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会议室里,空气如铁般沉重。李佳佳的父母坐在长桌两端,连看都不愿看对方一眼。和以往的绑架案不同,这对夫妻之间的距离,比起物理空间更像是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当初你非说要创业，整天不着家，一年回来几次？只有我妈在家，现在孩子跟谁都不亲。”李母冷冷地开口，眼神犀利，语气如刀。她身上的浅色套装和丝巾虽然精致，却更衬托出她话语间的刻薄与不满，每个字都像是有意刺入对方的心脏。
“呵，你还有脸说？”李父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鄙夷和不屑，“每天跟着你那些富太太们逛街喝下午茶，陪着你那个姓王的总应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干什么。”他身上的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外表一如既往的成功人士形象，但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讽刺，却让他那份伪装显得更加苍白。
会议室的白炽灯照射在桌面上，光线冷冽，映出两人如刀剑般对峙的身影。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争执已经不是在讨论寻找失踪的女儿，而是在深深地清算这些年的积怨和不满。
“你还敢说！”李母突然站起，愤怒的声音如同猛兽般冲撞开来，眼中火光四射，“你和你那个小秘书！”
“够了！”刑侦队长萧成功突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白炽灯发出的嗡嗡声和每个人胸腔中急促的呼吸。
他紧紧握住桌缘，目光如刀般扫过两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李佳佳。”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但依旧把脸扭向一边，仿佛两个较劲的孩子。萧成功看着这一幕，心里升起一股怒意——从他们一进警局开始，争吵不断，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女儿去了哪里。
沈放面无表情地摊开资料，李佳佳的照片映入眼帘。她穿着标准的国际学校制服，梳着高马尾，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但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得疲惫又憔悴。
表面看起来，李佳佳和其他富家女没有什么两样，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倔强，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什么，像是在说她并不属于这群人。
“孩子平常喜欢去哪儿？”萧成功的声音平静，却依旧能听出那股压抑的锐气，仿佛一把刀锋在空气中划过。
李母扫了眼手腕上价格不菲的腕表，冷冷地答道：“她三点半放学就该去补习班，雅思班一节课一千多，这孩子真是……”她的话语充满了不满，语气中更多的是对女儿不争气的失望，而非担心。
“放学后？”沈放冷冷地打断她，翻开监控记录，眼睛紧紧盯着屏幕。“根据我们查到的监控记录，李佳佳最近三个月都是独自从校门打车离开，时间是三点四十分到四点左右。”
萧成功看向他们，眼神锐利得像刀，“辅导机构显示她两个月前就退课了。”萧成功面色沉重，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却如同重锤砸下。“退费直接打到她的银行卡上。”
“退课？！”李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西装下的肌肉绷紧，眼中涌动着怒气，“那她最近都去哪儿鬼混了？”
沈放和萧成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并没有因为父母的焦虑而有所动容。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一对焦虑寻找失踪女儿的父母，而是两个生怕自己投资打水漂的商人。
他们的眼中，李佳佳不过是一个失控的“资产”，一度偏离了他们设定的轨道，现如今丧失了对她的控制。
萧成功沉默了一瞬，轻轻敲了敲桌面，缓缓说道：“她的失踪不是因为她自己走得太远，而是有人正在刻意引导她走入一条他们能掌控的道路。”
就在这时,李父的手机突然响起。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萧成功眉头一皱,迅速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同时另一只手快速打出手势,指挥技术组开始追踪。沈放眼神一凛,无声地站到了门边。
李父死死攥着手机,西装下的手在微微发抖,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没报警，我真没报警,佳佳她现在怎么样?你要多少钱?我马上准备。"
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不屑和嘲讽："一百万,不许连号,分五个袋子。文化路一号小区,按我说的时间分开放。"
李父刚要开口,被萧成功一把拦住。他用口型示意："听他说完。"
"一号单元垃圾桶,二十万。二号单元垃圾桶,二十万......"电子音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在宣读死刑,"记住,必须按顺序投放,从一号单元到五号单元,间隔十五分钟。我会盯着你们。任何差错,都会让你后悔终生。"
李父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明白,我马上准备。能不能让佳佳接个电话?就一句话，我得确定她的安全。"
"废话少说,她现在没事。"电子音冷酷地打断他,"两个小时。记住,不许报警,否则......"
通话突然中断。刺耳的忙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像一把无形的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萧成功抄起对讲机,语气紧绷："技术组,信号来源确定了吗?"
"报告队长,"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信号经过多重跳转,IP地址持续变动,正在全力追踪。"
沈放俯身凝视着地图,眼神如刀般锐利："文化路一号小区,九十年代的老式小区。楼道窄,死角多,几乎没有监控。"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罕见的寒意。
"最关键的是,"任莫言指着地图补充道,"小区错综复杂,至少有七个出口。"
"这个绑匪很奇怪。"沈放突然抬头,声音冷得刺骨,"分散投放,十五分钟间隔,他在给自己创造观察和撤离的缓冲时间。"
萧成功神色凝重："选择老旧小区的垃圾桶,既隐蔽又便于事先踩点。这人精于此道。"
"他说'我会盯着你们'。"沈放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文化路一号小区周围划出一个圆形,"周边全是高层住宅,视野极佳,适合远程监控。"
"会不会..."李母脸色惨白,声音发抖,"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沈放目光如炬地盯着李父。
"没有,真的没有。"李父声音颤抖,"给我半小时,我马上去银行取钱。"
特警组组长沉声道："地形太复杂,狙击手找不到理想位置。楼道内光线不足,极易设伏。"
"分散部署。"萧成功当机立断,"每个投放点安排两名便衣,其他人员分布各个出口待命。记住,首要任务是确保人质安全..."
与此同时，任莫言带着刑侦新来的女警察徐檬去李佳佳的家里搜查。
豪华的别墅区内，李家独栋别墅占地足有数百平，精心修剪的庭院一尘不染，门口停着两辆豪车。任莫言和徐檬走进大宅，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台面光可照人，客厅里的真皮沙发一看就价值不菲，墙上挂着几幅名贵的油画。
"真是富得低调啊。"任莫言小声嘟囔了一句。
二楼是李佳佳的房间。相比楼下的奢华，这里的装修倒是简单许多。虽然家具都是品牌货，但没有过分张扬的装饰，房间布置得整整齐齐的，就像她本人一样，透着一股克制。
"你发现没有，"徐檬环视四周，"这么大的房子，一张最近的全家福都没看见。"他们看到的全家福，基本都是李佳佳小时候的，楼上李佳佳的房间里,只有她和一只拉布拉多的合影。照片里的小狗趴在她腿上,她难得露出笑容,手指揉着狗狗的耳朵。
"太干净了。"任莫言站在房间中央，眉头越皱越紧，"你注意看，抽屉、柜子、床底，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任莫言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全都叠得整整齐齐，按照颜色分类摆放。"确实不太对劲，我见过爱干净的，没见过这么干净的。"
"这个，比我们警校的女生宿舍都干净。"徐檬接过话，"不像是日常的整理啊，而是彻底的清理。"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的文具、本子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每样东西都像是刚买来似的。就连杯子里的笔都分门别类，按照长短排列。
"我觉得吧。"徐檬细细思考，"这个房间像是被刻意打扫过。我们女生就算再爱干净，桌上总会有些护肤品、化妆品之类的。但这里连一支口红都没有。"
任莫言眼睛一亮："对啊！国际学校的女生，怎么可能一点化妆品都没有？"
"而且，"徐檬走到衣柜前，"衣服虽然叠得很整齐，但你们发现没，这些都是校服和很基础的衣物，没有任何裙子、外套或者包包。"
"所有贵重一点的衣服和包都不见了，"徐檬继续检查衣柜，"但是，"她蹲下身，指着衣柜深处，"你们看这里，有个拉杆箱的痕迹。地毯上还留着压痕。"
她起身走向梳妆台，拉开最上层的抽屉："诶？"她指着抽屉底部零星的粉末痕迹，"这里明显放过东西。" 徐檬继续翻查其他抽屉，突然在最底层发现了什么。她戴上手套，小心地取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
"这倒是漏掉了。"她翻开笔记本，"是初中时候的日记。"
任莫言走近。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最新的一篇停在两年前。徐檬快速浏览着内容，突然手指一顿："你们看这里..."
"这是一篇写给爸妈的信，"徐檬指着那页日记，声音有些发紧，"她写道：”为什么你们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为什么你们永远只关心我的成绩？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任莫言凑过来看："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两年前,她刚上高一的时候。"徐檬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后面几页都被暴力撕掉,留下参差不齐的边缘。
"这不是普通的日记。"她仔细检查着纸张的痕迹,"看这些装订孔的位置,还有纸张的大小——是从不同本子里撕下来重新装订的。她把想记录的东西都集中在这里。"
徐檬继续往后翻,念出其中一段："今天又是和家教吃晚饭。爸妈都说在外面应酬,可我在国金中心看到爸爸搂着他的秘书。为什么要骗我?我早就不是三岁小孩了......"
"等等。"任莫言突然说,"最后几页有什么异常的记录吗?"
"有个地址。"徐檬指着一串潦草的数字,"看笔记时间,她去过很多次。而且......"她凑近看了看,"这些数字旁边画了很多小星星。"
任莫言眯起眼睛："福安里3号楼702室,户主是张永强，三年前车祸去世。"
福安里是个老旧的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他们摸黑上了七楼。702室的门锁完好,但是屋里黑洞洞的,没有人气。
任莫言对着徐檬嘿嘿一笑：“来，师兄给你展示一下技能。”掏出工具开锁，进门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久未通风的霉味。撬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角落里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轮椅,上面落了一层薄灰。
突然,徐檬的目光落在茶几下面:"等等。"他她弯腰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信封,是医院的账单。账单后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女孩娟秀的字迹："对不起。这是我爸欠你们的。"
"他们紧急搬走了。"任莫言环视四周。屋子虽然整洁，但能看出是匆忙离开的痕迹——衣柜门虚掩着，里面空空如也；墙上的钉子还在，但照片都被取走了。
"你看这个。"徐檬指着茶几上的医药盒，"还剩大半瓶止痛药，不像是计划好的搬家。"
任莫言走向张永强的房间。床头柜上有个相框，照片被取走了，但压在相框下的是一张医院的预约单，日期是三天后。
"会不会是……"徐檬突然想到什么。
"去查张家浩最近的通话记录。"任莫言的声音带着几分紧迫。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个家承载了太多悲伤的记忆，妹妹的车祸，父亲的瘫痪，还有那个总是来"赎罪"的女孩。而现在，那个女孩要用死亡来偿还父亲的罪过。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任莫言心头："他们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了李佳佳的计划。"任莫言的眼神越发锐利，"所以他们才会突然搬走。走吧，咱们去和沈放他们汇合。
半小时后,技术组的电话打过来,"张永强前天被送进了第一人民医院,病危。而张家浩三年前在启明科技做程序员，昨天他和李佳佳通过电话，时间大概在凌晨1点，之后就没有任何信号了，我们在重新定位。"
沈放眯起眼睛："启明科技现在在哪?"
"文化路的工业区,那栋大楼现在是废弃的。
"放哥。"技术组的声音传来,"查到了。
"后来呢?"
沈放呼吸一滞，终于明白过来："他在玩心理战，启明大厦是最佳的观察点，能将整个文化路尽收眼底。"
任莫言迅速打开手机地图："这么说，之前的定位信号是故意露出来的？"
"嗯。"沈放眼神越发锐利，"李佳佳在高处指挥，让张家浩在地面活动。她能看见我们布控的每个点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扑空。"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嫌疑人出现在文化路43号楼下！身穿黑色外套，正在捡取纸箱！"
"不要轻举妄动！"沈放立即下令，"他们想要的就是让我们暴露警力部署。李佳佳在上面看着呢，一旦我们行动，张家浩就能及时逃脱。"
徐檬盯着地图沉思片刻："如果李佳佳在顶楼，那她的视野死角……"
"在大厦正北面！"沈放眼前一亮，"任莫言，你带人从北面包抄。徐檬，你去把守大厦安全通道。我去顶楼。"
"哎，老沈，你说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任莫言一边往前跑一边忍不住说，"这么小年纪就敢搞这一出？"
"省点力气。"沈放言简意赅，目光始终盯着前方。
对讲机里传来徐檬有些紧张的声音："沈哥，我已经到安全通道了。"
"按原计划守住北面出口。"沈放淡淡道，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任莫言还想说什么，沈放突然抬手示意他停下。"安静。"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有动静。"
"诶，沈哥……"任莫言压低声音还想说话，却被沈放眼神瞪了回去。
对讲机又响起："报告，文化路67号出现可疑人员！"
"别轻举妄动。"沈放按下对讲机，声音透着一股冷意，"那是饵。"
任莫言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冷冰冰的..."
沈放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身后的任莫言只好耸耸肩，朝另一个方向打着手势，示意队员们分散包抄。
"电梯停在28楼。"沈放快速扫了眼紧急疏散图，声音寒冷，"走楼梯。"
"又走楼梯？"任莫言一边跟上一边抱怨，"喂，你等等我啊！"
沈放已经无声地穿过消防通道，步伐稳健而迅速。他突然停下，竖起手指。
任莫言差点撞上去，刚要开口，就听见上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嘘..."沈放贴着墙，眼神示意任莫言噤声。难得的是，任莫言这次真的闭上了嘴。
对讲机里传来队长萧成功的声音："沈放，张家浩已经取走了第三袋赎金..."
沈放迅速关掉对讲机，目光锐利地盯着楼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她在换位置。"沈放低声道。
任莫言难得地小声问："现在动手？"
沈放摇摇头，继续等待。片刻后，顶楼传来一声轻响。
"走。"沈放如同黑夜里的猎豹，无声地向上移动。任莫言紧随其后，这回总算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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