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一片静悄悄，别说鸡了，风一吹只听得见竹叶尖相撞发出的哗啦哗啦声，程锦一手端着凉茶，站在坡子上往下看，果不其然看到小平房的台阶前有两个人影在忙活什么，周遭堆了一些废篾片。
待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一张手工制作的竹床，正在最后的打磨阶段。
探手一摸，沁凉，可想而知夏天躺在上面有多舒服。
程锦把凉茶给他们，眼中毫不掩饰对老爷子手艺的赞赏：“这种竹床夏天睡着都不用开空调，比什么都管用，我印象中还是小时候家里有一张，后来坏了，现在想买都买不到了。”
他神情可惜，手掌在凉凉的竹片上摸了又摸，不知道四爷爷有没有空再打一床给自己，多少钱都行。
他回想了下自己的存款，应该不会太……贵吧。
程锦：“四爷爷，您打一张竹床多少钱？”
自从上次见过程锦后，老爷子对他的印象就很好，闻言笑眯眯地说：“不要钱的，正好你来了让建华帮你搬回去。”
正在一旁喝凉茶的程建华站起身，程锦连忙摆手：“不行，这太不好意思了，要不您按市场价给我吧。”
程建华在一旁开口：“你收下吧，本来就是爸打给你的，算这几年用你家竹子的钱。”
程锦一顿，有些发懵地说：“我记得给个果篮就行了，这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
老爷子家没有主赚钱的劳动力，生活一直过得不怎么样，程锦自然不能占他的便宜。
“不贵重不贵重。”四爷爷笑呵呵的：“这床才费四天功夫，就算你请我做也就拿四百块，算起来还是我赚了。”
四百块？
程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以当今飞涨的物价四百块连一个机器做的竹床都买不到，这种纯手工制作的竹床在村里居然这么便宜……
“唉。”见程锦不肯收，四爷爷叹了口气，脸色愁苦：“你是个好孩子，眼看我是大半截身子埋入黄土里的人了，不瞒你说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建华，他书读得少，人又老实，以后我死了埋了不打紧，就怕他受欺负。”
程建华就是老爷子唯一的儿子，长相憨厚，不太爱说话，据说腿是出车祸断的，肇事司机没找着，新娶的媳妇嫌他腿瘸偷了家里的钱跑了，后来就一直跟老爷子相依为命。
闻言他抬头叫了一句爸，说：“我能养活自己。”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眼中慈爱：“爸希望的不止是你养活自己，更希望你把自己过得红红火火，知道吗？”
程建华不敢再直视老爷子，自从被车撞后，他的人生已变成灰暗一片，那些期待，仿佛只要通过努力就可过上的幸福生活早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妄想，如果不是有个爹还在世，指不定他早就不活在这世上了。
这时程锦的声音横空插出，带着几分笑意：“有这手艺还愁不能把日子过红火？让我们这些没手艺的怎么活？”
父子两人一愣，正要说什么，就看到程锦朝他们一眨眼：“我有办法。”
说干就干，四爷爷的手工竹制品卖不上价的根本原因在于酒香也怕巷子深，村里人世世代代使用物美价廉的竹制品已经成了习惯，不会想到对城里人来说，一件纯手工竹制品有多难求。
程锦想到的办法就是，直播。
这对在娱乐圈底层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程锦来说驾轻就熟，很快他就在四爷爷家门口支起了三脚架，直播父子俩制作竹席的全过程。
老爷子和程建华不懂年轻人玩的东西，但反正不耽误事，手机搁那录就录呗，他们便和往常一样削竹条、刮篾、抽丝、蒸煮、编织……
头两天流量几乎为零，偶尔进来一两个也飞快退出去了，估计是看不懂在做什么。
直到第三天，一个叫“槿城老王”的ID进来问了一句话。
槿城长臂猿：小鱼你好，我是长臂猿，听到请回答！
程锦注册的账号就叫“槿城小鱼”，还没等他开口，底下又冒出一个账号。
槿城烧烤哥：兄弟槿城哪的呀，竹席怎么卖？
接着不知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直播间里的人瞬间多了起来，程锦一眼扫过去，从一堆槿城xxx的账号里轻而易举察觉到了什么。
他回答了自己的坐标和竹席的定价，果然这群神似水军的号开始热场。
槿城矿哥：1000块？太便宜了吧，给我来十张！
槿城小甜梨：嗯嗯嗯！我妈昨天在超市买的竹席花了1599元，还是机器织的，一点都不凉快。
82年的农夫：这个竹篾看起来好薄好软，太神奇了。
木子木子：想买，主播提不提供七天无理由退货服务呀？
半仙偷渡失败：购买链接？？？
……
程锦一一回答，并表示现在只接受预订，□□，不用担心质量问题，人力有限，仅预售十张，先下手先得。
烧烤哥当即定了两张，甜梨和长臂猿各定了一张，其余看直播的观众见这么抢手，三下两除二就瓜分了，只剩矿哥在直播间哀嚎。
槿城矿哥：哎！哎！哎！我就下楼买包烟的功夫怎么没了！主播什么时候补货？！
程锦忍不住一笑，将消息截图发到“狗富贵勿相忘”的小群里。
程锦：@全体成员感谢各位狗子倾情表演，今晚你爽哥请客。
元庞第一个跳出来：@林爽烧烤哥跟你打个商量呗，客我请，你匀我一张行不行？
林爽：不行，我一张，送爸妈一张，没你的份儿，等下次预售吧。
袁青：哈哈哈哈幸好我下手快，坐等收货。
发了个嘚瑟的表情包，被元庞一顿胖捶。
田黎默默冒泡：我妈居然才知道程家村有个篾匠，早知道就不去超市买了[笑哭]。
……
群里打打闹闹，话题已经从竹席转移到了竹椅竹床竹筷子等等，程锦笑了笑，没再继续跟他们瞎扯，转而退了微信，来到直播间。
槿城小鱼：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两个月内竹席将陆续送达各位手中，新的产品预售将在微博公布，接下来你们可以全程监工竹席的生产过程，欢迎关注。
接着留下微博账号后果断关闭直播。
此时已是傍晚，因为是父子两人一起做，第一张竹席已经快要编织完成，程锦向他们说了刚才直播间的订单，听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四爷爷：“啥，这么一会功夫卖出去十张？还是一千块一张？”
要知道他半年也不定能接到十张的订单，毕竟手工编织的竹席不容易坏，村头村尾就那些人家，市场早就饱和了，程锦就架着个手机搁那录了三天，能有这效果？
四爷爷皱了皱眉，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锦娃子你可别糊弄我，四爷爷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要你花钱来贴补，我还干得动，啊！”
程锦哭笑不得，只好把订单一个个念给他听，连住址联系电话都有，老爷子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拍大腿：“那要啥两个月啊，建华咱赶紧去砍竹子，一个月就能赶出来，别耽误事儿。”
一个月就能赚一万块，这是老爷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程锦连忙拖住兴奋上头的他，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不急，要买的人多着呢，咱们一个一个来，身体要紧。”
万一四爷爷因为赶工累倒了，反倒是他程锦好心办了坏事。
程建华也很激动，当下就要留程锦吃晚饭，被他拒绝了，只说明天过来把第一张竹席送去。
当晚竹林旁边的小屋亮灯到很晚，四爷爷和程建华连夜修边磨光，手指摸上去沁凉滑润才罢休。
第二天程锦带来个跑腿，正是没抢着竹席的元庞。只见胖子一见到制作好的竹席就扑了上去，舒服地叹息：“好凉快。”
最近温度不算低，对于胖子这种怕热群体，一张足够沁凉的竹席简直就是法宝一般的存在。
程锦走过去踢了踢他的鞋尖，笑骂道：“起开，这是给客户的。”
元庞一骨碌爬起来，左右瞄了瞄迅速锁定目标，满脸堆笑迎了上去：“老爷爷这是您织的吧，您也给我织一张成不，我加钱！”
胖子老爸是开服装厂的，家境好，和低调的程锦不同，这家伙从穿衣打扮到发型鞋子无一不是当季潮流最新，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四爷爷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程锦。
程锦把竹席打包好搬进后备箱：“你要累死老爷子啊，林爽袁青梨子都要往后排，你等下一茬吧，我保证第一个做你的行不行？”
胖子这才满意地跳上车，任劳任怨给程锦当司机去了。
因第一个订单就在槿城市中心，程锦左右无事便亲自送了过去，客户是个看起来十**岁的男孩子，昵称是爱拆箱的小明，家里堆满了快递纸箱和各种型号的三脚架，应该也是个玩直播的。
程锦放下箱子就走了，原以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送货，万万没想到到了晚上，这个小明给他来了一波大的。
很久以后的夏天，程锦和秦舟搬出四爷爷送的那张竹床歇凉，入夜后竹床吱吱呀呀响到半夜……
作者君（捂嘴）：我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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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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