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即将接近尾声,现在最后一个下午。
林北极早早来到了田径场。
此刻田径场人还很少,她驻足于场外,一进场便一眼晃到了容婉儿。
她们班级座位就在田径场入口,一进场便能看到。
容婉儿也同样注意到了她,继而摆摆手,嘴角晕染开一个浅浅的笑意,温柔如秋水的清眸望着林北极,唤她过去一起坐。
“嫂子!”林北极边招手回应着边朝她跑去。
飞奔到容婉儿跟前,容婉儿拉着林北极坐回她的位置,嘴边又挂起了她那个迟到的男朋友:“还好你来得早,你那个‘大哥’总是来那么晚,留我一个人等得尴尬,还好有你陪我。”
“哟——看来‘大哥’这男友当的不太称职啊。”
林北极只是打趣了几句,容婉儿竟已羞红了脸,脸颊晕了一圈粉红,似晚霞渐渐染透天空,又似水墨在水中缓缓晕染开来,她的羞红也泛至了耳根。
见她捂着脸不再回应,林北极也不再看她,到处乱望望,一会儿顺眼望向她班级的位置,此刻还不见几个人,却见隔壁班的座位站了一个笔挺的身影。
只见她驻足在原地,目光静静地定在一处,抱着双臂一动不动,或许是在发呆,又或许在等待着什么。
是的,她是南梓昕。
林北极望着她,又不小心看入了神。
她怎么越看越帅啊!
林北极心想,心里忍不住犯起花痴。
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容婉儿的声音,她似乎在说着别的话题,可她的声音在林北极耳边却像开了屏障似的,完全不入耳。
对于她的话,林北极只是应和几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然倾注在了南梓昕身上,即使她没有任何动作,林北极也无法将她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突然,眼前南梓昕身边的一个朋友似乎注意到了林北极的目光,她推了推南梓昕,也朝林北极的方向投来目光,随后南梓昕竟也将目光转向了林北极的方向,她放下抱着的双臂,双手插兜,侧过身,全然面向着林北极。
她们距离很远,可林北极确信她是在望着自己,她们的目光很远,这次林北极没有下意识避开她投来的目光,而是远远与她目光相对,两人的目光就这样连接了好久好久。
或许也是因为距离很远给了林北极这样的勇气吧,此刻她不觉得尴尬,反而心里有一丝窃喜:她什么都知道,她却还是在回应我呀!
她们遥遥相望了许久,在林北极看来是许久。
在这过程中,她似乎丧失了感官,看不清除了南梓昕以外周围的一切事物,耳里像灌了水似,周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听不清耳边容婉儿的声音,犹如一尊失了魂的躯壳,仿佛身临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好不真实,她只能看见南梓昕。
“北极,北极!”容婉儿的声音在林北极耳边逐渐清晰,终于将她沉沦的神给拉了回来。
她终于意识到她们对视的时间有些长了,迅猛将脑袋一低,抽离目光,转向身边的容婉儿。
“想什么呢?”容婉儿牵起林北极的右手晃了晃。
“哦没什么,”她垂眸望向容婉儿,“在想运动会的事呢。”
容婉儿顺着林北极刚才目光所至的位置望了几眼,没有再多问。
没过会儿,容婉儿的男朋友拎着两袋零食来了,林北极瞬间预判到接下来的画面会与她格格不入,赶紧自觉离场。
“我可不在这儿当你们的电灯泡!走了噢,拜拜!”
容婉儿也是毫不挽留地放走了林北极:“好好,去吧去吧,晚点再见!”
此刻田径场逐渐填满了拥挤的人群,同学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高声交谈,热闹非凡。
林北极埋在人群中,顺着涌动的人潮回到班级座位。
这天没有林北极的什么项目,她只能和朋友们趴在围栏边上望,明明赛场上的竞技很精彩,可尽管她再怎么努力将目光全然投注在赛场上,心思却总是飘在别处,脑中不断闪过南梓昕的每一帧画面,而之后的时间林北极却再也没见过她,却满脑子都是她。
运动会接近尾声,随之天空越发阴沉,没一会儿纷纷扬扬的雨丝从天而降,雨丝若有若无,似雾似纱,田径场上逐渐被大片的雨伞覆盖,似细雨下过一夜后绽开的一片花海。
林北极静静地望着,试图在花海中找寻着一朵她所期盼看到的花束。
这时却被简灿打断,她是林北极的舍长,平常很照顾林北极,这会儿看到她站在雨里,简灿赶紧一把将她拉到伞下,像个操心的母亲用衣袖替她擦去头发上坠挂的雨珠,嘴边念叨着:“又不带伞,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躲雨,这雨虽说不大,淋多了身上也会湿,一会儿感冒了怎么办?”
她只看到了密雨,而不知道林北极其实在独享一片“花海”,也在悄悄寻找着最独特的那束花。
林北极装傻笑了笑,抱着简灿撑伞的右臂,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语气里带着撒娇:“嘿嘿,谢谢阿灿!”
“还笑,”她作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眼里却满是宠溺,“喏,拿伞,我系个鞋带。”
林北极接过伞,将伞柄稍稍向她的方向倾斜替她遮雨。
而少了大伞对视线的遮挡,余光中闯入了一副白色口罩,林北极抬头一望,她终于是找到了。
只见南梓昕侧对人群,伞柄轻轻倚在她的右肩,她没有看林北极,却恰好直直面向着她的方向,端端正正地驻立在人群中,尤为亮眼。
细雨作点缀,人潮作背景,这一幕格外静谧舒心,不知为何,似乎她所在的场景都像极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明明她们之间有一段距离,此刻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走啦,回班了!”简灿叫住了林北极,打断了她的沉溺,一把将她带下阶梯。
林北极快步跟上,而脑袋却难忍这份不舍,不自觉频频回头,一次一次地望向她,眼底盛着期盼,心底有一个声音:倘若她能看我一眼……
脚步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心底的声音最终没有得到回应,林北极却轻舒了口气,也是啊,我们两个都不认识。
最后一刻,林北极又一次举起摄像头对着她,却发现,南梓昕也同样举着手机,对着自己的方向,在林北极望向她的那一刻又迅速收回,装作若无其事低头看手机。
而她的面色通红,眼里盈含笑意,浑身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强装淡定,假装着不知道林北极在拍她,又好像在努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她在拍照吗?她在拍照吗!
林北极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想要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每一个情感,眼底闪过一抹渴望。
空中依旧挂着细雨,而路面却卷起了大风,其实雨并不大,只是当它斜入伞下,打在她们身上时,她们便以为它变暴了,于是加快步子要回到班里躲,可越是冲得快,雨点就越暴。
回到班级里,座位上早已落座了几个早早回来自习的同学,林北极和简灿降低音量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没有简灿在身边替林北极转移注意力,林北极的思绪竟又不自觉回到了南梓昕身上,自从这三天校运会后,她好像越来越在意她了,脑中总是不自觉浮现出她的模样。
林北极随手捡起一张纸,一笔一画将脑海里的南梓昕勾勒出来,没一会儿,一个举着手机拍照的南梓昕便在她的笔下出现。
林北极看到这幅画,有些不可置信,她不太会画画,平日画人连型都起不好,这会儿却凭记忆能画出她的样子,还画得非常像,一神一韵,一颦一动竟在她的笔下栩栩如生,仿佛见到了她本人。
“你怎么还画人家啊?”林晓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句话像一阵冷风溜入林北极骨髓,她浑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迅速抽出一本书覆在画上。
“还挡,”说着,林晓初踮着脚从她身后的桌椅的缝隙间挤回她的位置坐下,“我都看到了。”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林北极试图转移话题。
“还快?比赛都结束多久了,你这是画画入神没注意吧?”
见她又把话题转回到画上,林北极有些无措,大脑飞速运转却半天吐不出一字。
“你是不是暗恋人家啊?”
“肯定不是啊。”她话音刚落,林北极就慌了神,忙否认一句。
“开玩笑的,”林晓初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顺手抽开了林北极覆在画上的书,目光落在画上,“画得挺像嘛,有啥好遮遮掩掩的?”
“厉害吧?不愧是我!”
一束明光从窗外落了进来,斜打在画上,正好照在了画中南梓昕的眼睛部分,添了几分神韵。
林北极顺着光束向窗外望去,她坐在窗边位置,竟正巧见南梓昕的身影从窗边款款而过,直至她的身影与林北极相背,她的身后缓缓现出了一颗明眼的太阳,窗上一道道雨痕最终只留下了几颗小水珠,耀着白亮的光。
天晴了。
才刚结束运动会,大家都还没回到自己的班里,走廊还是空空荡荡的,还没有几个人,教室的空气很沉闷,离回宿舍还有挺长一段时间,于是林北极走出教室,独自趴在走廊一头栏杆上透口气。
她喜欢这样感受黄昏,满是柔风,空气中有暗哑的香气,带着天空的余味,很舒心,仿佛浸在微微的醉意里。
忽然,肩边的墙面也被染得一片橘黄,映出一片黑影正向林北极的方向缓缓靠近,她回眸望去,看到的是一身白色的身影,她背着光影,林北极的眼前一片朦胧,无法辨认清楚这种熟悉,细细望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南梓昕。
她披着霞光,脚下踩着橘黄的星块,在黄昏的晕染下林北极辨不出她身上红赤赤的粉晕是晚霞还是她的心情。
南梓昕向她的方向款款而来,林北极知道她不是向着自己来,可却被此景吸得挪不开眼睛。
此刻长廊上仅有她们两个人,南梓昕也同样看向了她,同之前那样,目光没有一丝闪躲,直勾勾看着林北极。
而这一次,林北极却乱了,不敢再接住她的眼神,迅速低下头抽离视线,不敢抬头看她,迈大步子跑回教室,连余光都不敢揽下她身影半分。
这个场景和梦中的画面十分相似,仿佛下一秒耳中就要拂来梦中她对林北极问的那句话了似。
不过,林北极知道那是梦,也知道她不会听到那句话,但还是止不住心底发虚。
她躲回座位上,眼前南梓昕的画像又一次回到她的眼前,她看着画中南梓昕的眼睛,虽是潦草勾勒几笔,眼前却仿佛又浮现出她们一次又一次对视的画面。
林北极又陷了进去,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她不敢承认。
那束阳光偏到了画像空白的侧面,林北极提起笔,在那束光下轻轻落下几段文字: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林北极落墨着点,便释下了笔,目光柔情似水,仿佛春江流水,静静凝视着手中的这幅画和字,眼波流转的每一瞬,都仿佛在诉说着她心里波涛汹涌的浓浓情意。
她本是不敢承认这份感情的,可想到每当自己向她小步靠近,都会得到她尤为明显的大步回应,这样温柔的女孩子,林北极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她喜欢她,不过这份感情,她不奢求南梓昕给予她同样的回应,比起说出来,她更想的只是埋藏在心底,趁现在一切都很美好,她只想什么都不变:不要靠太近,不要见太多,不要想太久,不要陷太深……
就这样,有一些距离,就很好了;让她知道她对她的欣赏,这样就够了。
纸墨上,那束光渐渐挪高了位置,窗外的霞光暗了许多,橘黄的云层快要散干净了,可林北极虽是舍不得,却也还是没有迈出步子,记住余晖最后的样子,因为在她看来,她已经记住天空最美的一面了。
林北极定定地凝视着窗外,在思考着什么,也在等待着什么。
趁着余晖还在,林北极在心里默默地留了一句:有缘再见。
随后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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