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得久，因为老人家好像有许多话要讲。
路灿不太喜欢回忆过往，也就躲得远远的，反正有那么多师兄师姐跟着，不差他一个。
一群人从食堂离开，去了科研所的展厅。
陈思维低声骂着：“剥削，这是妥妥的剥削，连午休都没有。”
傅文山站在用石头雕刻出来的简介，感叹着：“还是要给年轻人让路。”傅文山盯着简介良久才开口：“我有个学生，特别优秀，我现在很多项目都是他负责接手和善后，从来都没有让我担心过。”
能让傅文山这个自大狂说出优秀两个字的人，让秦时戴产生浓烈的好奇，他问着：“能让师兄都夸的人，我倒有点想见见他，这个项目他没接手嘛？”
傅文山手指在石刻上点着：“接手了，只是美国那边的项目刚刚完工，他晚几天回来，到时候引荐给你认识，你见了都忍不住会夸他。”
秦时戴：“那我可就越来越好奇了。”
傅文山的学生提醒着他：“老师，沈师兄他今天就要回来，等会就会来这和我们汇合。”
“是嘛？”傅文山转身询问着：“我怎么不知道？”
学生无奈说着：“老师我们已经回国快半个月了。”
傅文山这才恍然大悟对着秦时戴说：“人老了，记性都变差了，还以为我刚回国，那老秦你今天就可以看到。”
中都下起了雨，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还没下雪就冻的手指不灵活。
路灿和陈思维站在外头吹风偷懒，也就没听到傅文山和秦时戴的聊天。
有人叫了陈思维，陈思维拍着路灿的肩膀说：“我先进去了，你吹一会也进去吧。”
“知道了。”路灿的脑袋还在发涨着，估计又要感冒了，一到秋天他的体质就弱，一感冒就是一个月。
中都的雨季是缠绵着，总是带点忧愁，可能是和心情有关，路灿看了会雨，转身准备进去，鼻子有些不透气，看来是真的感冒了。
“又没带伞。”
清冽的声音和雨声传入耳朵，路灿在原地僵硬着，脑子一片空白，他是思念沈亦太久了嘛，为什么听到沈亦的声音了。
雨中没有声音，路灿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产生幻觉。
路灿强迫自己转身，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手里举着黑伞，围着红围巾站在那，见路灿望过来，雨伞抬高了一些，露出熟悉的眉眼和八年前一样，没变。
四目相对，路灿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那个人撑着伞来接他放学。
路灿喉咙干涩，他说：“沈亦。”
“是我。”伞下的人温和应着。
想念八年的人就在面前，可路灿不敢上前，他害怕的向后转身离去。
陈思维在忙，没看见自己的好兄弟从外头回来就不对劲，等他发现时，路灿一直盯着某个地方暗自神伤，像是看见某个故人。
陈思维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路灿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人群中那个耀眼的人。
展厅参观结束，傅文山的爱徒又恰好回来，他一高兴就邀请秦时戴去吃饭。
秦时戴这个抠门的人，听到不用自己请客还能白蹭一顿，高兴应下。
路灿作为他的关门弟子，逃不过，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去聚餐。
“路灿你二大爷，下次能不能自己带伞。”陈思维骂骂咧咧举着伞给路灿打着，每次路灿下雨都要蹭他伞，害得大家都以为他也是gay，导致自己单身这么久。
“少废话，快走。”沈亦在身后，路灿拉着陈思维赶紧走，早吃完早回家，逃瘟一样。
陈思维被他扯着步子都走不稳。
傅文山他们走得慢，沈亦也必须要在身旁跟着，路灿随性惯了，秦时戴了解他的性子也就没强硬他跟在身旁。
路灿一进餐厅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陈思维吐槽着：“坐在这，我只能吃别人剩下的。”
这个位置在最里面，上了菜得等人慢慢转过来他才能吃到，吐槽归吐槽，他还是老实坐在路灿旁边。
沈亦是跟在傅文山身后进来，他进来往包厢里的路灿望去，桌子就这么大，他顺其自然坐在路灿对面。
路灿垂着头不去看他。
人到齐了，包厢里热闹着，路灿捧着热水一口一口喝着，耳边是他们在讨论沈亦的声音。
沈亦这个人无论到哪都是焦点，不需要他特意打听就能听见沈亦在国外的经历。
路灿可笑想着，是他说要来中都，自己却跑去美国读麻省，拂去心里的焦躁，随之而来是颓败。
什么时候他成为沈亦世界外的旁观者，他只能坐在这听着他们讲着沈亦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没有路灿的身影，明明以前提到沈亦都会夹杂着路灿这个名字。
他们的距离从那十厘米变成了十万八千里。
陈思维坐在一旁羡慕出声：“这人牛啊，这么多项目在手，和我们同岁，却比我们先评上博士。”
焦点中的沈亦淡定喝着茶，仿佛他们说得不是他，沈亦抬眼去看路灿，正好捕捉到路灿偷看他的视线。
见人逃避移开视线，隐藏在茶杯下的嘴笑着。
“路灿，我回来了。”
有人聊着沈亦的高中，他们发现路灿和沈亦是同一所高中也是同一届，问着认不认识，如果认识跟他们说说沈亦高中的事情。
“认识，但不熟。”路灿回。
沈亦没有回话。
几个人见没有八卦，也就转移了话题。
“师兄，你这学生是单身嘛？”秦时戴心痒痒。
“怎么？你想给我爱徒说姻缘。”傅文山打趣着。
秦时戴也不客气，毫不掩饰说着自己的想法：“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实验室里也有好多优秀的小姑娘。”
“我手底下优秀的小姑娘也不少，你猜为什么没有拿下我这个爱徒。”傅文山说。
国外的姑娘大胆，爱都是打着直球，不似中国人骨子里的含蓄。
秦时戴：“因为他难追？”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理由。
傅文山摇着头说：“因为我这个爱徒有对象啊，是吧小亦。”
“是。”沈亦放下茶杯承认。
瓷器落地声，所有人都往那地方望去。
陈思维见这么多人望过来，替路灿解释着：“他手滑了，你们继续。”
路灿弯腰准备去捡瓷片，陈思维拦着：“让服务员进来收拾就好，你出去重新拿一个碗进来。”
路灿保持着这个姿势，他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走一走，这里面太闷了，起身出门一气呵成。
一出门，冷空气让胸腔的酸涩变得肿胀。
秦时戴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那真是可惜了。”
沈亦将椅子往后拖拽了几步，对着他的教授说：“教授，我去一趟洗手间。”
傅文山大手一挥让他去，焦点走了，话题也被引开。
路灿乱糟糟的往前台走去：“你好，能重新给我拿一个碗嘛。”
“好的先生。”服务员给他重新拿了一个碗。
路灿拿着碗转身看着沈亦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鼻头酸涩移开视线离开。
沈亦叫住路灿：“路灿，我们聊聊好嘛。”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路灿回，他现在也不想和沈亦聊什么，如果不是拒绝不了秦哥，他现在正在家里撸狗。
“会有的。”沈亦拉着路灿的手腕往餐厅外走去。
雨还在淅沥沥下。
路灿本来想挣脱沈亦的手，可看到沈亦裸露的皮肤下暴露出的血管，没舍得，他任由沈亦拉着他走。
来到餐厅外，沈亦放开路灿的手。
路灿抱着双臂问：“你要和我聊什么。”
路灿以为沈亦会来一句好久不见，或者这些年过得好嘛，如果他说出这句话，他可能会当场给沈亦甩脸色然后转身无情离开。
因为不是沈亦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他们也不能分开八年，明明可以和他一起劝着宋文意，宋文意心软，只要劝久了就会同意，但沈亦却留他一个人在那跑了。
“你还喜欢我嘛。”
抱着双臂的手缓缓往下掉，路灿任由它掉下去，因为他失去了所有力气，这一句话在他看来有点可笑。
他没有嘲笑这句话可笑，他是在嘲笑自己可笑。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人都值得他去爱去喜欢，他应该是不爱沈亦，因为时间会让他淡忘关于这一切，可关于沈亦的记忆一直在脑海里没有忘却。
他还是喜欢沈亦的，可他不想承认。
路灿开口：“我不喜……”
沈亦将他抱住，话被堵在口中，记忆中的黄角花味道再一次袭来。
“路灿，八年了，我还喜欢你。”沈亦在路灿耳边呢喃着。
八年前，宋文意找上他，要求他和路灿断掉，沈亦同意了。
宋文意强硬给他办转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软了，她对着拎着没多少行李的沈亦说：“如果八年后路灿对我说他还喜欢沈亦，我会考虑考虑同意你们。”
鱼的记忆有七秒，人对人的情感最多七年，到了第八年什么都不是，宋文意知道这个道理，她是在用这个道理婉转让沈亦放手。
宋文意说这个前提是，在这八年的时间里别试图去联系路灿，也别试图在路灿的面前出现。
沈亦站在黄桷树下，红着眼眶说着：“好。”
他其实没有信心去赌路灿对他的感情，可他不离开，宋文意会逼着路灿离开，那个时候沈亦就算找上十几年都不一定能找到路灿。
还不如放路灿在宋文意旁边，起码人就在那。
“你觉得你说这句话可信嘛。”路灿带着尖刺说：“你要是喜欢我，为什么要走八年。”
沈亦不能说，他答应过宋文意这段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路灿说，因为路灿会心软。
可宋文意不知道路灿一碰到沈亦就会心软。
沈亦只需要轻轻叫一声：“路灿……”
怀里的路灿失去尖刺，瘫倒在沈亦怀里，哭着说：“你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那。”
“我打了招呼。”沈亦摸着路灿的脑袋哄着：“你还记得老林给了你一张纸条嘛。”
林海镇将他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拿出那张照片他就知道，他迅速写下那张纸条交给老林，并让老林替他跟路灿说声抱歉。
因为他知道宋文意不可能让他在联系上路灿，也不会让他联系上路灿身边的所有人，这是他唯一能和路灿说再见的途径。
“那算打招呼嘛？打招呼不应该当面……”路灿噤声，宋文意不会让他和沈亦见面，所以那张纸条是沈亦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路灿，你还喜欢我嘛。”沈亦再一次问起。
路灿沉默很久，沈亦感受到自己身后紧紧回抱的手臂。
路灿埋在沈亦胸口：“喜欢的…”
心里的酸涩再一次袭来，他也没办法承认自己不喜欢沈亦。
沈亦身体颤抖着，他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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