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付子倾提着两小坛老酒回来,径直去了武堂。
陈景飞正在武堂打坐,就听得展慕瑶叮叮咣咣地扰了一地的清凉。他起身向堂外走去,“师兄,你在干什么?”
“景飞师弟!”展慕遥将手里一错排系在一起的罐子立在院子的石桌上,恬笑又活脱的样子全不像个山门大弟子。
“这可是好东西,抱山寺的凉茶,有明目醒神,消热解毒,美容养颜之功效。我搬到武堂里给你平日喝。”
陈景飞是道机阁出了名的武痴,平日里十有**是呆在武堂的。书阁布在武堂偏侧,弟子们阅书借书常常与他打个照面,便认他是这里的屋主了。
长此以往,道机阁的三弟子便被迫顶了书阁的登记监。付子倾就是在多次欠还书籍、私阅**,且习武不端、滥竽充数的行径被抓包后,与这位师兄“熟络”起来的。
见陈景飞依着身旁的石凳坐下,展慕遥浅笑道:“我今日去抱山寺替师父送信,瞧见寺里正摆着这些欲做夏礼用,细问小姑妹妹才得知此茶妙用,巧来正有一些是拿给道机阁的,我就提前稍回来一些。”
“另外,”顿了一会儿,展慕遥按住陈景飞欲起身的肩膀,从褡裢里搜出一本册子。“这是抱山寺的净缘师父拿给我的《蛊经释读》原本,你藏好了,别让小师妹给翻腾出来把玩坏了。”
陈景飞难得点点头,接过原本往武堂走去。展慕遥殷殷地提溜着叮叮咣咣的凉茶跟在后面。
武堂二进门便是一侧卧榻,榻子里侧累着堆满旁门经书和武学典籍的柜子和藏着齐整光亮的各式武家兵器的架子。这便是陈景飞的久居场所。
二人依次进来,陈景飞上了榻子寻着合适藏书的地方,展慕遥将凉茶摆在一边,也跟着上了榻。
“不如就放这里吧,小师妹最不喜欢这开刃的刀枪。”说着他用手怼了怼面前架子上的刀背。不料这刀架得不稳,那噌亮的刀刃径直朝着展慕遥劈砸过来。
霎时间,陈景飞极快地向刀柄抢去,那本《蛊经释读》却也同时脱手乱飞到刀刃之下。展慕遥又去抢那即将被劈个残破的经书。随着一声清脆而沉重的坠落地面的声响。
二人扑倒在一起,刀锋被甩手砸向地面。陈景飞微怒道:“你跟着上来说什么,方才多危险?”
展慕遥缓缓从他身上爬起来,眼睛扫了扫寻到被推到门口的飞得敞页的经书,道:“我脚力很好的,能躲开。倒是你,紧着看好你的书。”
瞧见陈景飞的脸憋得通红,展慕遥忙上手顺了顺他的胸口,讪笑道:“师兄错了,师兄下次再也不碰你的宝贝了,好师弟别气啦……”
二人正缓着气,忽得一声酒坛落地的声音砸来。
“小师妹?”展慕瑶一转头,就看到呆愣着立在门口的付子倾,四下都是打碎的酒水和碎陶片。
“你怎么到这来了?可伤到?”展慕瑶从榻上跳下来,仔细地打量着付子倾,顺脚把陶片踢远了些。
付子倾盯着门口那本敞开的经书,经书边缘破旧但保存完好,以致于可以看到页脚“蛊经释读”的字样,页上画得正是一对精致的透白玉佩,无字无画。
她呆愣片刻,看向已经立在自己面前的二人。
“展师兄,我没伤到。”付子倾提了提手里仅剩的一小坛子酒:“明日我就下山了,我来找景飞师兄的。”
“什么?你要下山了?怎……”展慕瑶没等说完,就被陈景飞拦了下来。他拎过酒,拍了拍付子倾的肩膀:“走,去那边说。”
二人来到一处稍远的亭子,坐在石梯上。陈景飞将酒撂在地上:“你下山做什么?师父交代的?”
“嗯。”付子倾长呼了一口气,接着道:“师父让我去办件事情。我可能许久不会上山了……具体多久我也不知。”她指了指地上的酒:“我跟师姐说你踩坏了师父的菁莲,来跟你赔罪的。”
“呦,长大啦?”陈景飞笑道:“不过你不能喝这个,等着啊。”
月光下,付子倾白衣上的酒渍已难分辨。她凑近嗅了嗅下?,被浓厚的酒气逼了一个喷嚏。
“来喽!”陈景飞一手拎个茶壶,一手捧着两个茶杯:“这是你展师兄从山下带来的抱山寺的凉茶。有明目醒神,消热解毒,美容养颜之效。可是好东西。”接着他倒了一杯递给付子倾:“尝尝。”
“我可是去烟水镇打的好酒,你全拿这些糊弄我。”付子倾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不好喝。还是热的?”
“晚上风大,我给你热了热。反正不能喝酒。”陈景飞也喝了一杯,苦笑道:“还真是不好喝。”
“菁莲的事你不必在意,师父的花金贵得很,除了你也没人敢去后山招惹,你师姐也不会信的。”陈景飞安慰着罪魁祸首,接着犹豫地问道:“你不会是把花给摘了吧?”
“传说菁莲摘下后仍能吸取日月精华而活。整株埋入地下,根部会蜕成触角,幻化成精。我觉着新奇……不过师父说他不追究了。”
付子倾从前襟取出一张纸条,塞进陈景飞的怀里:“我把它埋在后山了,这是图纸,送你了。”
“你从哪听来的传言?菁莲离土能活不假,幻化成精着实胡诌。”他理了理纸条,揣进前襟:“此物贵重,我先代你保管。”
“师兄……”付子倾只叫了声师兄,却没有下文。
“你有心事?”
“师父今日召我说,没有他和师姐的传令,不可随意上山。”
“山门令牌只有掌门可以传讯。”陈景飞凝重地看着亭前被月光倾洒的青色小路,“你不希望间师姐做掌门?”
她正了正身,坐得挺直:“师姐温和仁厚,道法纯熟,机敏卓群,无人可比。她做掌门,定会保一方太平,护我道机安宁......”
“你既这样想,又为何愁眉不展呢?”
“师兄可记得慕阴山序掌门的生辰宴?”
陈景飞回想了片刻,应道:“我记得两年前,师父本应带着展师兄、间师姐去慕阴山拜会。你那时尤其顽劣。师父怕他和间师姐不在,你在山门无人看管,便带着你同去了。可是那次?”
“正是。”付子倾吸了吸鼻子,只得承认曾经的劣行,“那日慕阴山一拜,机缘之下得见序掌门使了静渊诀。”
“这静渊决是我仙道掌门设山门结界所用。我虽未去过慕阴山,却见师父用过,能徒手生出光球来,向天一抛,便可四下散开,显出道机阁的边界来。”陈景飞说着便比划起来,“这法决可有问题?”
付子倾点了点头,回忆起慕阴山掌门序清和讲与她的法决渊源。
“静渊决也叫净缘决,修习此法门者,若动凡心修情果,必为法决所筮,终日受冰寒之苦,如在深渊不可脱身。动情越深,便越为苦寒所困。”
陈景飞长叹了口气,言道:“如此说来,序掌门久病缠身,迟迟不见好转,或许正是受了这苦寒之困。”
付子倾捏紧了袖子里那枚玉佩,脑海里闪过在经书看到的蛊毒二字,猛得端了口热茶。“我那时见清和前辈,偶尔言谈几句便发咳,面光沉沉难言病色。我不想师姐以后也如此。”
他们这些弟子中,间路原是最出挑也最勤勉的。掌门接位,本是长弟子之责,奈何大师兄展慕瑶不投入半分心神,一心念着山下的景色文章。
“小师妹……”陈景飞身位道机阁三弟子,痴迷武道旁门,道法行事也自愧不如简师姐,难当大任。他无法宽慰身旁之人,只得干涩地唤了声,又猛地喝了口热茶。
许久再无人开口。
月色沉了,照得二人散坐的台阶又显眼了几分。
付子倾理了理思绪,猛得喝了一大口热茶。这茶虽难喝却平添醉意,困意也跟着席卷而来。她晃了晃杯子撂在地上,迷糊地向陈景飞行了个礼,“师兄……回见。”
“怎么迷迷糊糊的?当心着走路!我送你……”刚要起身,陈景飞觉得身体突然有些无力,轻飘飘的,吃了个磕绊又倒回台阶上。
付子倾没回头,尽力朝身后摆摆手:“不必了,我飞回去。”
那声音逐渐消失在夜里,陈景飞也听不真切了。他再没气力睁眼,沉沉地栽了过去。
展慕瑶估摸着两人说得差不多了,去找时也就看到了死睡在房门口的陈景飞,和他身旁歪歪撒撒的茶具,这茶壶是特陶烧的,保温保冷。展慕瑶打开茶壶盖子时,竟还能从里面喷出热气来。他一闻便知不妙:
这抱山凉茶虽有清热解毒之功效,但最忌与热食同饮,陈景飞这武痴竟直接加热,压火清热之效反而会让人身体逐渐发热意识不清。火至脚低还好,若行至小腹,且与媚药无别。
看到那仰洒的两个陶杯,他急忙叫醒陈景飞:“景飞!景飞!小师妹呢!”
陈景飞勉强睁起眼睛,含糊不清道:“她……飞回去了。”
“她怎么能会飞?”展慕瑶急道:\"出事了!!\"
“什么?!”陈景飞终于清醒了些,“怎么回事?!”
展慕瑶将因果道明,陈景飞紧着要去找付子倾,被拦了下来,“你去不得,你也喝了。我去女弟子院经事那里问问,看她们瞧见小师妹进房没。”
间路原在付子倾的房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儿,便估摸着又去了躺灶房,再回来时,她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房门倒了,像是被拆下来铺在门口似的。
这是生了师父的气了?间路原苦笑了一声,冲着坦荡荡的门里喊:“付生!你多大了!”
没人回应她。她心一沉,屋子里黑漆漆的也不见点灯,难道已经走了?她把食盒撂在门口,冲进房内,却被什么东西绊了酿跄。她俯身一瞧,正是吹着过堂凉风晾在地上的付子倾。
“倾儿,你怎么睡地上了?”
被绊了一脚的付子倾终于有了反应,她含糊道:“师姐,热。”
“你去哪了?房门怎么散了?”
“我去找景飞师兄……喝茶,飞会来的,不留神撞到门了。”
“你还会飞呢仙长?”间路原捻手生出一带纹的小光球。她手指轻弹,那小光球似有灵气一般扑进灯台里,照亮了整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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