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新干线的站台上时沈觉看着周围来去匆匆的旅客和上班族,有一种隔离世外的感觉。好像他和陆时是这个空间以外的异类,别人或是旅游赶路或是日常通勤,他们则是两个单纯就是想去隔壁城市吃个饭。
“你变了。”沈觉很突兀地说道,只是目光还是盯着站台的另一侧,陆时都没反应过来沈觉在和自己说话。
“我?”陆时欠身凑近了一些,像是想确定一下刚刚那句话是不是沈觉说的。
“感觉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每天都在忙,张口闭口都是今天要做什么做什么的,现在想一出是一出的。”沈觉侧目看了看陆时说道。
“这样吗?”陆时站直了身子,抬头看了看天,“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不知道,但你开心就好。”沈觉侧过脸看去,陆时没变,陆时还是那个他第一次见面时的陆时,皮肤可能晒黑了点,五官依旧端正硬朗,时刻保持端正的体态。
“你可能不知道,你也变了。”陆时低下头看向沈觉,从某个时间开始他不再怎么看到沈觉防备的眼神,不再感受到沈觉锐利的冷漠了,沈觉也可以是爱笑的,爱玩的,爱耍小聪明,和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一样。
夕阳在远处正默默隐去最后一丝的光,挣扎中的余晖却又被快速进入车站的列车冲散,一阵风带起了沈觉的头发,刚准备伸手整理的时候却被身旁的人拉住,陆时的目光平静,自然而然地用手拨开散在沈觉脸上的发丝,像那天在公演结束后一样。
触碰是两人之间的暗语,沉默之间有比语言更能传递温度的东西来代替。安静的,隐秘的,未被宣之于口的一切。
其实去一趟大阪比陆时在北京的时候跑去另一个区吃饭还要近,北京有时候甚至堵车可以堵上两三个小时,只是对于之前基本不出门的沈觉来说,这确实算得上出一次远门了。
吃完饭陆时提出去周围转转,沈觉才意识到这人可能本来就是想要来逛街的。
路过一个小巷子时沈觉习惯性伸手往口袋里一摸,将一包烟掏了出来,本以为陆时又要啰嗦个两下,谁知对方竟然扬了扬下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去呗。”
点上烟的时候沈觉看到站在对面的陆时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随后避开他的眼神看向了地面。
“试试呗,你是不是一口都没抽过。”沈觉嬉笑着把指尖的烟递上前去,陆时抬眼看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下一秒,出乎沈觉意料的是陆时竟然微微欠身,双手插在口袋里,侧头轻轻叼住了他手中的烟,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藏在浓密的睫毛下,挑衅地看着自己。
帅不过三秒,沈觉本想提醒他别过肺,结果陆时吸那一口起码呛上了半分钟,咳完最后一声时他猛吸了一口气,嗓子哑着说道,“太难抽了吧,你们到底喜欢这个东西什么?”
“不是说从来不尝试让人上瘾的东西吗?“沈觉笑着侧头抽了口烟,目光却还停留在陆时的脸上。
陆时的眼神晦暗不明,盯着沈觉看了两三秒后叹了口气,用手扶着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望向另一侧缓缓说道,“有别的东西比这个更上瘾都试了。”
沈觉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看着地面。
闲逛到了大阪最热闹的一片区域,陆时很快就被一个卖滑雪用具的品牌店吸引了过去。沈觉站在一边看着陆时和店员攀谈起来,从滑雪板聊到雪场,似乎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一样。
“还说不喜欢让人上瘾的东西。”沈觉站在一边腹诽道。
“沈觉,你看,我有块一样的。”陆时一把揽过沈觉的肩膀,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块滑雪板说道。
“挺好看的。”沈觉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
“到了雪季我们可以去二世谷滑雪,或者去加州,法国也可以,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瑞士。”陆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滑雪”的话题里,眼睛都亮了起来。
沈觉感到肩膀被陆时压得越来越重,伸手把陆时的手扶开,“我不会滑雪。”
“没事,我可以教你。”陆时自信地说道,“我技术非常好。”
沈觉其实是讨厌雪的,冬天一向容易给他带来不好的记忆,一方面是讨厌寒冷,另一方面是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的冰面给他带来的微妙感觉。
直到被陆时拍了拍头之后沈觉才如梦初醒,面对对方询问的“你在想什么?”他则是选择了继续保持沉默。
两人继续在街头闲逛着,陆时一直抱怨衣服带少了,所以疯狂进店挑选衣服。沈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估计今天是要住在大阪,就算陆时愿意叫个车回去,他也懒得再坐车了。
“你有喜欢的运动吗?”陆时突然发问。
“我吗?”沈觉边走边看向两边流动的人群,像是陷入回忆了一样又沉默了片刻,最后他答道,“不算喜欢了吧,毕竟非常久没练习了。”
“什么?”陆时的反应有点惊讶,“是什么啊?”他首先排除了一系列的团体运动,这明显不太像是沈觉的风格。
“回去再说吧。”沈觉仰着脖子,看起来有点疲惫,“我累了。”
“哦对,麻烦你了,最后一个店。”陆时扯了扯他的袖子,陪笑道。
沈觉低头看了一眼陆时手上拎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纸袋,有些无语,“还没买够吗,你是准备在这儿定居了吗?”
“不是,我朋友想要个戒指,他说只有日本有货,所以想让我帮他看一下。”陆时说着,把沈觉带进了一家珠宝店。
陆时挑了三款戒指,沈觉撇了一眼吊牌上一眼看不太清的零,只觉得两眼一黑。其实他已经有点习惯陆时的消费标准了,只是偶尔看到价格的时候还是会默默震撼一下。
“你觉得哪个好看?”陆时盯着托盘上的戒指说道,“我觉得他家的设计比较简约,适合男生,而且带的人不多。”
“不是你朋友要吗?他要哪一款你买哪个好了。”沈觉打了个哈切,双手插兜,略略瞟了一眼那三个戒指。
“他没说,就说让我随便帮他选一个。”陆时糊弄般地说道,又看向沈觉,“你帮我看看呗。”
“这个吧。”沈觉点了点中间那个。
陆时拿起戒指看了看,抬头跟销售说道,“拿一个他的尺寸的试一下。”
销售微笑着应下后沈觉有点不解地看向陆时,“干嘛让我试?”
“感觉他的手和你差不多吧,手指都比较细。”陆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抓起了沈觉的右手,手指摸上了他的无名指轻轻捏了捏。
试了两个尺寸后还是较小的那个戒圈刚好合适,沈觉抬手看了看,又把手伸向陆时,“挺好看的。”这是实话,他确实觉得这个戒指挺好看的,简洁素雅的白色陶瓷细圈上又衔接着一圈碎钻,边缘是玫瑰金色,但这怎么看也都是个女戒吧。不过自己对珠宝是完全不了解,可能男生也可以带。
陆时盯着沈觉的手,喉结在不经意间轻轻滑动了一下,他看得有些入神,转头又看到销售耐人寻味的微笑,赶忙假装咳嗽了两声。
沈觉把戒指取下放回托盘里,无意间瞥到无名指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完整丝滑的环形在指节和手背上的细小错综的疤痕里格外显眼,心里顿时冒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
“里面闷的话你就出去等我好了,我结个账就好。”陆时翻出卡包,头也不抬地说道。
“哦。”沈觉的手已经顺着裤缝滑进口袋,指尖在烟盒上来回摩挲着。
陆时又抬头看了一眼沈觉,一脸无奈的样子像是在说“我知道你要去抽烟”。沈觉假装看不懂,转身就快步向门口走去。
“这款就拿他的尺寸,另一个拿22号的。”陆时从卡包里抽出一张卡递了过去,“刷卡。”
两枚戒指被并排放在了戒盒里,除了刚刚那个白的,另一个则是白金和黑色陶瓷的,陆时拿出那个偏大的戴在左手上试了一下,又很快取下放了回去。
销售的笑容一直很端庄,可是陆时还是被她探寻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接过卡和袋子说道,“他不知道是给他的。”
陆时出来的时候沈觉刚好抽完一根烟,站在门口看手机,乐队的群里消息不断,杏奈和凉介又在继续劝说他留在乐队,这个提议从那天演出结束之后就一直在讨论了,只是沈觉一直在敷衍地逃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思考了一会后他回复道自己这两天不在家,回去再说。
“不回去了吧,明早再回去呗。”陆时站在沈觉旁边,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是手机界面上已经是酒店预定的网页了。
“两张床。”沈觉头也不抬地说道,“别告诉我没房了。”
“我还不想和你挤一张床呢。”陆时边捣鼓手机边用抱怨的语气说道,“上次都快给我挤到床底下去了。”
沈觉嚼着口香糖翻了个白眼,“我才没有。”
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陆时不知道该说是窃喜还是后悔,想着沈觉有点累了他就就近选了个酒店,也规规矩矩地按照沈觉的要求选的双床房,但他还是高估了这个房间的大小。确实是两张床,只是床中间的那个空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陆时连一只腿都伸不进去。
“三八线都不用你画了。”他指了指床中间的缝隙说道。
沈觉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盯着这个超级迷你的房间陷入了沉默。
但实在是太过疲惫,沈觉也懒得再计较这个房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草草冲了澡之后就往床上狠狠一倒。
“你别睡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运动来着。”陆时的手从另一张床上伸过来,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
沈觉被摇得一阵头晕眼花,转了个身又往后退了退,狠狠剜了一眼陆时,“你怎么还记着啊。”他本是随口一说的话。
“我想知道啊…”看到沈觉有点发作,陆时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我都说了不算喜欢,”沈觉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懒懒地说道,“我以前是学花滑的。”
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在冰面上起跳是什么时候了。沈觉的十五岁分为前半段和后半段,也生生地割裂了他整个人。
他从小就开始学了,也是在滑冰的时候被一个教练看到,觉得他很有天赋,那时家庭条件和环境都很好,父母也是将他送去练习。
沈觉自己几乎也记不清是怎么开始的了,一遍又一遍枯燥的练习,可他本身就是个缄默的人,直到把烦躁和疲惫内化成了习惯,每天放了学后不是在舞房就是在冰面,韧带撕裂的疼痛和摔倒的淤青早就成了生活里的一部分,他不需要咬着牙也能吞咽这一切。
母亲走了之后他更投入这项运动了,似乎能在身体的疼痛上找回一些早就被麻痹的精神,至于资金问题,当然不会是来源于那个糟糕的父亲,他碰到了一个很好的教练。
心里隐秘的一个角落藏着年少时情窦初开的模糊感受,这和那个萍水相逢的学长没有关系。年轻又优雅的教练不厌其烦地鼓励他,夸奖他,关心他,甚至在得知他父亲的情况后更是直接免了他的一切费用。
他不知道为什么教练要对他这么好,但他并没有开口询问过,只是在每个下午,一天中难得获得安慰和归属的时刻,拎着那双破损的冰鞋直冲训练的场地。
十五岁生日那天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比赛,长期积攒下的挫伤和手腕的疼痛倒霉地一起爆发,他犯下了严重的失误,摔倒在冰面上的那一刻他甚至不太能感受到疼痛,只是脸颊贴在冷得刺骨的冰面上,能清晰地感受到眼泪有多滚烫。
倒霉的事情没有适可而止,反倒接踵而至,教练突然的订婚,再到他的新伤旧伤的叠加让他无法再做出曾经应以为傲的动作,最后的最后,是父亲某一天的异常热情,毫无防备地喝下一杯水后在一个空旷且恐怖的酒店房间醒来。
沈觉的十五岁落幕得急促,像从高空中被抛落的玻璃,触地的一瞬间七零八落地整个粉碎。
他只需要三秒钟就回忆完了这一切,没有沉浸其中的时间,抬眼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陆时正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
陆时没有问“为什么不继续了?”这种蠢问题,反倒是目光顺着他的脸向下滑去,最终停留在脚腕处,“花滑一定摔起来很疼的吧,冰面那么硬。”
“不记得了。”沈觉摇了摇头,“反正不会再滑了。”
“有机会的话还会再试试吗?”陆时的眼睛垂下,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的情绪,“你还这么小呢。”
“不会了,而且对于这个运动来说我已经不小了。”沈觉回答得干脆,他已经不再贪恋或是回想之前的一切事了,事已至此,他觉得再那样做实在是徒劳。
“但你平衡应该很不错,滑雪学起来肯定很快。”陆时说道,“好可惜没看过你滑花滑,一定很漂亮。”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留头发吗?”沈觉拉起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起来。
“为什么?” 陆时一怔。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大概就这么长,扎了个马尾,原来男生也可以留长发,我觉得他很漂亮。”沈觉盯着指尖的那一缕头发说道,“我的教练,我一直觉得他简直是全天下最完美的人。”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只是后来我不去滑冰了,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能沈觉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中的那一股缱绻的痕迹,陆时从未在沈觉回忆过去的时候看到过他的笑容,这是第一次。他很快意识到了那个教练对沈觉来说的与众不同,他本不想在意,只是“完美”这个词不免触碰到了他的神经,连沈觉都认为完美的人,比他更早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到底有多好啊,那么完美。”陆时咬紧了后面的两个字,幽幽地说道。
“我这么认为是因为我并不了解他,”沈觉淡淡地回复道,“我不知道他的生活,不知道他的其他爱好,我只觉得他对我好,认为他‘完美’也是一种盲目。”话毕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脸完全埋进了枕头里面。
那沈觉了解自己吗?陆时还想继续问下去,只是沈觉好像已经昏昏欲睡,他不忍再打扰。
第二天两个人又乘车回到了京都,从车站打车回到房子。车拐了个弯,陆时一眼就看到了那台绿色的川崎,车边站了个高挑的男孩,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敲门。
“你找谁?”陆时率先下了车,冷着脸看着面前的人。
“啊,是你…”凉介一惊,随后目光移向陆时的身后,沈觉正从车里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沈觉走上前去,顺便瞄了一眼身后的陆时,常常保持着和善表情的陆时看到凉介就丧失了表情管理,一脸不快。
“杏奈和纱纪说想让我再来亲自问问你…”凉介似乎有些顾虑般地看了一眼陆时,“你可不可以正式加入我们的乐队。”
沈觉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时,小声说了一句,“你先进去吧。”
陆时进门的时候故意把门关的用力了些,实则还是偷偷靠在门上听外面两人的对话。
对方劝了沈觉很久,但沈觉依旧在犹豫要不要正式加入,反复推拉了半天后凉介见似乎没有效果,只能叹了口气。陆时听到凉介启动摩托车的声音,正准备离开门口,却突然又听到那人说道,“你真的不和我们去烟火大会了吗?”
“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是很方便吧,因为我也不是你们的成员啊…”沈觉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
“那如果和我去呢?”凉介紧接着抢过话头,陆时正猫着腰,听到这话差点不小心失去重心,还好扶住了门框。半天听不到沈觉吭声,他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好意思。”沈觉平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那天有约了。”
沈觉站在门口看着凉介,嘴角一撇,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凉介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向房子的门口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他只是你的室友?”半晌后凉介试探性地问道。
“你不要过界了。”沈觉没有选择正面回复那个问题,陆时当然不只是室友,但其他的身份,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觉进门的时候陆时已经跑回到客厅里开始收拾自己买的一堆衣服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向沈觉,问道,“他怎么跑来这边找你?”
“无非就是乐队那些事。”沈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看陆时把买的东西全都从袋子里掏出来再一件件欣赏,有几件衣服陆时甚至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买一样的?”
“不想交房租了,所以给你买了些衣服。”陆时把偏小号的衣服挑了出来,拎起其中一件晃了晃,“好看吗?”
沈觉缓缓瞪大了眼睛,地上摆着的起码有七八件一样的衣服,每一件都价格不菲。陆时买东西的时候他就坐在一边刷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还买了那么多衣服给自己。
“都跟你说了不交就不交了。”沈觉叹了口气,“非要买那么贵的东西真的很浪费啊。”
“你穿上好看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陆时看了眼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眼沈觉,“你不喜欢吗?”
沈觉伸手接过,他有点不理解有些东西多了个标就比普通的衣服多了好几个零的这件事。虽说陆时之前也在吃饭生活上花销不少,但他都合理化成了“反正自己也要用”,可是这句话放到衣服上就不太合理了。
“太贵了。”沈觉把衣服放在膝盖上叠好,又塞回了陆时的手里,“我不能收。”
陆时撇撇嘴,有些不悦地说道,“只是衣服而已,反正都是要穿的。”
“你真的是…”沈觉有些头痛地捏了捏鼻梁,“花那么多钱买这些东西的意义在哪?”
“不知道啊。”陆时坐在地上,把送给沈觉的衣服一件件拎起来摞成一落,又塞到了沈觉的身上,“意义就是想送你东西。”
沈觉看着手里的一堆衣服,又抬头看了看陆时,正色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就是太贵了,我不想无缘无故地收价值那么大的东西,我也没法还礼。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不是无缘无故。”陆时抿了抿嘴,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有事求你。”
听到这句话沈觉感到很疑惑也很意外,陆时还有什么事是要求他的?他把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向前探了点,“你还能有事求我?”
“也不是我的事。”陆时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沈觉,“我希望你能正式加入乐队。”
沈觉先是一愣,随后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向后靠去抱起了手臂,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只能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沉重地呼吸了两下,开口道,“这就是你要求我的事?为什么?”
“第一次公演很成功不是吗?虽然我只看到最后一首曲子,但我觉得你也很享受舞台啊。”陆时将手搭在了沈觉的膝盖上,“你也很有天赋,和其他人相处的也很好,明明有让自己快乐的机会,为什么刚开始就又要放弃?”
“我没有想放弃…”不得不承认陆时的疑问有些锐利,沈觉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低声解释道,“因为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所以干脆不想开始了。”
“结果不重要,沈觉。”陆时一双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如果因为结果错过经历,真的会很可惜。”
当然不止是乐队。陆时默默想道。
这可能是陆时见到过沈觉最久的沉默了,久到他都有些感到愧疚,思考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于是便开口说道,“当然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沈觉突然开口打断陆时的话,他抬起头,清晰地在陆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我会找个机会告诉杏奈的。”
“真的吗?”陆时瞬间笑了起来,差点激动地要上前抱住沈觉,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这个想法,只是从地上蹭地站了起来,“那下一场演出我要看完整的。”
“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场呢…”沈觉伸腿轻轻踢了踢陆时的膝盖,有点尴尬地说道,“搞这么激动干什么。”
“那算我求你成功了,衣服你得收下。”陆时又把那一摞衣服塞到了沈觉的手中。
“我真服了你了。”沈觉抱着那一摞衣服,有些无奈。陆时哪是想送他衣服,陆时就是想和他穿一样的。
消息发到群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立马激动地回复了,沈觉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心里略略泛起一阵波澜,自己也有被这么多人期待的时刻,只是下一秒又感觉到了有点压力,正式的加入代表他要投入更多在舞台上和创作上,他害怕这次的尝试又会和滑冰一样无疾而终。
沈觉撇了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看文件的陆时,对方正一脸专注地盯着屏幕,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陆时说过总有很多人对他抱有期待,沈觉默默地想着,那他会觉得很疲惫也是理所应当。于自己而言只是乐队,于陆时而言可能更加多,成绩,未来,事业,家庭,他早就在人生中太过提前被赋予期待,因而得不到喘息的时间。
手机又是一条消息,沈觉看了一眼,是杏奈的私聊消息,对方先是感谢了他的加入,继而询问他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前往烟火大会。
“陆时。”沈觉用笔杆子敲了敲桌面,对面的人抬起头来,他继续说道,“你确定后天有空对吧。”
“不是说去烟火大会吗?”陆时歪着头问道。
“杏奈又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沈觉说道,笔在手里旋转着,似乎有点纠结,“但还是看你怎么想吧。”
“这次不行。”陆时很干脆地说道,“这次就我们两个。”
沈觉拿着手机,看了眼陆时没再说话,只是在手机上回复道,“谢谢,但抱歉那天有约了。” 他知道陆时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一瞬间有种紧张的情绪蔓延开,他突然又想退缩,手指在撤回按钮上悬浮着,却最终没有摁下。
好像两个人都已经习惯每天都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像现在这样坐在对方的对面,做着自己的工作,一言不发的平静下又在享受陪伴带来的慰藉。
习惯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沈觉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他无法想象再回到一个人独自呆在这个房间的日子,如果陆时最后离开的话,他可能也需要搬出这里了。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是某个深夜,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整理完最后一个文件夹再一起打包发送到合作方邮箱后已经到了晚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陆时有些疲惫地按摩着眼睛。这个两年前启动的项目已经逐渐步入正轨,从自己刚加入开始他就一直很看好这个项目的发展,如今合作已经谈拢,对方也抛出了一个想完全购入的橄榄枝。如果保持项目独立发展的话自己就必须提前回去,虽说远程办公也是可取的选择,只是时差导致的效率下降不可避免。如果直接将这个项目交付,他反倒可以轻松一些留在这里,只是决定权并不完全在陆时的手上,多方的考量还在进行,他被塞在这个十字路口无法动弹。
沈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桌子,陆时回头看了一眼后院,并没有人在那里。于是他走上楼梯,正准备抬手敲门,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偷听墙角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他还是有点忍不住,悄悄蹲了下来,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不是这样的…杏奈,你和纱纪能不能不要瞎猜了。没可能吧……不是,那个是他朋友一起带来的礼物而已。天啊…你们两个不要再看奇怪的漫画了好吗?我和他就只是室友…….凉介说了什么?啊真的是,我那天确实有事,他误会了。”
沈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房间里响起,陆时通过这些话总结出了整个对话的内容,纱纪和杏奈好像对他俩的关系有些猜测,也许有她们自己观察的成分,也有凉介自己揣测。
这么明显的吗,陆时托着下巴蹲在门口想道,感觉不能再这样两个人一起装傻下去了。
可是如果真的把事情揭到明面上来,沈觉到底会是什么反应,陆时不敢细想,但好像有些东西不说出来,他真的要憋的疯掉了。可能真的就是贪心吧,一旦解题的过程都已经呈然纸上,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是这个答案不是他来决定的,一旦答案错误,过程再正确都于事无补,他唯一的退路就是立刻回到美国去,然后永远不再打扰沈觉。
沈觉出来之前陆时已经悄悄溜回了楼下,正若无其事地刷着手机,对方则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泰然自若地坐在了对面。
“沈觉,你之前去过烟火大会吗?”陆时边看手机边问到。
“好像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吧?”沈觉用手撑着脑袋说道,“怎么了?”
“我看攻略说可以租浴衣,还有很多小吃。”陆时盯着手机说道,随后抬起头看向沈觉,“我们可不可以穿浴衣过去?”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不就是看个烟花吗?你小时候过年不放烟花啊?”沈觉用手敲击着桌面,淡淡地说道。
“不太一样啊……”陆时刷着手机上的攻略,“我之前看‘溺水小刀’的时候就很想试试,感觉很有氛围。”
“你还看那个电影啊,完全不是你的风格嘛。”沈觉挑了挑眉毛,随后看向一边,“随你,你想穿就穿呗,反正我不想穿。”
陆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低头在手机上翻找着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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