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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他的路

Chapter 9:他的路,开始不再只有她

“成长就是:你开始学会带着疼痛往前走,

而不是一直站在痛里怀念。”

?

那封来自巴黎的光

一月的某天,天灰得像一块未干的铅笔稿。冷风蹿进画室缝隙,吹动角落搁置的画纸边缘,沙沙作响。

沈彻刚结束上午的指导课,帮学弟学妹调整了几幅静物素描的构图。他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指尖蹭过玻璃,有点凉,像是触到了冬天的骨头。阳光稀薄,被层层云幕遮掩,只余下几缕苍白的光,被玻璃折成一团晕,落在他的肩头。

他拎起外套,坐回办公桌边,顺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准备处理堆积已久的学校通知。指尖机械地滑动触控板,未曾抱有期待,却在收件箱的最下方看见一封未读邮件,标题简洁却夺目:

寄件人:巴黎艺术学院招生委员会

标题:We Want Your Light.(我们想要你的光)

他怔了几秒,像是没能立刻理解那句英文的重量。

光?

邮件正文里提到,他们在国际青年艺术评选中,看到了他参赛的作品《那一束光》,希望能给予他一份免学费的交流项目名额——时间为一年,课程包括视觉艺术、公共表达、以及“记忆与影像”专项创作。

沈彻盯着那行字,好像一瞬间天光照进胸腔:

“你愿意把她的光,带去更远的地方吗?”

他想起林幼夕的梦想——她曾说,想和他一起去巴黎看卢浮宫、坐塞纳河边吃甜点。

那时候他总说“等以后吧”,却没想到,那些“以后”,她再也等不到了。

**

可他还在。

他可以替她,去看那片她向往的天空。

“我不是想卖她的故事,我只是……太想她了。”

他动了动指尖,点开邮件,一行一行往下读。呼吸不自觉慢了下来,眼神变得深沉。邮件正文写着,他们在近期的国际青年艺术作品评选中,注意到一幅名为《那一束光》的画作,作品因其“情感张力与叙事力量并存”的特质,入选本年度最具潜力青年作品。学院决定为作者提供一份全额免学费的年度交流项目名额,课程方向包括视觉艺术研究、公共表达实践,以及一门特别课程——“记忆与影像”。

沈彻没有第一时间回复邮件。他只是缓缓倚在椅背上,双手垂落,掌心朝上,像是忽然失去了重心。

风从未关紧的窗缝里吹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也没有动作。

那幅画,是他在去年春天的一个凌晨完成的。他从梦中惊醒,梦里林幼夕站在他们高三的教室门口,穿着校服,笑得很亮。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一步一步走向他。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一如从前。他睁开眼,床边还残留着梦的温度,四周却空无一人。

他几乎是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抓起画笔,仿佛怕那一束光再也不出现似的,像疯了一样,把画布涂满。没有草图,没有构思,只是凭着记忆和情绪,一笔一笔,把她站在阳光里的样子刻下来。

那束光,是从她身后来的。

她笑得那么真,那么暖。仿佛她从未离开。

可他知道,那光,是她最后一次留给他的光。

而现在,大洋彼岸,有人透过那束光,看见了他。

“我们想要你的光。”

这句话像一道悄无声息的雷,把他从麻木中震醒。他闭上眼,鼻尖酸涩,呼吸不稳。

光,是她的。

他只是,替她守着。

他想起林幼夕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语气轻快,仿佛对未来满怀期待:

“我想和你一起去巴黎,看卢浮宫里的名画,坐在塞纳河边吃甜点。”

那时候,他正忙着准备校内的画展,时间紧,压力大。面对她跃跃欲试的神情,他没怎么思考,就回了句:

“等以后吧。”

那句“以后”太轻,像风吹过纸张的声音,轻得她几乎听不见,却又牢牢记住了。

她眼睛亮了亮,却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以为来日方长,可她真的,再也等不到“以后”。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那个夏天的病房里,还记得他随口说下的“以后”。是不是在病床边看着天花板发呆时,想象着巴黎的阳光,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还有塞纳河岸边他们肩并肩的身影。

可如今,他只能独自看着来自巴黎的信,替她完成未竟的旅程。

他再次睁眼,目光投向画室角落那幅《那一束光》。画面里,是一位少女立在教室门口,逆光而立,阳光洒在她发梢上,像镀了金。

他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

“我带你去巴黎。”

他点下回复键,指尖微颤,输入:“I accept.”

窗外灰蒙的天,忽然透出一束细微的光,洒在键盘上,温暖、静默,像她悄然回头的一眼。

?

“我不是想卖她的故事”

几天后的某个午后,天气依旧是冬天惯有的低压灰调。画室外的风吹得松树轻轻晃动,枝干间还有几只没南飞的麻雀,在寒风中发出短促的啼叫。

沈彻正蹲在角落调色,一只手上还沾着深棕的油彩。画布前的静物是一束枯萎的向日葵,颜色快被抽干了,却仍旧朝着窗边那点浅淡的光。

门被敲响了,节奏缓慢,不急不缓,像是某种岁月留下的习惯。

他擦了擦手,走过去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银发几乎全白,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浅灰棉麻外套,袖口还有些磨破。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递过一张名片。

“你好,我是《青春纪事》的前任主编,叫林堇舟。”老人声音温和,有些许沙哑,像多年没修的老留声机。

沈彻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眉心微蹙,却并未开口。

老人继续说:“我退休后,正在策划一个公益连载项目,叫‘青春的光’。我们希望通过年轻创作者的视角,记录那些短暂却真实的情绪、故事、和记忆。”

他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画册,纸张有些卷曲,封面上贴了几张照片,是从官网或社交平台上打印下来的作品。画面略显粗糙,但线条仍清晰。

沈彻低头一看,熟悉得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些是他为林幼夕画的。

有她穿校服站在楼梯转角回头的样子,有她坐在阳光斑驳的教室窗边发呆的剪影,也有她低着头吃雪糕,嘴角沾着奶油还没发现的瞬间。

“我在一次公开讲座上看到你的作品。”老人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脸上,神情柔和而坚定,“你画得很好,尤其是人物——情绪处理得非常深。我能看出你画这些人时,是爱着他们的。”

沈彻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画册轻轻合上,放在桌角。

空气短暂凝固了一瞬。

老人没有被他的冷淡劝退,只是耐心地继续说道:“我知道,那位女孩对你很重要。”

他依旧不语,眼神沉静得像是一口深井,看不到底。

“我们希望能用你的这些画,做一个连载。”老人放缓了语速,“我们可以不提她的名字,不写你们的具体故事,只是希望让更多人知道——青春,并不总是明亮的。但即使痛,也值得被看见。”

沈彻垂下眼,指尖在画布边缘来回摩挲,像是想擦掉什么,又舍不得用力。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如果我答应了……她就不再只是我记忆里的林幼夕了。”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发紧,像卡在喉咙里的碎石子。

“她会变成别人口中的‘她’——被共鸣,被解读,被揣测。”

“她的微笑、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小动作、甚至她最爱吃的那款冰淇淋……都可能变成别人的故事,而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他说到这儿,抬起眼,眼底泛着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落下。

“你知道吗?我连她最后一次咳嗽的声音,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医院走廊尽头那个冬天的黄昏,她咳得很轻,但很久——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朝我笑了笑,说,‘对不起啊,我好像越来越不像个女孩子了。’”

“我没说话,但我心里在想,‘不,你一直是最像的。’”

沈彻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是喃喃。他将自己压得太久,情绪如海底火山,悄无声息地翻滚。

老人听完,没有打断,也没有劝说。他只是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看了眼画布上那一束被风吹歪的枯花。

然后他转过身,语气极轻,却沉稳如碑石:

“那你可以试着问问她——”

“她希望你把她锁在回忆里,还是希望被更多人记住?”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沈彻怔住,眼神定在老人的脸上。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老人的眼睛里也藏着一段久远的青春,一个名字已模糊但记忆犹新的“她”。

窗外的光不知何时变得亮了一些,落在画架上,照在那张泛黄的画纸上,一小角微微闪光。

像是她回来了——或者从未走远。

沈彻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画册,手指摩挲着纸页边缘。那一页,是她。

唯一的她。

但他知道,也许该让别人,也看看她的笑、她的光、她的存在。

不是为了“卖掉”她的故事。

而是为了,不让她只是故事。

你走吧,她不想你为她困在原地。

出国这件事,沈彻谁都没说。

不是因为他想保密,只是因为他害怕——

怕一张口,所有挣扎和矛盾都会溃堤;

怕被谁一个眼神看穿心事,动摇他千百次压下的念头;

更怕自己开了口,就再也说不出口那句“我走了”。

有些决定,太沉重,只能一个人背着走。

直到某个午后,他在画室收画具,打算把近期作品整理归档,留下要带走的,封存不能带走的。门被轻轻推开,是班主任。

那是他们高中三年中最亲近的一位老师——严厉但不苛刻,柔和却不纵容。她曾是林幼夕最信任的人,也是那个在林幼夕生病后第一个察觉异常,默默守在她身边的人。

“还在画啊?”她走进来,视线扫过那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画。

沈彻点头,没多说什么。他的动作一如往常,干净利落,沉默克制。

但老师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没有直接问,而是拍了拍他肩膀,道:“跟我来一下。”

他们一起穿过走廊,穿过早就无人使用的旧楼道,来到一面堆满往届学生照片和留言的老旧宣传墙前。

墙面略微斑驳,照片有些褪色,但依稀还能辨出那些青春洋溢的笑容。

老师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你知道吗?林幼夕高一的时候,填的是艺术志愿。”

沈彻一怔,侧过头去看那张照片——

林幼夕穿着高一那会儿的校服,站在操场边,笑得腼腆又坚定。背景是他们学校老旧的教学楼,阳光刚好洒在她头发上,像一层浅浅的光晕。

“她最开始的梦想是当设计师。”老师的语气缓慢却清晰,“她喜欢配色、线条、空间感,甚至偷偷去上了好几节旁听的美术课。”

“但后来你来了,她才改了志愿。偷偷地,没告诉任何人。”

“她说,她想离你近一点。哪怕以后分班,不常见,也想读跟你一样的方向。那样,她觉得心里就不会太远。”

沈彻听着,缓缓垂下眼帘,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他从未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她笑得很甜,知道她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知道她做题速度慢却总不慌张。

但他不知道,她曾悄悄地,把梦想拐了个弯,只为了和他走近一点。

“她是最舍不得你的。”老师的声音轻,却坚定,“可如果她还在……我相信,她一定希望你能走出去,而不是把自己困在原地,困在回忆里。”

风从宣传栏破损的缝隙吹进来,卷起几张泛黄的纸角,轻轻摩擦在墙上,发出细碎声响,像谁在低语。

沈彻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张照片。

林幼夕的眼睛在笑,仿佛穿越时光,在问他:“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那天晚上,沈彻回到住处,把原本搁置在抽屉最底层的申请资料重新拿出来。他铺平每一张纸,一页页检查,把之前折角压痕抚平,然后重新打印。

每一个字节、每一项资料、每一个签名,像是他与过往告别的仪式。

他找出从未用过的牛皮纸信封,小心地将所有材料装进去,封口时手指微微颤抖。他贴上邮票,写好地址,走到街角的邮筒前站了很久。

夜风从他领口灌进去,像她的手指轻轻擦过。

他仰起头,眼眶泛红,却没有让泪掉下来。他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

“我走啦。”

信封落入邮筒的一瞬间,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那是未来落地的声音。

**

她曾为他更改方向,悄悄折弯了自己的梦想,只为了靠他近一点。

如今他也该,为她走一段更远的路——

替她去看那条通往世界的长街,替她踏进那间满是阳光的画室,替她站在卢浮宫的穹顶下,在人群之中想起她的眼睛,替她把没来得及走完的青春,用力地,走下去。

他在旧照片里看到她留下的“许可”

那天晚上,沈彻没睡。

窗外风很大,吹得玻璃轻轻作响。巴黎的凌晨三点,是一种不同于国内的寂静——语言不同,灯光也冷,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带着异国的生疏。他住在学院提供的临时宿舍里,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盏略显陈旧的台灯。

他关掉了屋里所有的灯,只留下那一盏昏黄的小灯。光圈落在书桌上,周围的影子像褪色的水墨慢慢扩散,沉静又温柔。

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书桌柜门,把腿蜷在自己怀里,像个十七岁时深夜等她短信回复的自己。

抽屉最底下压着一本老旧的相册,是他出国前特意带来的。书页边缘已经卷起,封面也脱了皮,但他舍不得丢。那是高中毕业那年,他们一起去海边旅行时拍的。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旅行。也是林幼夕生前最轻松的一次笑。

沈彻慢慢翻着相册,一页页地看过去。

有林幼夕戴着草帽,笑着跳进海水里溅起水花的瞬间;

有她躲在冰淇淋摊位后冲他做鬼脸的侧影;

有她坐在沙滩上,抱膝望海,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却安静的背影。

翻到中段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那是一张用傻瓜相机拍下的照片,画质不太清晰,边缘有些发黄。但画面里,林幼夕正蹲在沙滩上,用树枝写字。

她回头看着镜头,眼里亮晶晶的,像刚刚掬起海水,笑着说:“你快拍下来,我要留个纪念。”

那天,她还说了一句:“总要留下点什么,不然我们真的就只会被浪潮带走了。”

沈彻记得。

那时候他没多想,只觉得她的玩笑有点奇怪。现在回过头去想,才意识到,她早就开始做告别的准备了。

他把照片拿得更近了一些,努力辨认她写在沙上的那行字。

有些被风吹散了,边缘模糊不清,但他认得出——那是她一贯的字体,娟秀却顽皮,像她的人一样:

“要是我死了,你可以拿我写小说哦,我不介意。”

他愣了好久,眼神落在那行字上,像被定住了一样。

一开始,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那张照片,仿佛等着它自己说话。光线太暗,他把台灯稍稍转向了些,让那张照片更加清晰。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张照片的边角,仿佛在触碰她最后留下的许可。

然后,他突然轻轻笑了出来。

不是那种真正的笑,只是一种像苦水涌到喉咙还要压着不让它溢出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哽住的。

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下来,安静地落在手背上、照片上。

他抬起袖口去擦,越擦越模糊,越模糊就越想哭。

原来,她早就知道他舍不得她藏在心里藏一辈子,也早就原谅他哪怕未来有一天,会不得不把她写进别人也能读懂的文字里。

她用一张照片、一句话,给了他一个迟来的许可——

不是允许他忘记,而是允许他纪念。

他缓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写给林幼夕的信”手账本,那本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本子。里面写满了从她走后,每一次梦见她,每一处想起她的只言片语。

他翻到空白的一页,拿起笔,在格子里写下:

“你看,我果然还是舍不得把你藏起来。”

“但也许,我可以换一种方式,把你带进更多人的生命里。”

“我会写你的笑,写你傻乎乎的勇敢,写你说‘我不介意’时轻飘飘却无比认真地语气。”

“我会小心翼翼、不加修饰地,写下所有我记得的你。”

“这样,他们看到你,就不会是‘她’,而是林幼夕。”

**

灯还亮着,风还在吹。沈彻靠在书桌前,手账本放在腿上,眼眶还是红的,但心里,似乎有一处久闭的窗户被轻轻打开了。

外头的风声渐远,窗外的星光微弱,却分外清晰。

那是她留给他的光——

不是让他困在黑暗里,而是替她走下去的方向。

?

他决定让她成为别人的光

那一夜之后,沈彻没有再犹豫。

他坐在电脑前,沉默地敲下一封简短的邮件,发给那位曾找上门的老教授。

“我愿意尝试。只希望,她的笑容,被记住。”

点下发送键的瞬间,他闭了闭眼,像是终于把一颗心交给命运的手里。

没有仪式,没有庆祝。他只是在第二天一早,泡了一杯黑咖啡,换上宽松的灰色卫衣,把画室的灯打开,坐到了画架前。

接下来的几周,沈彻像是被点燃了的沉默火焰——安静、持久,却炽热而不肯停歇。他一幅一幅地整理旧作,从画架、抽屉、纸箱、夹缝里翻找出所有关于她的痕迹。

他把皱巴巴的速写稿一张张熨平;

把散落的线稿重新扫描、编号、归档;

甚至找出一些未完成的画面,在沉默中补上那些空白的眼神与背景。

那些被放置、被回避、被他小心藏起来的画,如今重新躺在他眼前。他一笔一笔重画,有时画着画着会停下来,看着那张纸怔神许久。

他以为自己已经记得足够清楚了,可每一次落笔,才发现她的眉眼藏着更多细节——

她说话时左边嘴角总是先弯一点;

她打喷嚏后会眨两下眼,轻轻摸鼻尖;

她写字时握笔很紧,像是怕文字逃走。

他不敢忘,也从不舍得忘。

有一张,是她穿着夏季校服,系着歪歪的蝴蝶结,在操场上对着阳光转圈的样子。裙摆扬起,像她笑时飞起来的心思,轻盈又炽热。

另一张,是下雨天。她抱着书包跑过教学楼的长廊,头发被雨水打湿,脚步踩出水花,却回头冲他笑,像刚刚天光放晴,像整个世界都因她而明亮。

还有一幅,是病房里的画面。那是他迟迟画不下去的一幅。

她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努力睁开眼,看着他,嘴唇微微动着,说了一句:

“我梦见我们一起去了巴黎。”

那句话他记得很清楚。

她说完就睡着了,没再醒过。

他在画布上补全了她未竟的梦境——他画了她站在塞纳河边,穿着淡蓝色风衣,手里捧着一杯热巧克力,身后是夜色下闪耀的巴黎街灯。他画她坐在卢浮宫的阶梯上,望着一幅画出神,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部分。

他甚至画了一张她站在巴黎的雨中,撑着一把红伞,回头看着他。伞下光影斑驳,她没说话,却仿佛在问:你终于来了?

沈彻把所有画一一装裱。每一幅画都配上一段短文,有的是他真实记忆里的片段,有的,是他编织出来的“如果”与“未完成”。

——“如果你还在高三,我应该陪你熬夜复习,不该总说‘你先睡’。”

——“你说巴黎太远,我却连‘明年’都没来得及兑现。”

——“你从来都不怕我忘记你,你只是怕我不敢提起你。”

有一段文字,他写得格外慢,落笔时手有些抖。他写的是她生日那年,自己偷偷画了一张她的素描当礼物,结果被她发现,她笑得眼睛弯弯,说:

“你画得太好了,我都舍不得老去。”

他终于明白,那些回忆、那些画,不该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秘密。

他不是在画她。

他是在和她一起,把她未能走完的路、未能说完的话、未能看到的风景,用另一种方式继续讲下去。

她曾说:“如果我死了,你可以拿我写小说哦,我不介意。”

那不只是玩笑,那是她亲手留给他的“许可”。

是她用轻描淡写的方式,交给他一个沉重的任务:

“你替我走下去。”

**

展览布置那天,法国的天灰蒙蒙的,像一张没上色的素描稿。

画室墙上挂满了沈彻的作品,角落是摆着他亲手编排的图文册。展览主题写得很简单:

《光的名字》

无前言、无解释。他只是站在人群外,看着陌生人驻足、沉思、微笑,或红了眼眶。

有个女孩走出展览厅前,回头轻声说了一句:

“Merci, elle est magnifique.”(谢谢她,她很美。)

那一刻,沈彻忽然明白——

她终于被更多人记住了。

不再只是一个曾经短暂存在过的人,而是变成了别人的共鸣、某段青春的缩影,是那个在画里永远笑着奔跑的“她”。

她,成了别人的光。

而他,再也不是一个困在回忆里的人。

她没画完的那幅画,是他决定走下去的理由

出发前一晚,沈彻独自回到了林幼夕生前住的房间。

那是一间安静的小屋,藏在旧城区的角落。她父母早已搬走了,可屋子被保留下来的模样却一如从前,仿佛有人还会在黄昏时推开窗子,说一句:“今天的风好软。”

门推开的刹那,灰尘在光影中浮动,像是记忆也随之苏醒。

沈彻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走进去。他只是看着那张熟悉的小床,铺着蓝白色细格子的棉布床单,床头那只耳朵断了一边的小熊还坐在原地,傻笑着望着门口。

书桌上摆着她的钢笔、便签本,还有一个还没用完的粉色马克笔。窗帘是她最喜欢的奶白色,随风轻轻晃动。

房间静得出奇,却没有死气。

像是她只是出门上课,随时都会回来。

沈彻缓缓走进去,伸手拉开了书桌旁的落地窗帘,夕阳洒进来,带着柔暖的金色。光落在那块靠墙摆着的画板上,像是一道久违的邀请。

他走近了,才看见画板上压着一张被素描纸盖住的稿件。那张纸边角已经泛黄,纸上还有一点点褶皱,像是被谁小心翼翼地翻看过,却又不忍打扰。

他蹲下身,小心地掀开那张素描纸。

那一刻,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纸下,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画面定格在盛夏的操场,阳光浓烈地铺洒在水泥地上。树荫下,一个男生骑着单车,穿着白衬衫,后座上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裙摆飞扬。她头仰着,笑容张扬明亮,像盛开的向日葵。

那是他们高二的某个傍晚。

他们逃掉了晚自习,骑着一辆偷借来的破旧单车去了郊区的湖边野餐。他带了三明治,她偷偷藏了西瓜,还画了一张手绘地图——虽然最后还是迷了路。

沈彻看着画,眼眶微热。

可他很快发现,画面中女生的五官并没有画完。

她只勾了轮廓,眼睛、鼻梁、嘴唇,只是淡淡地勾着。没有细节,没有神情,就像是她再也没机会落下最后那几笔。

画的右下角,有一排字。

歪歪扭扭,像是她写字时思绪飘忽,却依然固执地写完:

“如果我来不及完成,希望你替我画完。”

沈彻怔在那里,喉咙一阵发紧。

仿佛一根柔软却锋利的针,缓慢而无声地扎进了心脏。

他坐在那张她曾画画的小椅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画纸的边缘。那幅画里藏着她的记忆,她的情绪,她的未完成——

她没有完成的线条,像是故意留给他的空白。

他坐了很久,天一点点暗下去。

夜幕降临时,他终于打开了那一只许久未动过的画具箱,拿出铅笔、橡皮、上色的彩铅,还有那支她最喜欢的0.5mm针管笔。

他翻开那幅画,把画纸铺平,一笔一笔描画。

他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先是她的眼睛。他记得她笑起来时,眼尾总是微微往上扬,带着一点倔强的弧度;

然后是鼻梁——不高,但挺直,是她最不自信却被他无数次画进素描里的部分;

嘴角——她笑的时候,右边会翘得更高一点,总像在憋笑。

最后,是她的头发和那个最喜欢的粉色小发卡。他几乎是闭着眼画完那一笔,像是她坐在对面,用脚尖踢他椅子腿,嚷着:“不要画得太丑哦!”

他没有让她失望。

画完后,他把画纸拿到窗前,晨曦刚好洒在纸面上。

女孩的笑容终于完整了。

他深深地看了那幅画一眼,然后将它装入特制的画框里,裱了起来。

他没有哭。

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你终于完成了。”

第二天清晨,飞机起飞前,他将那幅画放进行李箱最上层,和护照、机票、申请信摆在一起。他知道,它将成为他出国后第一本画集的封面。

他早就想好了书名。

《那个夏天,她叫林幼夕》

而他知道,在巴黎的某个黄昏,等画展开幕时,那幅画会被挂在最中央,像是她真的跟他一起,穿越了海洋,走进了远方。

她没有机会走完的路,他会一步一步地走完。

她没画完的画,也终于,在他手中闭上了眼,又微笑着睁开。

她的青春,光明且灿烂。

而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将这份光传递出去。

出发前的信:致林幼夕

出发那天清晨,天空破了一道亮光。

天边像被某种温柔的力量轻轻撕开一道缝,破晓的第一道光,穿过云层,在城市的高楼间洒落。

沈彻站在机场大厅,黑色大衣扣到最上面一颗,风还带着冬天未退的寒意。他拉着那个旧旧的行李箱,箱角磨得发白,轮子也不太顺,拖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背着那支用过多年的画筒,已经被贴了层层叠叠的标签,有的是校内画展的,有的是比赛的,还有一张褪了色的车票——那是他们高三时去看展览回来贴上的。

像是个即将远行的普通学生。

可没人知道,他要带走的是什么——不是衣物、不是画具。

是一个人的名字,是一段无法重来的青春,是漫长爱与失去的重量。

他坐在候机区的一角,静静地低头写字。旁边人来人往,有人拖着登机箱快步而过,有人抱着孩子,有人脸上写着迫不及待的疲惫。但他不动,只是低头写得很认真,像在完成一场心里很久的告别仪式。

他翻开那本厚厚的信纸本,在最后一页写下:

?

To:林幼夕

今天是我第一次为自己订了一张离开这里的票。

也是我第一次,离你这么远。

可我知道,你会希望我去的。

去看看你没来得及看到的世界,走你想走却再也走不了的路。

巴黎艺术学院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他们说:“We want your light。”

我知道,那束光,是你。

我把你画成了连载。

很多人看到了你,说你像阳光、像海、像夏天……

可他们都不知道,你其实只是个怕冷又怕黑的普通女孩。

你最怕冬天的风,怕打针,怕夜里咳嗽惊醒时没人回你信息。可你从来不怕笑,不怕希望别人记住你。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你生病时的样子。

因为我不想他们记住你虚弱的一面。

我想他们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像整个操场都安静下来听你说话。

你写过一句话:“如果我死了,你可以拿我写小说哦,我不介意。”

我没有写小说,我画了你。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

不是我不想你了,而是……我终于可以开始,带着你,走下去了。

巴黎等我。

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沈彻

?

他写完这封信,合上笔记本,把它和林幼夕的旧发卡一起放进随身包里。

不是带着她的遗物离开,而是——

带着她活着。

她没有时间抵达的地方,他会替她看见。

她没有力气走完的路,他会一寸一寸走过去,然后回来告诉她:“那里真的很美。”

他的背影,终于不是停在原地了。

登机广播响起,声调机械却温柔,一字一顿地呼唤着前往远方的旅人。

“前往巴黎戴高乐机场的乘客请前往登机口——”

沈彻站起身,双手拉紧行李带,肩膀宽阔挺直。大厅的灯光落在他眼底,折射出一种比以往更坚定的清澈。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他不再等待一个已经无法回应的身影。

他终于愿意承认:

有些人离开了你,却没有离开世界。

你替他们继续存在,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活着。

他走得很稳,没有急促,也没有迟疑。

他知道——

他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她,永远是他的序章。

机场大厅外,晨光落地如金,像铺了一整条为他准备的路。

他踏进那束光里,身影挺直,像从一个故事的结尾,走进了另一个崭新的篇章。

背后,是告别;

前方,是世界。

?

尾语

“我终于明白,有些告别,不是为了忘记。”

“是为了更好地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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