”John摆了摆手,随后有些担忧地看向陆时,“沈觉是不是有点不喜欢我?”
“有吗?”陆时的眉毛跳了跳,“不会吧,他就那样,他其实很好的,就是有点儿…怎么说,社恐。”
“那他工作怎么和客人沟通啊?”John不解地问道。
沈觉工作的时候完全是另一个状态,似乎抽离了自己原本的人格,沟通和微笑还有职业素养都是一等一的,陆时也觉得奇怪,只是程序化的对话沈觉还是能非常适应,但到和人真的以闲聊或是友谊的方式沟通似乎他并不熟悉。
“不知道,感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还好,他还蛮喜欢开玩笑的。”陆时摸了摸下巴,印象里沈觉似乎是一个相当慢热的人,如果不是发生了之前的事情他和沈觉的关系可能还停留在礼貌的朋友这方面。
“看给你装的,我也没觉得他有多喜欢你。”John翻了个白眼,忿忿道。
“不需要。”陆时偏头看向John,“这就够了,他要能安全,正常地生活,就够了。”随后他将视线转向一旁,有些怅然地说道,“他不需要喜欢我。”
“真的甘心啊,这样?”John伸手比划了一下,“你俩天天同在一个屋檐下,再怎么说你的机会都很多啊。”
“喜欢我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陆时反问道,“到最后我还是要走的,那他以后怎么办?隔着一整个太平洋,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所以呢?”John摊了摊手,“连现在都要放弃吗?”
因为没有未来?所以连现在都要放弃吗?陆时猛然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John,不得不承认有时John的观点确实犀利,让陆时突然陷入一种莫名的纠结中。他不想当那个自私的人,但确实也不甘心就到此为止,世俗意义上的道德和自由意志的沦陷,他左右为难。
“我不知道,再看吧。”最终陆时只能做出这种回复。
“好好想想吧,差不多就两个月了。”John拍了拍陆时的肩膀,也没再多说。
一连三四天陆时都承担了导游的任务,John又格外的精力充沛,从早到晚的在外晃悠,有时沈觉在家的时间里也都见不到这两个人。浴室里的水渍,放在玄关台子上的钱包,桌上的便当,其实都是陆时还在这里的证据,只是他偶尔会觉得陆时又消失了。陆时也许不是消失,只是回到了那个他原本的生活,有一个拥有很多共同话题和回忆的朋友,去逛沈觉不感兴趣的奢侈品店,去消费高级餐厅,去景点无所顾忌地拍摄到很晚,这本来都该属于陆时。这让他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迷茫中。
再次见到陆时是自己的休息日,沈觉坐在客厅弹吉他时John和陆时拎着几瓶酒回到了房子里。John依旧是那么的热情,走过去自顾自蹲在沈觉的一侧观察他的吉他,“好酷啊,我可以试试吗?”
沈觉点了点头把吉他递了过去,交手的时候和John的手无意识地碰到了一下,一瞬间如触电一般,他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一下动作让吉他差点摔在地上,还好John及时接住,他似乎并没在意,随口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就开始拨弄琴弦。
陆时把酒放在了茶几上,绕到了沈觉的那边紧挨着他坐下,撑着膝盖有些无奈地看John弹得稀烂却还沾沾自喜的模样。
一曲终了,John还站起来鞠了个躬,陆时象征性拍了拍手之后把吉他拿了回来还给了沈觉,“你在我们两个面前就别整那套班门弄斧的东西了。”
“我们”这个词又短暂地回到了沈觉和陆时的身上,沈觉偏头看了一眼陆时,又看了眼桌上的酒,“这是?”
“我和John买回来准备今晚喝点,给你带了牛奶。”陆时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了一瓶牛奶,是沈觉一直喜欢喝的那个牌子。
John熟练地打开酒瓶后给陆时喝自己一人一杯满上。起先三人只是闲聊着今天的见闻和京都当地的景色,沈觉虽然有些不太爱聊天,只是氛围在这儿,他也难免想尝试一下和朋友呆在一起的感觉。
话题在John提起北海道的滑雪场开始转变,兴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这位好朋友,或是点燃了陆时某些记忆点,酒精上头让他把话题从滑雪扯到学校,从学校又扯到实习,实习又到了职业规划,他和John开始聊到一些沈觉完全不懂的东西,中间夹杂的英文变得格外刺耳。
沉闷的,无能的,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自己。沈觉用牙齿摩擦牛奶的吸管,耳边的话越来越陌生,像是在看一场无法理解的电影,他窥探到那些永远不会和自己有关的世界。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他感觉喘气都变得困难,似乎被这种陌生话题挤压的快要窒息。如果没有John,他几乎要自我哄骗到相信自己和陆时的交集并不止步于室友或朋友,可是一旦开始产生依赖,他就远离了客观的事实,或是说,他并不想去承认他和陆时的分道扬镳是唯一的结局。
“我先上去了。”沈觉的声音打断了这场热烈的对话,周围的一切戛然而止,陆时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站起的沈觉,略微有些迷茫。话毕,沈觉把空牛奶盒扔进了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回了楼上。
“他应该是累了。”陆时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John,解释道。
“不是,兄弟。”John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觉消失的楼梯口,“你平时真的挺聪明,这种问题上真的是蠢的不一般。”
“怎么了?”陆时皱起眉头问道,“你说刚刚我说的那个项目有问题吗?”
“他不开心了,看不出来吗?”John压低了声音,“我想岔开你那个话题几次了都没成功,哥们是真的尽力了。”
“为什么啊?”陆时无辜地睁大了双眼,“我说错话了吗?”
“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John撇了撇嘴,“你换位思考一下呢?”
陆时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前的克制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消失,他不自觉地把话题拉到了一个不属于沈觉了解范围内的东西。与其说是现在有些后悔,陆时更是直接跳过了这个流程开始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中,他还是无法逃避两人间难以逾越的那个鸿沟—谁要先走进对方的世界。他泄了气般地低下头来,用手揉乱了头发。
两人也没了兴致喝酒,John收拾了一下桌子后坐到了陆时的那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任重道远啊。”
“我现在怎么办。“陆时摊开了手,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要上楼给他道歉吗?”
“现在就算了吧,过两天我走了你们俩再聊这个事情好了。”John朝楼上扬了扬下巴,“难搞。”
次日中午沈觉来到楼下时看到了后院里晃动的身影,他本以为是陆时,拉开门口却看到了正在疯狂翻找口袋的John。
“哦,嗨!”John对着沈觉笑了笑,又有些尴尬地将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翻了出来,“借个火,可以吗?”
“嗯。”沈觉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将John的烟点燃,随后准备转身离开。
“别走啊,你不是来这抽烟的吗?”John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沈觉回过头看去,John正靠在栏杆边上正叼着烟露出一口大白牙向他灿烂地笑着,“聊聊呗。”
“哦,好吧。”沈觉木讷地点燃了自己的一根烟,他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位有些太过热情的客人,但总觉是陆时的朋友,他多少还是有些在乎。
“陆时出去买吃的了。”John夹着烟,朝门口指了指。
“嗯。”沈觉点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抽了一口烟。
“我觉得他在这儿待着变得有些没之前聪明了。”John继续笑着说道,他看了一眼沈觉,又看向了另一边。
“那他之前得聪明成什么样?”似乎是有些意外,沈觉抬起头来看向John。
“你要说学习,工作什么的吧,他倒是一如往常。”John依旧把视线保持在门口,“只是另一方面他变笨了,或者说,他应该从来没聪明过。”
“什么啊?”沈觉眯着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
“可能一旦有什么在乎的东西,人总会变得手足无措,看起来就像是变笨了吧。”John又看向了沈觉,笑着耸了耸肩,“陆时有跟你说过我的事吗?”
“说过一点。”沈觉伸手朝着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陆时和他提过John,但大多数是一些他的风流往事,只是饭后谈资。不过相比这句话,他觉得John的前半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又不想自作多情,他姑且认为陆时在乎的是在这儿的休闲时光吧。
“那他肯定说了我手机里那一堆女生的联系方式了。”John说着,不自觉地露出一种自嘲的微笑,“但我现在删干净了都,因为我最近在追一个我特别喜欢的人。”
沈觉有些迷茫地看着John,他不知道为什么John要突然说这些,他俩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突然这样说起这些故事反倒让自己有些猝不及防。
“但我发现以前再熟练的法子都没用,一见到她我就变得特别蠢,漂亮的话都说不出口,我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统统塞给她。”John的声音里有无法掩盖的喜悦,表情也变得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沈觉一边听着一边用牙齿撕扯着嘴皮,John和陆时的关系那么好,陆时应该什么事情都会和他讨论,那么关于自己的事情,John应该也是知道。他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但并不想反馈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几乎已经是挑明了,沈觉低垂着眼睛,盯着手里的烟头发呆,陆时喜欢自己。和前段时间听玲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相比,他已经完全不惊讶了。这几天他已经想了很久,纠结陆时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不如去认为这不是一件多出奇的事情,因为在这个相对封闭的世界里,陆时确实只能接触到自己,而John的到来无疑是提醒陆时他还有自己的世界,沈觉有些怅然地轻轻叹了口气,就当他是一时兴起,反正过不了多久可能就淡忘了。
后院半关着的门突然被拉开,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你俩倒是在这聊上了?”陆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着John撇了撇嘴,“刚还说累了不想出去陪我买东西?”
沈觉率先按灭了烟头,轻轻拨开了陆时撑在门框上的手,一言不发地侧身走了出去。袖子被拉住,身边的人向后偏转身体,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眼睛,距离太近,他几乎看清陆时眼里倒映着的自己。
“过会来吃饭,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菜。”陆时轻声说道。
耳畔是陆时的气息,狭窄的门框间那股冷冽的檀木香味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心跳不断加速,沈觉下意识紧张地向后一瞥,John正捧着手机专注地打字,再回过目光时,面前的人露出一种不易察觉得逞般的笑容。
“知道了。”沈觉低声应着,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附身绕过撑在自己肩膀一侧的手,窜回了楼上的房间。
接近半夜一点时沈觉还是心烦意乱地没有入睡,他捏着那颗和陆时一样的耳钉,脑子里一直在反复回想John今天上午的那番话。半晌后他干脆从地上爬起后摸过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想着去后院再来一根。
客厅的灯只亮着一盏,走到楼梯口时沈觉隐约看到有人影在晃动,接着下一秒那人打开了客厅的大灯,是陆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觉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还不睡?”
“下来喝点水。”陆时揉了揉眼睛,“你呢?”
沈觉没说话,只是晃了晃手里的烟盒,随后转身走向后院,却没曾想陆时也跟了上来,站在他的身后拉上了后院的门。
“你干什么?”沈觉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点燃了手中的烟。
“不干什么,睡不着,和你聊聊。”陆时将杯子放在小桌子上,坐在了沈觉的旁边。
“哪有那么多话聊,我又不是John。”说完这句沈觉就后悔了,不出所料,身边的人立马露出了一种意味不明的微笑。
“吃John的醋?”陆时的声音很小,但沈觉能听到其中夹杂着的那种得意和调笑。
“滚。”有些恼羞成怒,他将烟灰向着陆时那侧弹了一下,“再瞎说我烫你手上。”
“喏。”谁知陆时真的把两只手伸了过来,“挑一只。”
“疯子。”沈觉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一句。
“John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大学四年都住在一起。”陆时收回了手,向天空看去,“我们分享了很多有趣的记忆,人这一辈子的记忆有人一起分享真的是很宝贵的一件事。”陆时自顾自地说着,随后撇了一眼手机屏幕,沈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屏保是一张在伏见稻荷大社拍的一角。
“但你不一样,沈觉。”夜色里陆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点点星火,沈觉只是匆匆接上了他递来的视线,随后撇开头去忘向别处。
“你不一样,你或许会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说正因为这样,我们却能共同分享一段记忆,这更是可遇不可求的。”陆时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觉没有抬头,只是静默地坐在那里,手中的烟已经燃尽,灰被夏夜的晚风吹散,心也被吹乱。
陆时说过太多了,陆时说他是重要的人,陆时说他可以去信任他,陆时说他是可遇不可求,这些话在沈觉的脑子里来回循环,他感受到的不只是混乱,更多是困惑。他旁敲侧击,明里暗里地问过很多遍为什么,陆时的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他是沈觉。
“‘因为沈觉就是沈觉。’你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眼里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吗?”半晌后,沈觉低声说着,又点燃了一根烟,偏过头去瞄了陆时一眼。
陆时并没有看向他,只是低着头,嘴角挂着浅笑,“我最初觉得你没有礼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表现很冷淡。然后我觉得你幼稚但也有趣,因为总是挑衅我。后来我觉得你很神秘,总是独来独往,身上有莫名其妙的伤口。再到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我觉得你很自由也很坚强,你会去付诸行动做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你说你被困在回忆里,但你还是好好的活着。最后我觉得你很真实,你的情绪,你的想法,都从不对自己撒谎,这对我而言太宝贵了。”
陆时像是在叙述一段故事,声音平静而坚定,他坦率地说着他眼里的沈觉,闪闪发光的沈觉,他无法抗拒的沈觉。
“天啊,在说什么疯话呢…”听完陆时的话沈觉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只得愣了一会后从牙缝里挤出细小的声音。他不敢置信陆时会把这些词用在自己的身上,于自己而言他甚至自己的拧巴和懦弱,但在陆时看来,他似乎还有着自己不曾知道的另一面。
陆时只是微微笑着,手撑着下巴看向另一边,“我才没有说疯话,这是我的主观事实。”
陆时没有问,但此刻沈觉也在心里作答,他眼里的陆时曾经太完美,完美到让他觉得刺眼又烦躁。他又觉得陆时太单纯,太顺利,陆时对自己太好,却理解不了自己的痛苦。但后来他见过了陆时的太多面,他也会在工作烦躁的时候发牢骚,也会有无法推辞的酒局,会哭,会笑,陆时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完美模样,他的血肉真实,他的心是真的真诚地在为自己跳动。这样的陆时,是他躲也躲不开的光,如利刃一般刺开他灰暗的人的人生。
可是他现在没有勇气,也许陆时误判了,他的坚强来源于孤注一掷,来源于孤身一人,但现在不一样,他没有办法去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因为有所在意,有所顾虑。可是内心却也纠结,既然陆时认为他是个勇敢的人,他是否应该真的去证明这个,不是为了陆时,更是为了自己,从那个烂泥滩里爬出来的自己,还会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在那束光下吗。
缄默只是今夜的回应,沈觉默默想着,也许总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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