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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她的光

Chapter 10:她的光,开始照进世界

“他终于带着她的名字,走出了那座盛夏遗留下的孤城。”

——巴黎的第一场雪,为他也为她而下。

?

新城市,旧名字

巴黎的冬天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不是冷,而是安静。

街道干净得仿佛刚下过一场不着痕迹的雪,铁艺阳台上悬挂的花盆里种着冬青与迷迭香,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天空总是灰蓝的,像是半睁不睁的眼,沉静地看着这一座沉睡中的旧城。

沈彻站在地铁站出口,抬头看了眼贴着铁轨缓缓驶来的车厢。车窗上映着他年轻却沉静的面孔,像一副未干的素描。他把围巾拉高一点,手指捏紧背包的肩带。

包里是林幼夕生前最喜欢的那本画册。角落磨破了,他没有修补,保留着它最初的样子,仿佛那样才能让时间停在她最后翻过的那一页。

地铁车厢里播放着轻快的广播,他却只听耳机里的音乐——那首她最爱的钢琴曲,温柔、缓慢,像是漫过耳朵的月光。

他依旧在为她活着,只是换了个方式。

她没真的离开。她只是躲进了他的眼睛里、画里、还有未来的每一场创作里。

**

那天是他第一次走进巴黎美术学院的教室。

讲台上那位灰发的教授说着带着浓重口音的英文,讲的是“影像记忆表现”课的课程安排:

“用镜头表达你带来的光。”

沈彻的笔顿了一下,随后写下几个字母——“L.Y.X”。那三个缩写像是他呼吸的一部分,早就写进了血里。

课堂结束前,老师要求每人拍一组照片,主题是“你带来的光”。

第二天一早,沈彻去了卢森堡公园。

这是他提前在地图上标记的地方。那里有湖、有树林、有宁静到能听见风呼吸的空气。

他蹲在湖边,举起相机时,湖面正好泛起一圈圈阳光的波纹——是那种冬日特有的光,明亮却不刺眼,像是一种宽容的安慰。

他按下快门。

光影定格在那一秒。

他在照片底部打上标题:

“Lin Youxi. 光。”

他知道自己发音不标准,也知道这个名字对这个城市来说毫无意义,但对他而言,它就是一切。

**

汇报作业时,老师走到他面前,看了照片很久。

“‘Lin Youxi’?”她念出那几个字母,“这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下,随后努力用蹩脚的英文回答:“It’s… a name. Of someone… who taught me how to look at the world.”

他眼神坦然,没有解释太多。

老师望着他,忽然轻轻点了点头,说:“Then she must be your light.”

他笑了,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的玉坠。那是林幼夕生前送给他的,裂了一道小痕,他从未修复。

因为那道裂痕,是她活过的证明。

是啊,她是他的光,也是他带到世界的光。

那天晚上,他在回公寓的路上看到天开始飘雪。

不是很大,细细的,像是铺天盖地的羽毛,轻得不像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站在塞纳河边,回头望了一眼圣母院的方向,雪落在他肩膀上,也落在画册上。

他没打伞,只是静静地站着,闭上眼——雪花划过眼睫的感觉,像是林幼夕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

他回忆起某年冬天,他们在老家街头走夜路,林幼夕抓着他的手说:“雪是天上掉下来的光。”

当时他笑她太浪漫。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说的是真的。

这场巴黎的雪,不只是为他而下的,也为她而来。

他翻开画册,最后一页空白处,轻轻写上:

“我会把你画给世界看。”

她的光,从此开始照进世界。

她是我人生最炽热的夏天。

那天,巴黎艺术学院的主教学楼二楼,阳光从高窗透进来,碎在木质地板上,仿佛一条条沉静的河流。屋外寒风瑟瑟,屋内却被那一堂特别安排的课程烘暖得像是初秋。

是“创作溯源”分享课,每位学生都要在全班面前讲述自己的灵感来源——你为什么画,你的作品从何而来。

沈彻坐在倒数第二排,身侧座位空着。他一直不愿让人坐他右边的位置,那是林幼夕曾坐过的位置——在另一个时空里。

他手心全是汗,手指不停地在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上打着节奏。第一页,贴着林幼夕的照片,那张她站在阳光下笑着眯起眼的照片,笑得像刚刚赢了人生。

他没有准备PPT,也没有视频剪辑。只有一张画。

那张《那个夏天》——林幼夕未完成的作品。他替她补完了天空和人物的轮廓,也把她未曾涂完的那块阳光,细细画满。

**

轮到他时,沈彻缓慢站起,拎着画走上讲台。他不是没在众人前说过话,可这一次,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喉咙像堵着什么,几乎要哑了。

他望了眼窗外巴黎灰蓝色的天空,深呼吸一口气:

“我想讲一个关于‘夏天’的故事。”

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风声隐约从缝隙吹进来,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他看向同学,也看向自己桌上的画,语气努力保持平稳:

“她叫林幼夕,是我高三时的同桌,也是……我这一生遇到过最温柔的人。”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低:“我们认识得很普通,她是转学生,我是……那种你们电影里常见的‘校霸’。”

有人笑了,轻轻的,不是嘲讽,而是带着一点共鸣的叹息。

“但她不怕我。”他说,“她总是笑着问我作业做了没,问我晚饭吃了没。她喜欢画画,总是把阳光画得特别亮。”

“她把她的夏天给了我。”

**

他慢慢举起那幅画,把它贴在黑板正中间。

画中的色彩与光影一下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郊区的野花草地、飞驰的脚踏车、少女仰头笑着的侧脸,还有那一整片被染得通透的黄昏天幕。

“这是她画的最后一张画。”沈彻说,“画的是我们逃晚自习那天,我骑车载她去郊外吃蛋糕。”

他停了一秒,声音突然低了些:

“那天,她说她想活得像夏天那样明亮。”

“可后来……她被确诊为胃癌晚期,在我们高考那天,走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

有人轻轻倒吸一口气,有人默默低下头。教室的光线似乎也被这句话轻轻打碎了,斜洒进来的阳光仿佛更沉重了一些。

“她写了一句话留给我——如果她来不及完成,希望我替她画完。”

**

沈彻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没有哭。泪意在眼眶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棵站在风中的树,努力挺直。

“所以我来了这里。”他说。

“不是为了做艺术家,也不是为了出名。”

他缓缓转头,看向那扇高窗——外面天色微亮,一朵云飘得特别慢,像夏天遗留下的梦。

“我只是想让她活得久一点。”

“让更多人知道——有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林幼夕。”

“她是我人生中最炽热的夏天。”

**

教室沉默了很久。没有掌声,也没有评语。只是安静。每一个人都在思考,都在回味刚才的那句话——

她是我人生中最炽热的夏天。

直到那位银发的法裔女老师轻轻站起,语调温柔:

“Thank you. She must be proud of you.”

沈彻点头,轻声回应:“我希望如此。”

他眼角一抬,阳光落在他肩头。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时间温柔地包裹住。

?

有些人,一生只属于一个季节。

而那个季节,足以温暖整个余生。

那一瞬,他几乎喊出了她的名字。

十二月的巴黎,像是一场沉默的梦。

街头橱窗换上了圣诞主题的陈设,街角卖栗子的摊子冒着热气,空气里飘着肉桂与焦糖混合的香味。圣米歇尔大道的地砖被薄雪轻轻覆盖,脚步踏上去,有一种温柔的清脆。

沈彻从学院出来,围巾松了一些,呼吸间吐出的雾气在寒风里很快消散。他低头走着,手里还握着上午课堂上那张画——他为林幼夕画的冬日街景,留白处,是她的侧影。

他走进了那家熟悉的小咖啡馆。

门口的铜铃随着开门的动作轻响,像一枚旧时的怀表,提醒他时光确实流动着。

他选了靠窗的位置,像往常那样,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那是她最喜欢的。以前他从不喝甜的东西,现在却已经习惯在她的喜好里活着,像是在替她继续感受这个世界。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瓷杯外壁,低头望着窗外被雪一点点染白的街景。

这城市太安静,连雪落下的声音都像从记忆里传来的。

直到那一刻——

门铃再次响起。

他没抬头。

直到一阵清脆而温柔的女声响起:“Bonjour, un lait chaud, s’il vous pla?t.”

他抬头。

一位穿浅灰色呢大衣的东方女孩走了进来,围巾是奶白色的,头发扎成松松的马尾,身上背着一只米色帆布包。她笑着和店员打招呼,然后点了一杯热牛奶,转身找了个位子坐下。

刚好,在他对面不远的地方。

沈彻的视线,被她吸住了。

那双眼睛——太像了。清澈、温柔,眼尾带一点浅浅的笑意。她低头翻书的动作,也那么熟悉,就像林幼夕以前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翻着画册的模样。

他呼吸停了一拍,喉咙一紧,声音在唇齿之间几乎冲口而出:

“——林幼夕?”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头来。

目光对上。

沈彻怔住了。

那不是她。

那眼神里没有她的灵魂。没有那个女孩独有的、藏在眼底的倔强和清透悲悯;没有那种看穿人心后,依旧选择温柔以待的沉静。

那不是那个会在夜晚偷偷给他送饭盒、在数学题里夹字条说“加油沈同学”、在他暴躁时一句话劝他安静的人。

不是那个在病床上轻声说“你一定要去巴黎”的人。

不是她。

只是长得,太像了。

沈彻低下头,轻轻笑了。

不是讽刺的笑,是一种心底抽痛的、带着钝感的无奈。他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眼眶发热。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

女孩坐了一会儿,收起书本,起身穿上外套。她推开门,风铃再次响起,雪随她的动作扑进屋子。

他看见那几片雪花落在她的发尖,像一层浅淡的光,落在她肩上。

她回头望了一眼——不是看他,只是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店内,然后走出了门。

他没有追出去。

只是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那枚玉坠。那是林幼夕送给他的,裂了一道口,却从未修复。

他把它握紧,像是握住整个回忆。

喉咙发紧,他低声说着:

“我知道,不是你。”

“但你来过,所以我认得你的模样。”

“哪怕是错认,也足够温暖我很久。”

**

那晚,沈彻回到公寓,把那天的画贴在墙上。他坐在书桌前,灯光昏黄。

他摊开那本旧旧的日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巴黎的雪像她,落在我肩上,却不属于我。

她的影子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化成光,穿过人群,偶尔落入我眼里。”

**

夜深了。

窗外,雪还在下。细细的,静静的。

他望着窗,忽然想到一个词。

“错认”有时比“遗忘”更残忍。

但那也是一种幸运——

至少,他还记得她的模样。

“你让一个陌生人,记住了她的名字。”

春天来得很迟,但终于来了。

巴黎的四月,风仍带着些许寒意,但枝头已经悄悄泛出嫩绿。花市里成捧的雏菊、洋水仙和风信子摆满了木架,街边的咖啡馆重新拉出露天座位,阳光照在旧石砖上,像是温柔的回声,回应着冬天沉睡时未说完的话。

沈彻的第一个个人插画展,就在这样的四月正式揭幕。

展览取名为——《未竟之夏》。

他选在一家旧教堂改造的小型艺术馆里举办。白色拱顶、灰蓝色墙面,光线从彩色玻璃窗洒落下来,像一片片斑驳的梦。展厅不大,却布置得极其温柔——

墙面一侧,是林幼夕亲手留下的画,每一幅都标注了她的名字和完成日期;

另一侧,则是沈彻为她“续写”的画作,那些她未完成、未曾开始、未及想象的篇章。

有她骑单车回头一笑的画,那是他们逃晚自习那晚,他偷偷为她系上头盔的瞬间;

有她穿着校服倚在樱花树下的画,是他记忆里最静好的春日,风吹乱她头发,她却懒得去拨;

还有一幅特别的画——她坐在病床上,低头写信,窗外是高考当天清晨的阳光。他用极细腻的笔触描绘了那束光,像是她最后的赠礼。

展厅最中央,是最后一幅。

《她在夕阳下》

那幅画中,她没有脸,只是背对着夕阳站着,裙摆微扬,像风吹过未说尽的心事。

**

展览第一天,人不多。

沈彻几乎没离开过画前。他看着人群稀稀拉拉地进出,偶尔有观众驻足,却很少有人问问题。他不急,也不失落。他只是想让她的痕迹,真实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次。

第二天,一家法国小众美术杂志注意到了这个展览。

他们在网站首页发了一篇标题为《Un été inachevé(未完成的夏天)》的文章,文中写道:

“一个中国青年用画笔为逝去的夏天举办了一场安静的葬礼。

他没有使用震撼的技巧,也没有试图煽情。

但你站在那些画前,会不自觉地落泪,仿佛那个女孩真的从画里走了出来,在你耳边低语。”

文章附上了三幅展品图,署名为 Lin Youxi & Shen Che。

第三天,展览人数突然增加。

他们从城市的不同角落赶来,有人专程坐火车从外省赶来,有记者采访他,有艺术评论人静静坐了两个小时,只为了反复看那一幅《她在夕阳下》。

他站在角落,听着那些观众轻声说话:

“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你能感觉到,她在画里的时候,是活着的。真的活着。”

“她一定是很温柔的人。”

有个小女孩,站在林幼夕画的那幅《绿裙子女孩与雪糕》前,小声对妈妈说:

“妈妈,我以后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

他听着这些,却没有回应什么。

他只是坐在展览角落的小凳子上,把那本她的画册一页一页地翻着,又从背包里拿出那枚已经裂痕累累的玉坠,放在膝盖上,像是在等什么。

直到展览的第七天,他收到了一封邮件。

那是一封来自中国的邮件,发件人名他不认识,署名却让他鼻腔一酸——

林幼夕的初中同桌。

邮件不长:

?

你好,我是林幼夕的初中同桌。今天无意中看到你在巴黎办展的消息。

我哭了一路。

她以前常说自己画得不够好,担心毕业后没人记得她。她说她最大的愿望,是哪怕一生平凡,也想做一个“能留在图书馆封面上的女孩”。

你做到了。

谢谢你。

你让一个陌生人,记住了她的名字。

?

沈彻盯着这封邮件,屏幕的光晕打在他脸上,眼眶一点点泛红。他没哭出声,只是默默关上了电脑。

然后站起身,走进展厅,走到正中央那一幅画前。

《她在夕阳下》。

那一刻,他像是在面对她本人。

他轻声说:

“林幼夕……他们记住你了。”

“你看见了吗?”

**

窗外阳光正好。

他仿佛听见风里,有什么在轻轻回应:

“我看见了。”

**

展览结束那晚,有媒体问他下一步打算。

他说:

“我还会画下去,画她没来得及看的世界,画她没有走完的路。但这个展,是给她的,不会重办,也不做出版。”

“她不是艺术符号,是我爱过的一个人。”

**

有些爱,写在墓志铭上,是哀悼;

但写在画里,是再活一次。

——

“我用尽所有力气去爱你,

而你,用余生回馈了整个世界。”

——林幼夕与沈彻的第一个春天

你愿不愿意,回来讲讲她的故事?”

四月底的巴黎,春意渐浓,树梢已经铺满嫩绿,街角的花店摆满了紫丁香和郁金香。沈彻打开邮箱时,正是这样的一个明媚午后。

他收到了来自母校的一封正式邀请信。

那是一所熟悉又遥远的高中,那个地方,见证了林幼夕的到来,也见证了她的离去。

邮件由校团委老师署名,字里行间透着郑重与温暖:

“沈彻同学,你好。”

“我们一直关注你在海外的创作,也听说了你为林幼夕举办的画展,许多同学在美术社团中都在讨论你的作品。”

“学校决定邀请你,在即将到来的毕业季回校,做一场主题为‘未竟之夏’的分享讲座。”

“这不是为了宣传,也不是为了制造话题。只是我们觉得,有些遗憾,应该被铭记。”

沈彻静静地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未动。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桌面,温暖而安静。他的水杯里还剩半杯冰凉的咖啡,泛着些许波纹。

脑海中涌现出许多细碎的回忆:

——那年秋天,她第一次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阳光打在她脸上,她冲他笑着说:“你好,我是林幼夕。”

——小卖部门口,她蹲下身,温柔地给一只流浪猫取名:“叫阿雪,好不好?”

——医院病床上,她虚弱却坚定地对他说:“沈彻,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舍不得你。”

这一幕幕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闪过,悲伤和温暖交织。

沈彻终于缓缓敲下回复:

“我会回去的。”

“不是为了讲述我自己的故事,而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她曾经多勇敢,多努力地活着。”

他点击发送键的那一瞬间,巴黎的黄昏正悄然降临。

街头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像点燃记忆的烛光,一圈圈温柔地扩散。

沈彻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被晚霞染红的天空,落地窗外的风轻轻摇晃着枝叶。

他轻声呢喃:

“林幼夕,我们要回家了。”

**

回家的路,不只是归乡的路,也是穿越记忆和伤痛,重新面对过去的勇气。

他知道,这次回去,他不仅仅是一个讲述者,更是她故事的守护者。

——故事不会终结于死亡,

而会在被讲述时,重生。

她未能走完的路,他正一步一步替她走着。

**

阳光仍在,温暖依旧。

巴黎黄昏,他在街头画下她的名字

沈彻在卢浮宫附近租了一个露天画摊位。那是个不起眼的角落,夹在两家咖啡馆之间,梧桐树枝交错着,将柔和的光线碎成一地金斑,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这里是游客和本地人交汇的地方,浪漫与日常交织着,阳光、咖啡香、新出炉的羊角面包气息,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最柔软的模样。

起初,他只是想练习速写。他告诉自己,换一座城市生活,也许能让心跳恢复平静;也许在异国他乡的陌生空气里,他能稍稍学会与思念和平共处。

他画街头的行人,画河畔的船只,画猫在屋檐上跳跃的瞬间,画夕阳在教堂尖顶上拖长的影子。画笔成了他与世界唯一的连结,纸面之上,是他唯一敢于流露情感的地方。

沈彻从不主动与路人搭话,哪怕有人好奇停留,他也只是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眼睛在观察,手在描摹,画笔在纸上跳跃,他沉浸其中,仿佛是在和一个无形的灵魂对话。

那天傍晚,夕阳缓缓倾斜,把整个巴黎的街头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色。风轻轻吹过树梢,几片落叶悠悠飘下。

一对母女牵着手,慢慢地走近他的画摊。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穿着一件带蕾丝边的小裙子,卷卷的黑发被风轻轻拂起,像极了某个旧日的影子。她睁大眼睛,好奇地指着画板上的一幅画,奶声奶气地问:

“妈妈,她是谁呀?”

画面上是一个黑发女孩,靠在一棵枫树下,身穿略显旧旧的校服。她的笑容干净澄澈,眼中带着些许顽皮,却又温柔得像一束光。那是林幼夕,沈彻最熟悉,也是再也触不到的人。

女人低头看了一眼,温柔地回答:“她可能是画家最喜欢的人吧。”

沈彻听见了,却没有抬头。只是垂着眼,唇角微动,仿佛在和空气里残存的温柔打招呼。他拿起笔,在画纸的一角,用最细腻的笔触写下那个名字:

Lin Youxi.

字迹像她,柔软、温婉,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

母女俩微笑着离开了,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们的背影上,一如既往地温暖,又一如既往地短暂。

沈彻却像被定格在了黄昏的某一秒,手指还停在画纸边缘,久久未动。

他缓缓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那是林幼夕生前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纸张有些泛黄,折痕处已被时间磨得发软,封面上,是她熟悉的笔迹,带着一点孩子气的俏皮和一点认真得令人心碎的认真: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真的没能撑到毕业啦。”

他轻轻展开信纸,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要用尽力气。他指尖微颤,触碰到那些熟悉的字,就像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你还记得我们说过要去的地方吗?卢浮宫、塞纳河、艾菲尔铁塔……我真羡慕你,还能替我走下去。”

“你一定要记得我好好活过,好好爱过,哪怕短,哪怕痛。”

他读完信,仰头望向巴黎的黄昏。天边的晚霞正从浅蓝过渡到金红,像极了她曾经最喜欢的颜色组合。远处圣礼拜堂的钟声缓缓响起,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心上,温柔却沉重。

风从耳边掠过,吹起他额前一缕头发。他仿佛又听见她的声音,像在梦里,又像在风里,低低地在耳边呢喃:

“谢谢你替我看见这些。”

沈彻闭上眼,轻轻一笑。那笑带着倦意,却也像是终于完成某种仪式后的释然。他伸出手,感受风中那微凉的触感,仿佛是她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指腹,像那年夏天午后蝉鸣与阳光交织的记忆。

他还记得她站在阳台上对他说:“你说巴黎的黄昏会是什么颜色?”

他曾笑着答:“我不知道。”

而现在,他知道了。

是橘色的,是她笑容的颜色;是金色的,是她眼里藏着的光。

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都藏着她的影子。桥上的情侣、画摊前的孩子、街头艺人的旋律、塞纳河水面映出的星光……他看见的,不是城市,是她未能走完的旅程。

沈彻收好那封信,坐回画架前。他继续画,继续写下她的名字,就像一个虔诚的誓言:

她的遗愿尚未完成,

他用余生,温柔兑现。

“你们要用画,告别你们的林幼夕。”

巴黎美术学院开学期末的最后一课,轮到沈彻担任公开课的主讲。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站上这间教室的讲台,身份从学生变成了青年讲师,时间仿佛走了一个轮回,回到起点,又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熟悉的晨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灰白色的粉笔灰在阳光中漂浮,窗外的法国梧桐叶影斑驳,连风都是柔软的。

他站在讲台前,望着台下坐着的几十位年轻学生,眼神掠过一张张年轻面孔——清澈、困惑、期盼、倔强——就像那年初来乍到的他,眼里藏着太多话,却不知从哪一句讲起。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缓缓写下两个字母:

“B Y E”

全班一静。学生们彼此交换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有人低声问道:“我们是要画……告别吗?”

沈彻转过身,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坚定:

“是的。今天的课题,是‘告别’。”

他走回讲台前,视线温柔地扫过教室每一个角落,语气缓慢却有力:

“你们可以画任何一种‘告别’。可以是一位离世的亲人,一个走散的朋友,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甚至是你曾经深爱但已经厌倦的那个自己。”

“告别不一定意味着彻底遗忘。有时候,真正的告别,是承认曾经存在的美好,然后,把它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继续往前走。”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些,像是在独自回忆,又像是在轻轻告白:

“我曾经画过一整本的‘告别’。”

“画的是一个叫林幼夕的女孩。”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听见那个名字,虽然陌生,却像含着温度。

“她来不及毕业,来不及谈一场完整的恋爱,甚至来不及成为她梦想中的画家。”

“她是我心里最深的遗憾,也成了我继续画下去的理由。”

“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珍惜。”

“所以今天,我想请你们,用你们的方式,画下你们的‘林幼夕’。”

“她可以是一个具体的人,也可以是一种抽象的情绪。只要你心里还藏着一句未说出口的再见,就把它画出来。”

教室陷入一片安静,只有风拂过窗帘的轻响。

几分钟后,学生们陆续开始动笔。纸张翻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安静又沉重。

有人画出故乡的旧房子,门前的老狗已经不在。

有人画失联已久的朋友,背影被画得模糊又坚定。

有人画自己十八岁时在深夜哭泣的模样,画面上写着一句话:“我原谅你了。”

角落里,一位金发女生没有作画,只是在画纸上写下一行字:

“To my first love. I never said goodbye.”

每一幅画,都像一封不寄出的信。

课快结束时,一位男生走上讲台。他把画纸递给沈彻,小声说:“这可能是我唯一一幅不画背景的画。”

画面很简单:一个穿白裙的女孩,背对夕阳站在桥头,脚下是微光粼粼的水波。她好像要离开,又好像在等谁回来。

下方只有一句话:

“For Her. Whoever She Was To You.”

沈彻接过画,看了许久,轻轻一笑。

“谢谢你。”他说。

他的眼角泛起些许湿意,却没有落泪。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林幼夕虽然已经离去,但她从未真正消失。她活在这些人画下的“告别”里,活在每一声“再见”背后未曾说出口的爱与遗憾中。

她不再只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她是共鸣,是疼痛,是温柔的记挂,是未完成的句子,是夜深人静时藏起来的眼泪,是晨光中回头一望的心动。

“她曾是一个人,如今,是一个名字,是一束光。”

那束光,穿越岁月的风尘,照亮了沈彻的余生,也照亮了那些仍在寻找“告别方式”的人。

“如果你还在,我会把这封信读给你听。”

沈彻回到住处后,夜已深。

窗外的巴黎,灯光像漂浮的星辰,静静映在他案前的素描纸上。他坐在那张旧木桌前,摊开林幼夕生前最喜欢的那本画册,指尖一页页翻过,那些熟悉的线条仿佛还带着她留下的余温。

他在画册最后一页的背面,写下了一封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写信了,纸笔对他来说曾是工具,后来成了出口,如今,却变得几乎神圣。

这封信,他不打算寄出。只写给她,也只属于她。

林幼夕:

晚安。

今天的巴黎,天气很好。阳光从橘色渐渐沉入深蓝,黄昏那一刻,街头的灯光和晚霞混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你说过:“巴黎的天,一定比课本里更浪漫。”

你是对的。

我今天给学生上了一节关于“告别”的公开课。讲的是如何用画笔说再见。可我没告诉他们,我还没有真正和你告别。

我做不到。

你走之后,我去了很多你想去的地方。卢浮宫、塞纳河、圣心大教堂、香榭丽舍……你画过的那些角落,我都亲自走了一遍。

艾菲尔铁塔的风很大。我站在顶端的栏杆边,低头望着整座城市的灯火,风刮在脸上像针刺一样。

我差点喊出你的名字,可你没有回头。

当然不会。你怎么会回头呢?

你总说我太沉默、太冷,不够浪漫,也不够热烈。你说喜欢的是阳光,却总是在我这个阴影里流连。

可你不知道,你走后,我才是真的沉了下去。

不是那种沉思,是彻底沉底——像一块石头,悄无声息地,砸进无人知晓的湖底。没有光,没有人,也没有你。

我后来办了一场画展,主题叫《未竟的夏天》。用你的画开始,用我的笔继续。那些没画完的风景、没完成的人物、你说“以后要补上的空白”——我一页页接着画。

人们走进展厅,说看见了遗憾,也看见了温柔。

有个陌生女孩写信给我,说她从你的画里,看到了自己年少时最勇敢的一面。她说你是她最想成为的样子。

我读完信,差点笑出来。你知道吗?你做到了你从前不敢想的事——你成为了别人的“理想型”。

你听见了的话,一定会笑的吧。不是那种张扬的大笑,而是你那种,嘴角轻轻弯起、眼睛弯成月牙的笑——就像你第一次对我说:

“沈彻,其实你也挺好看的。”

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风都凉了。

现在,我也想对你说一句话。

“林幼夕,其实你比你想象中,更让人放不下。”

如果你还在,我一定会把这封信读给你听,读得慢一点,一句一句,等你笑了再念下一句。

可你不在了。

我只能把这封信写完,然后小心地夹进你最爱的画册里。封底空白处,那是你以前留给“未来”的地方。

你说过:“希望他像他的名字一样,彻底摆脱束缚,活得酒脱。”

我一直记着这句话。也一直在学着照做。

说实话,这一点我做得并不好。

我还是常常睡不好,还是会在某些黄昏突然发呆,看到你喜欢的梧桐叶,闻到你爱喝的榛子咖啡味,就会瞬间想起你。

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你还在——只是换了种方式出现。风里,光影里,画里,梦里。

我正在试着变得自由一些,洒脱一点,不再那么执着、沉溺、不舍……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个潇洒的人。

可我在努力。

晚安,林幼夕。

我今天,又多想你了一点。

——沈彻

他写完,把信仔细折好,夹进那本素描本的封底。

那是她生前最常翻的一页,如今是他留给未来的一个小小出口。

他关上灯,坐回窗边,望着夜色缓缓流转如梦。

巴黎的霓虹在水面倒影成斑斓的碎片,像极了记忆——闪亮、破碎,又无法重组。

他轻声说:

“我们终将在某个春天再见,

就像从未走散。”

风吹过窗棂,纸页微动,好像她的指尖划过他肩头,轻轻应答: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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