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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玄鸟

一夜无眠。

待天亮后,第三步考核就会开始。此次考核内容是“即兴之艺”,与舞女的考核一起在教坊使面前进行。

一个舞者和一个乐伶为一组,教坊使翻阅诗集,依次为每一组各给出一个题目,一炷香的讨论时间后,她们就需要进行即兴的舞蹈和演奏。以考核她们的应变能力、音乐理解和即时创作演奏的水平。乐师将根据乐伶对主题的理解、音乐的连贯性和艺术感染力来给她们打分,最终留下一人。

一定程度上,这是一个考验运气的考核,如果自己临时分配的搭档出现了问题,那更考验自己的应变能力。

不过对乔秋筠来说,现在需要赌运气的是:吴忘机能否及时回到坊中。

舞女和乐伶的数量是对应的,如果她不能参赛,不知道教坊会怎么安排另一个舞女的考核。

教坊使完全可以先让自己考核,如果盗窃罪名属实再取消自己的资格,为何要把自己关在这里?

这有失公正的决定又是为何?

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专心地听着门外的声音,期待着吴忘机什么时候能带自己出去。

她看着破晓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一抹光。

那一抹期待的光亮仿佛也随着朝阳的升起而黯淡。她紧紧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用目光穿透这道阻碍,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那个可能带来希望的身影。

他没有来。这时候,其他人应该已经在梳妆打扮,准备上午的考核了吧。

她无力地靠在墙边,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那明亮却又无比残酷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绝望的潮水还在上涨。有时,哪怕是最短暂的等待,也让人如坐针毡。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深渊无法自拔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秋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紧张地盯着房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房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门缓缓地被打开了,阳光瞬间涌进了昏暗的房间。在那耀眼的光芒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吴忘机!

乔秋筠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激动得几乎无法言语。

“孩子,让你受苦了。快出来吧,还来得及,我和教坊使说了,你在最后一个演奏,现在快回去换衣服。”他的声音有些喘,把手中抱着的那一把琵琶递给乔秋筠,乔秋筠看到他额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乔秋筠接过琵琶冲了出去,还不忘向吴忘机道谢。

吴忘机看着她的背影向晨曦奔去,才扶着墙,慢慢地从那昏暗的小房间走了出来。

当她来到考核现场时,考核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教坊使看到乔秋筠的出现,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说什么。

乔秋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她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完成考核。

她快步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同伴已经在那里站着等她了。

李溶月撇了她一眼,眼中写满了失落和不甘。

“您好,我是乔秋筠。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似乎比自己大一些,梳着精致的盘鸦髻。

“我是沈银竹。方才过了一组,题目是蜉蝣。如今这一组的题目是关雎。”

“李白的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

“我不知道,这是父亲取得。”

“之前就曾有过关雎的乐曲和舞蹈。”

“教坊使说了,不可以采用之前已有的乐舞,必须要现场创新。”沈银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们不会提醒曲目的含义,第一组因为不了解蜉蝣而发挥失常。”

乔秋筠没再多问,而是专心看台上的考核。

蜉蝣,关雎,都是诗经里的篇章。大概后三组的题目也是出自于诗经。

来这里的人,很多家境并不好,不一定都掌握了诗经。他们这样做,大概也是想让教坊的女子文化水平更高一些。

只可惜那些出身便无法接触书籍的人,也没办法用自己的双手去修改自己的命运。

乐伶的演奏似乎有些慌乱,节奏时快时慢,未能很好地贴合舞蹈的韵律。舞者未落右足,乐者已然落弦。乐师们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微微摇头,显然对这一组的表现不太满意。

“这哪是关雎,分明是燕雀。”台下有人小声说道。

“下一组,李溶月,徐清风。题目,《桃夭》。”

教坊使身后的侍女上前来,在香炉中点燃了一炷香。

李溶月和徐清风对视一眼,眼神中既有紧张又有期待。他们迅速移步到一旁,开始紧张地讨论起来。

李溶月小声说:“这是让咱们演出秋收的欢愉,待会我会采用秋颂的部分旋律,我以前练习过《桃夭》曲目,我把那个曲子的旋律也融进去,再改编添加一些元素,你配合我的乐声。”

徐清风蹙着眉说道:“不是秋收,《桃夭》是描写女子出嫁的喜悦,舞蹈当以轻盈欢快为主。不要用其他旋律用得太明显,会被发现。我会听你的乐声起舞,但你的琵琶也要配合我的节奏,我们一起突出那份喜庆。”

一炷香的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悄然流逝。香燃尽的那一刻,李溶月和徐清风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中央。

徐清风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衣,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如同盛开的桃花。李溶月则稳稳地抱着琵琶,手指轻轻拨弄着弦,清脆的音符如泉水般流淌而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髣髴若粉絮枝头摇曳,飘飖若红雪檐间飞落。

李溶月的琵琶声时而欢快激昂,时而温柔婉转,款款铺出十里红妆。

乐师们的眼神中渐渐流露出赞赏之意,他们微微点头,沉浸在这美妙的表演之中。台下的观众也被这动人的场景所吸引,仿佛置身于一个美丽的梦境之中。

实话说,李溶月的琵琶技艺也是数一数二。

李溶月的考核结束,下一组《绿衣》上场,表演的也十分顺利。

乔秋筠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沈银竹有些紧张,只见她的手紧紧地攒在一起。乔秋筠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扭头看了过来。见乔秋筠冲自己微笑,她回一笑意。

“别紧张。”

沈银竹点了点头。

“下一组,乔秋筠,沈银竹,《玄鸟》。”

“你可曾接触过殷商时期的舞蹈?”乔秋筠问道。

“曾有接触,据说那时舞蹈崇尚巫风。”

“《玄鸟》,这可不好表现。” 沈银竹的手又攒了起来。

乔秋筠思索片刻后回应道:“玄鸟在商时有祥瑞之意。神秘、庄重,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旋律和舞步。音乐上我会用沉稳的节奏开场,逐渐引入激昂的旋律。”

“那我可以模仿古时祈祷祭祀的舞步,并用大气的动作去展示威严。”

......

一炷香的时间飞速流逝,两人在紧张的讨论中逐渐找到了方向。香燃尽的那一刻,乔秋筠和沈银竹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中央。

沈银竹以袖掩面,匍匐在地上。

乔秋筠用木拨轻轻敲打琵琶的表面,如同远古的历史传来的鼓声。在这鼓声中,人们听见历史,听见野蛮,听见文明,听见象群的脚步和依然褴褛的人们背着姓名行走。

随着敲击声的越发沉重与激烈,沈银竹挥舞一只袖子,如破壳的玄鸟。

等她从地面倏地跳起,琵琶声已从敲击变为拨弦。沈银竹的脚尖在地面上轻点,她用身体画着一条条不规则的曲线,她的双手似乎在将草原四面八方苍茫的云揽入怀中。

沈银竹的舞姿刚劲有力,仿佛玄鸟展翅高飞,直冲云霄。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神秘,让人看到了古老的商朝,那充满巫风的祭祀场景。

随着她的节奏,乔秋筠的琵琶声也时高时低。那是远古的呼唤,可望不可及。

或许,那不是音乐。那是神的心跳。

商朝所崇拜的神,是自然。是雷电,是风云。这是原始的信仰。

泉水,甘霖,从细弦中缓缓流出。

商朝所敬畏的神,是杀戮。是祭祀,是咏唱。这是野蛮的信仰。

战鼓,哀嚎,从粗弦中崩裂而来。

随着音乐的推进,沈银竹的舞蹈越发精彩。她旋转、跳跃,裙摆飞扬,如同玄鸟在天空中翱翔。乔秋筠的拨片在琵琶弦上飞快地舞动,像一只扑闪的翅膀。

当音乐和舞蹈同时达到**时,沈银竹以一个华丽的定格动作结束了舞蹈,乔秋筠则以一个有力的扫弦结束了演奏。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乔秋筠和沈银竹相视一笑。

她们知道,自己成功了。

乐者和舞者是分开排名的,果真,在最终的评分里,她和沈银竹都是排名第一。

“现在,我来公布通过考核的名单。”

“乔秋筠,沈银竹,李溶月。”

当教坊使说出李溶月三个字的时候,全场都安静了。

震惊的不仅有乔秋筠和其他女孩儿,就连乐师也不可思议的看着教坊使。

“若有异议,稍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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