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醒来的时候先是习惯性地背过手去摸手机,却伸手摸到一片温热的东西,他猛地睁开眼,转向一侧,陆时正把脸埋在枕头的一侧里睡的香甜,而自己的手正搭在他的脖颈处。
“靠。”沈觉被吓得一下从床上坐起,这动静也惊动了陆时,他揉了揉眼睛,抱怨似的发出了一声叹息后低声说道,“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吓到了。”沈觉撩了一把眼前的头发,赶忙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刚刚那一下起的太猛,现在感觉有点眼冒金星。
“又不是第一次了。”陆时揉了揉太阳穴,把脸又埋到了枕头里面。
“不是你…”陆时那话实在是听着太诡异了,沈觉顿时觉得头也不晕了困意也没了,从耳朵到脖子顿时有一种火烧的感觉,他干脆直接跳下床拎着衣服冲出了房间。
听到关门声,陆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伸了个懒腰,抬手拿过了放在一边的手机,John的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视频拨通,陆时哑着嗓子问了声“早。”,宿醉的感觉还是如约而至,他还没看清John的脸就感到一阵头疼,手中的手机差点滑落。
“还早呢大哥,你那边都十一点了要。”John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屑地嘲讽道。
“昨天喝多了。”陆时揉了揉眼睛缓缓说道,“又没睡好。”
“哦听你前几天说了,那你昨天不得给灌到六点才回家?”John说道。
“没有。”想到昨天的沈觉,陆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从没见过沈觉那副模样,霸道得反而显得他才是那个小四岁的弟弟。“沈觉昨天带我走了。”
“不是?什么意思?”John不解地问道,“你带他去局上了?”
“他自己来找我的,他担心我一直不回家还帮我挡了酒。”陆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John的视角看来简直是“喜上眉梢”的表情。
“所以呢?人给你挡了酒喝多了,你就这么趁人之危?”John抬手指了指屏幕,“床上那耳钉是他的吧?你还在和我装什么好人?”
陆时侧过头看去,一颗黑色的耳钉正静静地呆在身侧的床上,他伸手拿过来握在手心里,“我才不是那种人。”
“anyway,”John打了个响指,“跟你宣布一个好消息。”
“追到Victoria了?”陆时一听来了精神,他确实非常好奇John这段投入了最多时间和精力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
“还没,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John用指节扣了扣桌子,“我准备来日本玩。”
“哦。”陆时装作面无表情地回复道。
“不是?你这什么反应?我,你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室友,好兄弟,好朋友,要来日本,找你玩一周!”John震惊地拍着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真是这种见色忘义人啊!”
“好了好了。”陆时也崩不住一本正经的表情了,捂着嘴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你什么时候来?住哪?”
“一两周后吧,具体没订,公司放假了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John说道 ,“方便的话住你那呗,你那床多大?”
“嗯挺大的…一米八的床。”陆时伸开一只手比了比,“但不方便。”
“为什么?”John下意识地问道,随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脸涨的通红,指着屏幕大声吆喝着,“你别告诉我他要睡你的床?!”
“那哪能啊,行行行,你真想和我挤?我这儿真的很小的。”陆时笑了笑说道。
“唉,你别说了,我妈给我预算砍了一半,因为我上周上班迟到了五次。”John无奈地揉了揉头发。
“你干脆说你每天都迟到好了。”陆时说道,“先不跟你说了,我今天有大事要去干,你定好时间跟我说。”
“什么大事情?”John问道,“你又要抛弃我了?”
“保密,拜拜。”陆时简单明了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冲完澡陆时终于感觉到头没那么痛了,他一向对生活要求精致,却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忍着衣服也不换就倒在床上睡着的。
沈觉正坐在后院的椅子上抽烟,看到陆时从浴室出来后扬了扬手示意他过去。
“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没等沈觉开口,陆时率先问道,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沈觉的肩膀上,意外的是这次沈觉并没有拍开他。
“陪你去打耳洞?”沈觉吐了口烟,眯着眼睛反问道,“你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陆时顺手捏了捏沈觉的肩,一脸认真地说道。
“可以啊。”沈觉答应地干脆利落,却又露出了一种狡黠的笑容,“如果你昨天说的话算数的话,我说的话就算数。”
“我说什么了?”陆时问道。
“你说管我一辈子吃喝,说以后你赚的钱都给我花。”沈觉按灭了手中的烟,仰过头去看陆时,一脸无辜“你忘了?”
长发落在陆时的手背上,轻柔的痒意顺着手爬上了胸口,一溜烟钻进了心里头。太犯规了,这么单纯的表情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陆时下意识地抽回了手,“我什么时候说的?”
“车上,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不记得了?”沈觉皱了皱眉头,随后他又快速低下了头,“算了,当我开玩笑的。”
“别啊。”陆时笑了笑,从后面轻轻拽了拽沈觉半干的头发,“真要是我说的,那我说话算数好了。”
“真的?”看不见他的脸,戏谑的声音低低地从下方传来。
“真的。”陆时却格外认真和笃定。沈觉可能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但起码在现在,在他已经完全放任自己陷进去的现在,他说的“一辈子”是真心实意。
沈觉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陆时眨了眨眼睛,对上陆时那双认真的眸子后有些慌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又假装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磕磕巴巴道,“那,走吧…我带你去打耳洞。你真想好了?不过没关系,不喜欢再摘掉吧。”
“我不摘,我想好了。”陆时看着这幅手足无措模样的沈觉,觉得有些好笑,“你等一等。”
沈觉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陆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耳钉,正是沈觉昨晚落在床上的那颗,他抬手晃了晃,像是在展示战利品。
沈觉下意识抬手去摸耳垂,陆时手上的确实是他丢掉的那个,他伸手要去拿回,“谢谢”都还没说完,手却因为陆时的避让停在了半空中,“干什么?”
“让我带一下试试呗。”陆时的语气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惑感,他轻易地上前一步,快速拉近了和对方的距离。
沈觉一时间怔住,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只是别开脸去低声说了句“随你。”
陆时自然地抬手拨开他耳边的碎发,动作轻柔,手指触碰到冰凉的耳垂,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根银色的针穿过细小的耳洞,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也不自觉地暂停了呼吸。
“挺熟练。”沈觉说道,略微晃了晃头,耳钉稳固地穿在耳洞里。他却很快抬手撩回了一侧的头发,遮住了自己已经开始泛红的耳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以前经常帮女朋友带吗?”
“从没。”陆时摊开手来,无辜地笑了笑“你是第一个。”
“瞎扯。”话音刚落,脸就红了大半,沈觉立马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还边摆弄着耳朵上的耳钉,“要去就快点走。”
陆时一路跟着沈觉走到一家穿孔纹身店前,在这之前他几乎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些店里的样子,上学时每每路过也只是随意撇上一眼,从未有过想要踏足进去的想法。而今站在这儿,有一种命运急转弯的奇妙感觉,拜身边这个人所赐,他实在是私心想要有点什么两人共同拥有的东西。
“呀,清原?”一个女人撩开店内的帘子走出,惊讶地对着沈觉说道,目光却飘到了陆时的脸上。
“玲子姐姐。”沈觉突然变得乖巧,脆生生地开口说道,“这是我朋友,他想打个耳洞。”
“清原?”陆时没有接茬,模仿着刚刚那个名字的日语发音,疑惑地看向沈觉。
“我日文名。”沈觉简短地用中文回复道,又转向那个女人用日语说道,“他第一次打耳洞。”
“为什么我不知道?”陆时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觉得有些不爽,再怎么说他俩现在也是真的一起经历了很多的朋友了,沈觉竟然连另一个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
沈觉没有说话,陆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前的女人正在快速和沈觉交换眼神,似乎两个人之间有一些他这个“外人”不知道的秘密,陆时觉得心里更堵的慌了。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目光似乎让沈觉有些尴尬,陆时观察到沈觉又在悄悄掰自己的手指关节,这是沈觉感到不适的习惯,他一直记着。
女人又看了一眼陆时,随后才像是想起来有他这个客人一般,换上了一副笑脸,“请稍等,我去拿一下工具。”随后就转身走回了帘子后。
陆时在器械床上坐下,沈觉则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一侧,盯着女人离开的帘子后面看的出神。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还有个日文名?”陆时扯了一下沈觉的衣袖,这个动作似乎是吓到了沈觉,被突然的力道竟然带着一个踉跄,下意识将手撑在了陆时的膝盖上。
“突然干什么啊,吓死了。”沈觉赶忙把手抬起来又想扯开陆时抓在衣袖上的手,只是陆时抓得太紧,他只能无奈地斜着肩膀说道,“这很重要吗?我爸是日本人啊。”
“啊?”陆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现在好了,沈觉不仅有另一个名字他不知道,他甚至刚刚才知道这个人可能是混血。“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是中国人吗?你怎么连这个都骗我?”
“你有病吧?”沈觉看着陆时依旧停留在衣袖上的手,朝上面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我妈是中国人,我就是中国人,什么叫我骗你?”
陆时吃痛松开了手,他撇了撇嘴,尽管不想承认,这件事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很大的挫败感。他知道沈觉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知道沈觉有多少耳洞,知道沈觉抽什么牌子的烟,可是这都是他自己观察出来的,沈觉和他透露的东西几乎寥寥无几,而自己都在日常闲聊中全盘托出。不忍心责怪,他只能委屈地说道,“我不知道嘛…我以为这些事情你会告诉我的。”
沈觉愣了愣,又伸手朝着陆时的膝盖拍了一巴掌,不过这次力道很轻,他笑着说道,“不是,你委屈上了?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啊。”陆时立刻反驳道,“你的事情都很重要。”
沈觉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时没再说话。他知道陆时总是爱纠结一些他的小事儿,只是许久没有这样的朋友,他都快对自己的人生淡忘了,又怎么想的起来和他说。
这时那个被叫做玲子的女人正拿着手穿针走了出来,她的目光在陆时和沈觉之间来回游荡,沈觉则是撇开了视线回避过去。
玲子一边给陆时的耳朵消毒,一边望向沈觉,“舌钉恢复的还好吗?”
“还好啦。”沈觉简短地回复道,目光却还盯着陆时的耳垂,又悄然滑到陆时的眼睛。
玲子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陆时,随后一秒间又切回了那副笑盈盈的样子,“想要打什么位置?”
“和他的一样吧。”陆时指了指沈觉的右耳,“就下面那个。”他说的是出门前帮沈觉带上的那颗耳钉的位置。
沈觉没有说话,只是觉得那颗耳钉的位置隐隐发烫。
“你日语说得真好。”玲子笑道,又转头看了看沈觉的耳朵,“他的在右边,你想打左边吗?”
“嗯。”陆时点了点头,他本身并不紧张,虽然没有打过耳洞,可是John的耳洞是他一起陪着去打的,John的表情从开始到结尾几乎没有变过,理论上应该一点也不疼,可是用作定位的笔尖戳在他耳垂上的一瞬间,陆时还是暗暗咬住了嘴唇内侧。
“不要怕啦。”沈觉突然开口道,他靠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陆时。
“我没有。”陆时立马反驳。
“耳垂是最不疼的地方了,我都看出来了,你在咬嘴。”沈觉点上一根烟,嘴角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随后他晃了晃手里的烟说道,“你就盯着这个,一秒钟就好了。”
陆时的目光先落在了沈觉手中的香烟上,随后又在下一秒不自觉地挪到了沈觉的脸上,双眼对视的那一瞬间耳垂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虽然只有那一秒的疼痛,陆时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
“好了。”玲子放下手中的东西,满意地看了看陆时的耳钉,又回头看向沈觉,“你觉得怎么样?”
“有意思。”沈觉走上前来,弯下腰凑近看了看,“和你这张精英的脸凑在一起实在是违和。”
陆时先是对玲子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又看向沈觉,“和你一样的。”他的声音轻轻的,语调平淡,沈觉却因着这句话愣了一下,手中的烟灰掉落,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你在这儿等一下哦。”玲子拍了拍陆时的肩膀,递给他了一个小镜子,随后又看向了沈觉,“你跟我过来一下呗,我去里面检查一下你的舌钉。”
为什么非要去里面?陆时坐在那,抬头用眼神传递出自己的不解,但沈觉并没有看他,只是在一旁按灭了手里的香烟跟着玲子走到了帘子后的房间里。
“和好了?”玲子淡淡地问道,随后将桌面上的东西挪开,坐了上去。
“你在说什么?”被玲子俯视着沈觉感到有些不适,他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上。
“上次来穿舌钉的时候你说的啊,和朋友吵架了。”玲子随手抓起一只桌上的笔,漫不经心地在手里转着。
“小矛盾而已。”沈觉轻描淡写地说道。
“真的只是小矛盾?”玲子俯下身,手撑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着沈觉。
“真的啊。”沈觉抿了抿嘴,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抓紧了衣服。
“真的只是朋友?”玲子继续追问道。
沈觉猛地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玲子,“你在说什么?”
“我鼻子很好的,你身上有他香水的味道。”玲子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一起走过来的时候沾上的吧。”沈觉移开视线,不敢继续看着玲子,想到昨晚上两人又在一张床上睡的觉,他抓衣服的力道更紧了。说实在的,沈觉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其实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陆时是自己的室友,但好像也解释不了香水味的问题。
“他知道你是…”玲子低声问道,却停在问题的中间,只是用探寻的眼神望着沈觉。
“他不知道。”沈觉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清原,我是真的把你当我的弟弟。”玲子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他是不是喜欢你?”
“不是?你在胡说什么啊?”沈觉猛然慌张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玲子的话让他如遭雷击,一瞬间从头到脚都僵硬住,脑子里像是发生了一场混乱的爆炸,开玩笑的吧?玲子是生病了所以胡言乱语吗?陆时应该只是拿他当朋友啊。他几乎无法组织解释的语言,只是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眼神骗不了人的。”玲子向外头努努嘴,“他看你很不一样哎。”随后又担忧地望向了沈觉,“你俩真的没发生什么吧?”
“不是,没,你…”沈觉的语言系统直接崩溃,他中文夹杂着日文磕磕巴巴地辩解道,“他住在我房子里,我,房子租出去,给他而已。是朋友。”
“唉,你要相信女人的第六感啦。”玲子跳下桌子,走到沈觉的面前,捧起他那已经红透了的脸,“可是姐姐想说的是,不要和让你伤心的人交往好吗?”
“他真不是…不是他。”沈觉抓住玲子的手腕,无力地辩解着,“真没有你说的那回事。”
玲子反手握住了沈觉的手,轻轻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拍了拍,半晌后开口道,“但我很久没有看到你像今天这么放松了,他如果是个好人的话…”
“没有。”沈觉缓缓将自己的手抽走,低下头闷闷地说道,“姐,你真误会了。”
你真误会了,他不会喜欢我的。沈觉本想这么说,陆时有什么理由喜欢他?陆时只是应该对自己的每个朋友都这么友好而已,自己更只是他闪闪发光的人生里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标点符号。就算之前总是会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可能也是他个人的表达习惯吧…越想脑子越混乱,玲子一句话炸出了他储存过所有有关“陆时可能喜欢他”的“证据”,只是他不愿意相信那些。
至于自己的感情,沈觉不懂,他会为陆时一直不回家着急,会因为陆时疲惫感到担忧,会习惯陆时对他的照顾,会在他突然消失后郁郁寡欢,但这一切到底是因为长久的孤独带来的依赖感,还是喜欢,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也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就算是真的,沈觉警告自己,埋在心里,一辈子都别说出来。
玲子无奈地拍了拍沈觉的背,触碰把他从纠结里拉出来,他顺着玲子的眼神看向那个帘子前的房间,随后二人快速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走出了里屋。
陆时付了钱,又微笑着和玲子道谢,走出门的时候想把手搭在沈觉的肩膀上,却被身旁的人一个轻微的侧身躲开。从沈觉出来之后他就已经发现沈觉的表情不对了,似乎刚刚打耳洞的时候还放松着,现在怎么看都觉得他心事沉沉。
“你怎么了?”陆时直接开口问道。
“啊?”沈觉如梦初醒般抬头看了一眼陆时,却又匆匆撇开视线,小声地说道,“没事啊。”
“你们在里头待了这么久,她和你说什么了?”陆时继续追问道。
“没什么,就聊聊穿孔的事情。”沈觉低着头,盯着脚尖,步伐越走越快。
“哦,我忘了和你说个事。”陆时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的新耳钉拍了一张,随后在手机上飞速打着字,“你介意我带人回来住吗?”
“随便。”沈觉突然放缓了脚步,沉默片刻后低声回应道,心里想到玲子的那番话,暗自冷笑着想果然自己想的是对的,这个人对朋友再好再真诚,天之骄子又怎么甘心天天只和他这么个无聊的人待在一起。
“我和你提过的,John,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他说下周来玩。”陆时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沈觉的神情。他从沈觉这张寡淡的脸上读不出来什么情绪,只觉得他心神不宁。
“哦,哦,你说的是他啊?”沈觉猛然抬起了头,天啊,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要不然呢?”陆时耸耸肩,又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沈觉看了会,随后突然惊讶地开口说道,“不是,你在想什么啊?我是那种乱玩的人吗?”
“我什么都没说啊。”沈觉被陆时猜中了心思,慌忙点上一根烟,尴尬地向一边看去。
“拜托,我除了在外面拍照,24小时都和你待在一起,你那天也看到了,喝酒的时候我旁边没有一个女生的,我都避着她们站。”陆时着急忙慌地解释着,又向着沈觉那边靠近了一点。
“你和我解释什么啊…”陆时靠过来的时候沈觉侧身拉开了点距离,“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你也不是女的啊。”陆时看似无厘头地接上了这一句,是啊,当然不是女朋友,但可以是男朋友。
“呃…”沈觉无语地回头撇了一眼陆时,“到时候你们玩吧,我下周要上班了。”
“我可以带他去你工作的地方玩啊,你们也可以认识一下嘛,他估计要在家住上一周的样子。”陆时自然而然地说道,却突然想起上次去沈觉工作的那个酒吧发生的事情,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矛盾也已经浅浅说开,想起来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啊,随便你。”沈觉淡淡地回应着,思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到了家后沈觉就回了房间关上了门,把陆时一个人丢在了客厅。他今天没什么心情处理工作,但又有几个复杂的任务有些迫在眉睫,团队的信息群从昨夜响到今天早上,他不得不让自己能够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
刚打的耳洞隐隐发烫,陆时想伸手去触碰一下周围的皮肤,却又不小心用手指戳到了耳钉,刺痛感让他不自觉地发出了“嘶”的声音,沈觉说了耳垂是最不疼的地方了,不敢想像他那几个在耳骨上的耳钉会有多疼。
好不容易回完了邮件,陆时用沈觉送他的杯子泡了杯茶,在沙发上短暂地休息一下。其实今天玲子在里面和沈觉说的话他隐约听见了一些,但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汇。
沈觉应该是早就认识玲子了,但是有什么事是自己不可以去知道的呢,就连沈觉最最深的秘密也被他知晓,还有什么是自己无法触碰的真相呢。陆时试图用逻辑去推理,但今天实在是脑子过载,尤其又是关于沈觉,他真的想不出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沈觉下了楼,看样子像是刚刚睡醒,和客厅里的陆时对视时他的表情依旧是相当寡淡,又似乎是多了几分疲惫。
“沈觉。”陆时叫住了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沈觉端着杯子走到客厅,瞄到了桌上自己送给陆时的水杯,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毛。
“好痛。”陆时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那颗耳钉,嘴一撇,故作委屈地说道。其实也没多疼,只是刚刚不小心碰到,耳垂肿了起来,皮肤也透着红。
“啧。”沈觉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陆时,又是这幅可怜巴巴的表情,无奈他就是吃这一套,再多想吐槽的话也是咽了下去。他单膝跪在一边,凑近去看了看,“你是不是碰到了?”
“我刚在忙,忘记了,手指勾到那里,扯了很重的一下。”当然是假的,也只是轻轻碰到。陆时的声音软绵绵的,颇有点儿撒娇的意味。
“你都23了,能不能像个男人样啊。”沈觉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酒精和棉签在陆时的耳钉周围涂抹,不耐烦地说道,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怕疼就别打啊。”
“我想要和你一样的。”酒精在耳垂上冰冰凉凉的,陆时觉得工作的烦躁都被褪去了大半。
“为什么要和我一样的?”沈觉依旧聚精会神地拿着棉签,随口问道。
“看起来,像一对?”陆时笑道,用开玩笑的口气轻快地说了出来。谁知对面的人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一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沈觉的耳朵简直太容易出卖他的心思,耳尖立马窜红,被陆时尽收眼底。
“靠,瞎说什么。”愣了几秒后沈觉才匆匆开口,正准备站起身来时手臂却又被陆时抓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日文名?我都不知道你是混血。”陆时突然调转了话题,认真地问道。
“我的日文名和混血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沈觉有些不耐烦了,皱起了眉头掰开了陆时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事情。”
陆时一瞬间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当然很快就理解了沈觉后半句话的意思,却又一次忘记了那些糟糕的事情,伤疤不在自己身上,隐隐做痛的每一秒他不可能都会察觉到,他试图让自己淡化那些事的存在感,以为这样就能让沈觉也轻松。
“对不起。”陆时低下了头,不再看沈觉的眼睛。
“好了,是我自己没说,你还想知道什么干脆问吧。”沈觉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地上,“省得你又说我没和你交换‘好朋友’信息。”他特意咬重了“好朋友”这三个字。
“真的?”陆时一听这话又来了精神,“你先保证我问了你不生气。”
“随便。”沈觉耸耸肩,他确实无聊透顶了,人生中的大事陆时已经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他俩彼此都对此缄默不言。
“你…”陆时犹豫了一下,随后开口道,“谈过恋爱吗?”
“啊?“沈觉眯起了眼睛,一脸茫然,他以为陆时要问他的爱好或者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却没想到他要问这个,低头思考了一会后他小声说道,“不太算吧。”
“是谁啊?”陆时挑了一下眉毛,“男的女的?”
沈觉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然后像是慢动作视频里那样的机械地转向陆时,没有光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半晌后他用手撑着头似乎才回过来了神,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啊,我可是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这种问题问性别不是一个基本问题吗?”陆时故作镇定地说道,“还是说是非二元性别啊?”
“哈哈。”沈觉听完后似乎放松下来,笑了两下,“你太专业了吧这词用的。”
“所以答案是什么?”陆时本以为自己会为了这个答案紧张,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沈觉说喜欢女生,他好像也可以坦然接受,喜欢不是非得在一起,他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好。
“嗯…”沈觉沉思了一会,既然这个人都知道了那么多,并且最终会带着他的秘密彻底离开,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事值得隐瞒,他撇了撇嘴,心一横,脱口而出,“男的。”
是个好消息,但是陆时似乎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开心,反之却觉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他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在地上画圈,指甲刮过木地板发出细小的声音。他很快意识到了为什么不安,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如何,是否和自己相反,对沈觉的态度又是什么样的,他们为什么分开。他最终挪揄着开口道,“所以是谁啊?”
“你又不认识。”察觉到陆时的态度,沈觉有些意外,之前陆时也向他提到过自己的前任,所以他也一直默认陆时只喜欢女生,直到今早玲子的提醒,他似乎在陆时当下的态度和回忆的细枝末节里找到了一些被忽视的证据。
沈觉喝了口水来掩饰自己的紧张,轻描淡写地说道,“高中的学长。”
“哦…”陆时应着,似乎有些不在状态,思忖片刻后他问道:“所以为什么说‘不太算’?”
“只是那个时候他都要毕业了,所以就没什么后面的事了啊,再说了也没有真的就是告白什么的吧。“沈觉绞着手指,视线飘忽。
“那他…”陆时停顿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又撇了沈觉一眼,“长得帅吗?”
“啊?”沈觉似乎没想到这个停顿后面会跟这样一个问题,自己也愣神了一刻,随后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就问问啊。”陆时被这句反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怕暴露了心思。
“可是我不记得了。”沈觉答道,口气轻快,“太久了,早忘记了。”
也不久吧不是也才刚刚毕业吗…陆时在心里想道,那有一天自己走了,或许过个一两年,沈觉也会像忘记那个学长一样忘记自己吗?那也是常态,就连大学曾经一起在一块喝酒或者滑雪的朋友,对他们脸的记忆也在自己的脑海里模糊着。
可是他应该没法忘记沈觉,他承诺过两次,就算沈觉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他都不会忘记。
陆时莫名地开始想象到自己年迈的时刻,没有人能应对生理上带来记忆的衰败,到那个时候他该用怎么样的方式来记住沈觉,也许是今天这个还在隐隐发痛的耳洞,他突然不希望这个耳洞能愈合了,否则也许在某一天痛感消失,他的记忆衰退,他的反应迟缓,他再也没法记起这个夏天。
“不会最后我走了,你也会忘记我吧?”半晌后陆时问道。
“不知道。”沈觉轻轻摇了摇头,这是实话,短时间内是不会的,但是他保证不了永远,因为人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的,好的,坏的。
“那我会很难过的。”陆时尽力用一种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他听得出来沈觉的回复是认真的,比起那种“我不会”或者“我会”,“不知道”才是当下最正确的答案。
“没关系,你可以给我留一张照片。”沈觉说道,“你拍了那么多照片,总该给自己也留些照片吧。”他是有私心的,就算这个人最后携带他的所有秘密消失在他的人生中,他也希望能有些记忆留存。就像那天陆时的不告而别一样,房间空旷的像从未有人来过,除了那一张便利贴委婉地提示着他那一切从不是假的。
“不,”陆时说道,沈觉有些尴尬和诧异地抬起头看他,对面的人表情严肃起来,“不能只是我的,要是我们两个人的。”
陆时希望沈觉能够记住的不是那个“我”,而是“我们”,他的存在本身没有意义,只是当下的两个人才是这个夏天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意义。
“都可以。”沈觉耸耸肩,他听懂了陆时的话中有话,只是一时半会他并没有心情去回应,从耳洞到照片,最终的主题还是会归于分离,好像两个人都在默认这条相交的岔路只是一时,他们终将会渐行渐远。那么依赖或是喜欢是否还有意义,对沈觉来说是一个难解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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