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又拿起手机拨通了John的电话，“喂，我现在出门接你，时间应该差不多？”
“可以啊，想死你了兄弟。”John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也许是音量太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你那个，嗯，室友呢？”
“他去上班了。”陆时说着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衣服，“借”给沈觉的那件外套还安安稳稳地挂在衣架上，他有些烦躁地咬了咬嘴。
那天谈完话之后他俩又一切如常，只是陆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沈觉比一般人都要敏感很多，如果之前都还是被误解成他是个对朋友热情的人，那那天他几乎都要把心意直接端到台面上来说了。只是沈觉又在假装不懂，打太极似的将他的话又推了回去，仿佛每一次他都觉得更近一点了，低头一看自己还是在原地踏步。
“哦，对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还给他带了礼物呢。”John问道。
“你给他带礼物？”陆时略过了第一个问题，“那我的呢？”
“你也有啊，靠，这不是为了给兄弟当僚机都飘洋过海了，肯定得给他留点好印象啊。”John说道。
“我先代他谢谢你了，只是我要跟你提前说一下，”陆时顿了顿，语气严肃了起来，“你不要和他说任何我告诉过你关于他的事，现在不是时候。”
“知道了啊，我很懂人情世故的。”John沾沾自喜道，“你以为哥那么多年征战情场靠的是什么？”
“嘴贫，不跟你说了，我准备出门了。”陆时匆匆挂断了电话。打开门时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陆时站在屋檐下等车，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口的角落，全屋唯一的一把伞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看来晚点还要去接一下沈觉。
终于在John走错了三次方向之后陆时才在远处看到了他的身影。
不过也确实很难不注意到。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车站的人流还是很多，John凭借他一米九的出挑身高和一头金发颇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再加上全身浮夸设计的奢牌，陆时顿时觉得他像一个巨大的电灯泡从远处移动过来。
他确实是电灯泡，不同意义上。
许久没有健身，陆时差一点没有承受住John的熊抱，感觉胸骨和肋骨都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偏偏John还捏了捏他的手臂，开口就是，“多久没练了？”
“能别提吗？我每天很忙的。”陆时对着John的头轻轻拍了一巴掌，“想我了没？”
“想死你了兄弟，一天见不到你我都不行了，没有你在我旁边帮我做数据的日子我要抑郁了。”John一手揽过陆时的肩膀，靠在他肩膀上捂着脸假哭道。
“够了没，你回去翻一下消息记录，你实习的时候有一半报告都是我帮你写的吧？”陆时有些嫌弃地推了一下John的脑袋。
“哦对了。”John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今晚要见一面吗？”
“算了，他很晚才能回家。你跑一整天也累了，今天回去了先洗洗睡吧，我晚点去接一下他，他没带伞。”陆时看了一眼手表，沈觉差不多已经开始工作了。
“哦～”John发出了一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太甜蜜了吧，还去接他，还为了他打了情侣耳洞。”他伸手碰了一下陆时的耳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个木头还会做这么浪漫的事情？”
“够了啊，这是你最后能说这些话的时间了，你要是敢当着他面说，我就把我给你写报告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妈。”陆时拿着手机晃了晃，威胁道。
“对不起我错了，哥们，你多大年纪了还打小报告？”John愤愤地抱怨道。
“嗯哼。”陆时笑了笑，拿出手机开始打车。
带John逛完一圈房子再等他洗漱完几乎已经凌晨两点了，John倒也是毫不客气地和陆时闲聊两句后直接昏睡在了床上。
陆时带上了房间的门，走回了楼下的客厅，沈觉一般四点半下班，距离他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陆时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计算自己该什么时候出门。思绪不免飘回了那天晚上，陆时又开始担心起来，他会不会又遇到那样糟糕的客人？那么多天作息都正常，突然又昼夜颠倒会不会特别累？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陆时干脆到门口抓起外套和雨伞就走了出去。
今天是周末，酒吧的生意很好，陆时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沈觉，他正穿着那身工作制服微笑着将酒递给面前的客人。吧台那儿还有一个空位，沈觉背过身的一瞬间陆时穿过人群挤了过去，坐在了那个座位上。
“您好…”沈觉正在擦一个玻璃杯，转身看向那位刚落座的“客人”时还挂着礼貌的微笑，却在下一秒吓得差点将手里的杯子掉落，陆时正坐在面前，用一种得意的表情看着他。
“你跑来干什么？”沈觉立刻压低了声音，双手撑着台面向前俯身，凑近陆时脸前恶狠狠地问道。
“你好，我要一杯和上次一样的。”陆时没有接茬，只是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下面，微微笑着。
沈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玻璃杯递给身边的同事，“你帮我调一杯…”
“不行。”陆时用日语说着打断了沈觉的话，一双眼睛迷了起来，依旧保持着微笑，“我就要他来调。”
一边的同事投来奇怪的眼神，在陆时和沈觉之前来回飘着，直到沈觉叹了口气把杯子从他的手里接回来，他才一脸莫名其妙地转身。
这是陆时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沈觉调酒的样子，心里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他坐在吧台外，隔着淡黄色的灯光，看沈觉垂着眼帘，指尖握住调酒壶，动作流畅得像是水流在空中盘旋。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地垂在额前，偶尔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像无意间撩拨着人心。
那种平时的冷漠和自我封闭，在这一刻却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而冷静的魅力。沈觉倒酒的时候，手腕轻轻一抖，酒液划出一道清透的弧线，精准地注入杯中，像是在完成一场不带多余动作的表演。
陆时看着他抬起头，递出酒杯，眼神却没有任何情绪。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样的沈觉，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竟有些嫉妒，嫉妒那杯酒能那么近地触碰到沈觉的世界。
“不说点什么吗？”陆时的手指在杯口打转，又顺着杯壁滑下，最后停留在杯底边，轻轻摩挲着玻璃杯的纹理。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沈觉擦台面的手一顿，又端出那副标准又虚假的笑容。
这是把自己当普通客人了。陆时扶着额头笑了几声，又抬头看着沈觉，他读出了对方眼里的几分挑衅，同时自己也用一种玩味的表情予以回击。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不好意思客人，工作时间不闲聊。”沈觉并没有看向他，一边淡淡地说道，用一个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毛巾滑过手腕，手背，又在每一根手指上擦过，像是在精心打磨一件陶器。
“那下班后呢？”陆时饶有兴致地用手拖着下巴，目光来回在沈觉的手上游荡，漂亮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若影若现的青筋和淡淡的伤痕交错排布，一定是不完美的，但是陆时就是喜欢不完美的艺术品。
“也不行。”沈觉放下了手中的毛巾，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我要回家。”
“你一个人住吗？”陆时端起酒杯凑在唇边，藏起了自己嘴边的笑容。
“并不是。”沈觉干脆地应答着，耸耸肩，将毛巾顺手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有女朋友？还是…”陆时顿了顿，抿了一口酒，“男朋友？”
沈觉抬起了头，耳尖咻地窜红，他抬手扯下了脑后的头绳，发丝一缕一缕落下，将慌乱掩盖。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对陆时说，“都不是，我领养了一只狗。”
陆时歪着头，挑了挑眉毛，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只是目光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沈觉，“好巧。”陆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我养了一只猫，只是现在太晚了，他还没有回家，所以我出来接他。”
临近四点半的时候酒吧里的客人已经几乎散去，只有陆时还坐在吧台出处，两个小时过得很快，他从未觉得时间那么好消磨过，只是回了几封邮件，剩下的时间去观察故作镇定的沈觉，今晚沈觉一共放错了三次酒，开错了五次单，还差点打碎了一个杯子。酒吧正式关门，陆时拎起外套看了一眼正在擦桌子的沈觉，向后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你没事吧，清原？”同事凑了过来，轻轻撞了撞沈觉的肩膀，“不要太在意那个人，我们陪你一起下班。”
“什么？”沈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拉开了一些距离，不解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同事。
“我是说，他都坐在那里一晚上了，看起来是冲着你来的。”同事撇了撇嘴，“他不会在后门等你吧。”
他把陆时当成变态了。沈觉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突然笑出了声，他摆了摆手说道，”他是我朋友，你误会了。“
”啊？这样啊？”同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尴尬地笑了笑，“那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嗯，我收拾完这里也结束了。”沈觉点了点头，将抹布晾在了一边。
推开后面的时候外面湿冷的空气突然迎了过来，细细密密的雨水凉丝丝地刮在了脸上，沈觉抬头就看见了靠在墙上的陆时，对方本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听到了门的声音也抬起了头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觉快速偏过头去，下一秒一件衣服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他抬手将衣服拿下，还没开口就听到了陆时的声音，“穿上，回家吧。”
一把伞撑了过来，昏黄的灯光下沈觉看到雨水像交错的银丝一样挡在那张脸的面前，只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晰。好像又回到了在鸭川的那天，那时他可以算是对这个人毫不了解，却没想到一个多月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的距离总是忽远忽近，却在此刻又站在了相同的一把雨伞下。
“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待了这么久干什么？”沈觉把外套穿上，正准备拉上拉链的时候手中被塞入了伞柄，陆时低下头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拉链对齐，行云流水地拉起后又整理了一下领子。
“下雨了，来接你。”陆时又接过伞，习惯性地像左边倾斜了一些。
“走回去也就十五分钟，你不困吗？”沈觉问道。
“精英一天五小时睡眠足够了。”陆时笑着耸了耸肩，“你不困吗？”
“有点儿。”沈觉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前段时间睡的太早了。”
“今天没有大床给你睡了，John今晚刚到，现在应该是在我床上睡死过去了。”陆时看了眼手表说道。
“谁稀罕睡你床上。”沈觉翻了个白眼，顺手将帽子带上，遮住了自己的脸。
“你应该不稀罕，我养的猫之前睡我旁边的时候睡的可香了。”陆时笑了笑，走出了这条小巷，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灯光明亮了起来，他突然又回头看去，停下了脚步。
“瞎说什么……怎么了？”察觉到陆时的停顿，沈觉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小巷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你上次在那儿，”陆时抬手指了指巷子，“扇了我一巴掌。”
沈觉皱起了眉头，他有些慌乱地摘下了帽子抬头去看陆时，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在开玩笑。沈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沈觉。”陆时依旧盯着巷子，声音平稳，“因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一些事情，也是我措辞有问题。可是既然现在我知道了…”他顿了顿，低头看向沈觉，“既然我们现在…”，随后又是话风一转，“我更希望以后有事你可以告诉我，不要再一个人吞咽这些事，说出来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我知道了。”沈觉低声应着，抿着嘴低下了头。说出来吗？你想听吗？想听一个大概还是细枝末节？想感受那些痛苦吗？可是这件事情已经够痛苦了，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出于一定意义上的自我麻痹，他不想再将伤疤转移到陆时的身上，何尝不是一种拉着他一起痛苦的不公。
“好了，回家吧，早点休息。”陆时浅浅一笑，伸手捏了一下沈觉的肩膀。沈觉不再躲开他的触碰，简单的碰一下肩膀，或是抓住手腕都不会再用力挣脱，他有时会喜欢把沈觉的头发揉乱，对方也仅仅只是抱怨一下。沈觉肢体表达的方式很简单，偶尔拍自己一下，不痛不痒，但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很大的进步了，
回到房子后两人轮流用了一下浴室，随后又在冰箱里找了些冰饮一起喝了，最后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一同回到了二楼的房间处。
“看一眼John吗？”陆时拉住了正准备回房间的沈觉，指了指自己房间的门。
“啊？”沈觉还没反应过来，陆时一把拉开了门，很可惜，John的睡姿毫不雅观，呈大字状趴在床上，一点余地没有给陆时留。
沈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你那好兄弟啊？”
“唉，你应该明早见他的，起码那个时候应该还是蛮帅的。”陆时扶住了额头，有些无语，他现在应该担忧的是自己该睡在哪。
“先说好，我这儿没地方给你睡。”沈觉已经转身走回了房间，将门关了一半，只露出一个脑袋。
“白眼狼。”陆时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沈觉慢悠悠地关上了房门，也走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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