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未像这样大。
暮春的绒雪密的像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终还是从没关紧的木窗里细细密密的透了进来，飘到地上，化成一滩水。
“这窗子没关严啊。”云如青起身想关上窗户。
“兴许关不严了吧。”
云如青关上窗户。“关的严的。”
苏骥鸿身着深红色长袍，从宫殿外走进来。
太后正坐在那，单手托腮。“岳灼你来了。”
“太后。”苏骥鸿行礼。
“起来吧。”太后瞥了一眼他。“你找本宫有何事？”
“沈铭，他要公开处刑……苏骥鸿似乎有难言之隐。
“处刑谁？”
“张志德。”
张德志，太后手底下的人，小眼线。有个一官半职，就仗着是太后的人，四处欺压百姓。
“什么罪?”太后用茶盖轻刮茶沫，“能至其当众处刑?”
“强占民女，私贪受赃……”太后将茶杯怒摔在地。“都够掉多少个脑袋了!”
“那太后，还……”
“退下吧，都退下。岳灼，去给本宫取些治头痛的药来。快去吧。”杨玄珊单手支着头，阴着脸，不再做声。
苏骥鸿从殿里出来。绒雪又下起来。天阴沉的厉害，像申时的黄昏，不见日光。在似熹微晨光之下，银粟犹如一张大网。长安不经常下雪，花灯走马的大长安，不应配哀戚之景。苏骥鸿也瞬时沉下了脸，面色铁青的急步向外走去。
太医院里，薛太医正忙着整理药材。“薛太医，我来为太后取药。”薛太医抬眼看了下苏骥鸿，心领神会。他找出一包已经包好的药，递给苏骥鸿。“来，拿好。”
“谢过薛太医。”苏骥接过药，拿去让人熬好。“苏大人又来熬药了。”
“嗯。”他一声不吭的等着，等着深褐的药冒过泡后被盛出来。他是不愿去送的，但杨玄珊让他去，他便只能去。
“苏大人，药好了。”苏骥鸿没回答。“苏大人?!”熬药的人在他眼前挥挥手。“苏大人药好了。”苏骥鸿反应过来，接过药，出了大医院。
大殿外，李公公赔着笑，凑过来，道：“苏尚书，你来了。”
“李公公，能进吗?”
“去吧!太后去等呢。”李公公催促道。
“好。”苏骥鸿端着药进去了。
“岳灼，你来了。药煲好了吗?”太后头也不抬，只是掀开眼皮盯着苏骥鸿。
“煲好了。”
“为本宫拿过来吧。”太后又闭上眼。苏骥鸿端着药过去，恭恭敬敬的递过去。杨玄珊伸手接过，全倒在苏骥鸿还没来的及收回的手。“岳灼啊，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她语气平谈，一点一点的全倒在苏骥鸿手上。苏骥鸿不敢收手，只能忍着。刚熬好的药，多烫啊。但杨玄珊怎么会不知道呢。“去吧，我差人去熬，你回去吧。”她摆摆手。“回去吧。”
”……”苏骥鸿收回被烫伤的左手，出了大殿。
“苏尚书……天，凉了，该添衣了。”李公公拍拍苏骥鸿。
“谢过李公公了。”
李公公望着绒雪中深红色的身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天凉了……要冬至了……”
“王掌柜，荷花酥还有吗?”柳堂明推门进了何记点心铺。”荷花酥啊，今天没做。但红豆酥倒是还有一包。”
“那行。再来份桃酥。”王掌柜麻利的将两份点心捆在一起，打上结，递给他。
“王掌柜，明天若是有荷花酥。给我留一包!”他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
“好!”
街上的小孩人乎一支冰糖葫芦。饺子馆的生意，格外兴隆。白色的蒸气从门口帘到街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冬至不吃饺，耳朵要冻掉喽!”饺子店的老板吆喝道。
“冬至了吗?…”柳堂明有点恍惚。“又冬至了吗?真快。”柳堂明挤进一家饺字店。“老板，来份饺子!”“好嘞!这位容官请坐!冬至来碗饭子，暖胃又暖心!”店小二很快便端来一盘冒着白气的热饺子。“碟子在桌上。”微透明的澄白色面皮，包着鲜香的肉馅。饺子要快吃，不然过一会变会粘连在一起。所以，店里的人进进出出，一晃进来，又一晃离开。时间的根古不变，使得周围的人来人往变的模胡。就像云如青一晃就已经离开好些日子了。一晃，便是又到冬至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下雪呢…原来都冬至了。”柳堂明望着门外点点细雪。
“少年人，你且瞧清。这哪是雪，这分明是霰啊！”隔桌的人道。
“霰？是霰吗？”他走出门去。的确，地上那哪是雪，现在，在原来雪的上面，又有了一层白色且不透明的冰粒——霰。“方才没辨清，现在下的，果真是霰。”
“哈哈哈！少年误识霰成雪，谁道人生轻如叶？！”那桌的人顿时一阵大笑。
“轻舟摆渡向南去，几尺酒楼嘻笑人。柳堂明转身接过话头。
“好诗！不知这又是哪家公子？”
“长安城中的一位无名小宫，前些日子方才被赶下来。”
“这长安城中哪有什么小官职？都乃朝中大官！”
“区区不过是柳家犬子柳堂明。”
“羡之？！”几人中的一个中年人一惊，仔细端详他一番。
“汝乃…”柳堂的并不记得他是谁。
“我是程飒奕，程远啊！家父柳弃亲的老友！”
“程叔！”
“羡之！”程远，字飒奕。曾是朝中的部尚书，阅书千百，阅人无数。与柳印风是故友了。前些年辞宫后，便在长安城中再不见踪影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上山隐居去了，如今看来，这便是一直隐谧于长安城罢了。
说来，这程远走时，带走了一车书卷，这书卷，近年来太后和各大官臣，富商都在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书卷不能就这么下落不明，程远也要找到。
柳家与程远向来交好，但程远一辞了官，柳印风便也不知他去向了。柳印风也想要这摞书卷。柳堂明并不知道书卷上写了什么，他只知道，柳印风这些年派了很多人去找程远。没人知道程远去了哪，那些书卷去了哪。但是大家都想找到他，杀了他；找到书卷，看完了再烧了它。其实，也没什么罪大恶极的。有人偷了书卷，偷了东西，自然有人想偷过来，辨真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娘捕蝉，黄雀在后。
柳堂朝与程远等人寒喧几句，想借口离开。“程叔，今日家父还嘱咐早些回去，若是延误了时间便不好了。”
“是啊。日子可莫要耽搁。若是没赶上个良辰吉日回去，以弃辛的脾气，恐怕又要不高兴了！”
“说笑了！多谢包涵，失礼，失礼了！”
“去吧！”程远招招手，忽地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羡之啊，替我向家父问好。说，江里的鱼又上来了，我请他，去垂钓。当年的火，烧的是真旺啊……”那语气很怪，像是在说笑。程远虽然是爱说笑的人，可是，程远明明知道柳印风想杀他，为什么还要引起注意。
“程……”
“羡之，蛙娘捕蝉，黄雀，在后。”他若有所思，还想说什么，却收了声。
螳娘捕蝉，黄雀在后…
柳堂明拿了糕点起身便走，急步向着柳府跑去。太奇怪了！柳堂明明明亲眼看着，亲眼看着当年的熊熊火海烧起来。程远就是这样，坦然地，走入火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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