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好的晴天,温竹卿去见了德妃。段家倒台后,德妃的日子也是极为难过的。
卫祯除了撤去看守钟粹宫的禁军,便当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也并未废掉德妃。
在段家满门抄斩那日,德妃在乾清宫跪了好几个时辰。恰逢春雨,淋透了她的衣衫,直至膝盖青疼,那道殿门自始至终也不曾打开。
宫里无人不知,德妃遭了陛下厌弃。不管在哪,捧高踩低之辈都是最多的。
送来翊坤宫的饭菜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只不过就一碗米粥了。
意清气不过,和送饭的太监吵了起来:“狗奴才!这是给人吃的吗?我家娘娘乃是一宫之主,岂容你们这般欺辱?”
太监直接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呸,还娘娘呢,瞧瞧你们这比狗都还落魄的样。不吃?不吃就饿着吧!”
太监提着食盒骂骂咧咧地走了,要说先前宫人们还是毕恭毕敬的,可陛下拒见德妃,态度已然是很明显了。
对于一个母族被灭,宠爱也没有的妃嫔,他们需要给什么好脸色。
“本宫竟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被个阉人踩到了头上”尽管,德妃的妆容依旧一丝不苟,眉眼里尽是倨傲。
意清很是心疼,她看着那碗稀得都没几粒米的粥,哪里舍得端给自家小姐吃。
“娘娘,奴婢去拿点吃的回来”意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德妃手里有一盒打赏宫人的金瓜子,只可惜,最近打点花了不少,已经快见底了。
“不用了”德妃叫住了她,语气里是满满的讽刺:“你能换来今日的,明日后日呢?”
“本宫要去见皇上,哪怕是赐死,他也不能对我这般视而不见。”
德妃霍然转身,就要朝外走去,刚出殿门就撞了一个人,正是温竹卿。
“德妃娘娘这是要去哪?”温竹卿身后跟着两列宫人,她抬手,示意她们都等在外面,只带了周福海进去。
德妃冷冷地看着温竹卿,维持着高傲的姿态,不肯低头:“怎么?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她早就知道温竹卿成了贵妃,日日都想着出去后要给这个狐狸精一个教训。可禁足解了,段家也没了,她又哪里还顾得上温竹卿?
可何况,风水轮流转,如今她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温竹卿看到搁在八仙桌上的那碗白粥,黛眉微挑。德妃过得苦,也都是在她和令妃的有意放纵下,宫人们才敢这般克扣。
也怪德妃自己不结善缘,没有雪中送炭,全是落井下石的。
温竹卿嗓音清脆如泉水击石,德妃听来,却觉异常刺耳:“连口吃的都没有,说出去,谁会相信这还是风光无限的德妃娘娘?”
“小人得志”德妃确实是消沉了不少,可也看不得温竹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冷声开口:“你以为你的下场就会比我好?不过是卫祯找的替代品罢了。”
“令妃的那双眼睛长得像柳惜玉,你装模作样的性子也和她一样,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心机比谁都深。”
德妃的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恨意,故意提起了早逝的端肃贵妃。她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可温竹卿的反应却很平淡,她可有可无地“哦”了声,莞尔一笑:“我不在意,令妃或许也不在意。段简璧,权势和帝王的真心,你都想要。到最后,不过是一无所有。”
皇帝喜欢她什么,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她真的很像端肃贵妃。在温竹卿看来,的确是不重要的。
午夜梦回,躲在衣柜里怕被人发现的那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滋味,总会浮现在她的心头。
温竹卿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她以为她忘了,但那股阴影从未离开过。
德妃突然激动起来,她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懂什么?我才是陪他从夺嫡这条路熬过来的。作为他的妻子,我想要丈夫的爱;他登基了,我当然该做皇后!”
温竹卿眼神里泛着冷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德妃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她和端肃贵妃又有何错?
不过是身不由己,被德妃视为眼中钉,想方设法都要除了去。
“周福海”温竹卿唤了一句,她没什么兴致再和德妃聊下去了。
周福海立刻应声,出了殿门,再回来时,手上捧着托盘,分别摆放着白绫、匕首和一杯鸩酒。
“这是陛下的旨意”温竹卿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我想来见见你,便揽下了这个活。”
德妃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几样东西,放声大笑起来,眼里却流出了泪:“他竟然如此薄情,非要我去死才行。”
不知为何,德妃回忆起了她和卫祯的初见,父亲请他过府商量事情,隔着曲折的回廊,两人的目光就那样对上了。
卫祯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温柔,可后来,却只余冷漠。
温竹卿走出钟粹宫,阳光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她的心就如泡在冷水里一样。
德妃曾使毒计陷害过她,温竹卿是想要她死的。可她没成想,德妃心灰意冷,竟是一头撞在了墙上,鲜血四溅,还有几滴溅到了温竹卿的脸上。
“娘娘,娘娘”耳边是周福海等人的惊呼声,她的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卫祯得到消息,匆忙赶去了翊坤宫。听周福海讲完事情始末后,多年的修身养性也克制不住升腾的怒气,一脚就踹了过去:“废物,你不知道拦着点吗?”
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柔美女子,卫祯握住了她的手,心疼不已。温竹卿哪里见过那样血腥的场面,定然是被吓着了。
而此刻裕得福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那要如何安葬德妃?”
卫祯本就一肚子火,见有人还敢拿段简璧的事来烦他,语气寒冷得不行:“裕得福,你不想干了就滚。”
裕得福麻溜地滚了,没好气地对处理尸体的小太监说:“运到郊外,随便挖个坑埋了吧。”
按理说,德妃并未被废,应当葬入妃陵的。可皇帝的意愿最大,他不乐意便只能草草了事。
温竹卿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当看见德妃撞向墙壁时,她猛然惊醒。
“卿卿”卫祯放下手里的奏折,大步走了过去,把人抱进了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感受着颤动的身躯渐渐平缓下来,他微微叹了口气,带着些难得的懊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去了。”
卫祯清楚温竹卿大抵是去奚落段简璧的,可他并不在意,只是心疼她被那女人发疯给吓到了。
温竹卿抬眸,目光一寸寸地滑过男人俊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最后落到了那深邃的眉眼上。
“陛下,我渴了”温竹卿嗓子干哑,刀刺一般地疼。卫祯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温竹卿很自然地接过,喝了几口,才低声道:“我好害怕,德妃说我会和她是同样的下场。”
话说得半真半假,卫祯的眼眸却是沉了下去,语气冷得像是淬了冰:“她是咎由自取。”
对着温竹卿开口时,他的神情如雪山融化般温柔:“卿卿,别多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再等等,朕就封你做皇后。”
卫祯确实没有食言,在他继位的第九年,下旨立了温竹卿为皇后。
这已经是温竹卿进宫的第三个年头了,经过精心调养,她终于是怀上了皇嗣。
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却欣喜地像个孩子,卫祯视若珍宝摸了摸温竹卿尚未显怀的肚子,目光温柔似水:“卿卿,朕想要一个长得像你的女儿,也想要能继承大统的儿子,是不是太贪心了点?”
继承大统?温竹卿咀嚼着这句话,眼底泛起涟漪。她知道,二皇子卫循一直都是由太傅陆易行教导的。
自温竹卿进宫以来,卫祯不怎么临幸其他妃嫔,后宫也再无皇子公主降生。如果她这一胎是个公主,只怕这皇位就属于别人了。
李太医诊出喜脉时,同温竹卿说,以她的身子骨,就只能怀上这一个了。
卫祯虽期待她能诞下太子,可对二皇子也是十分上心,按储君培养的。不过温竹卿也理解,毕竟老卫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臣妾从未想过还能为陛下生儿育女,只求孩子能平安长大”温竹卿眸光里含着一抹水色,靠在男人的胸膛,连语气都有些哽咽了:“这样,便也知足了。”
卫祯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明知道温竹卿的话里掺杂了太多的虚情假意,还是忍不住为她考虑:“你要生的男孩,自然是好。倘若是个公主,就把卫循抱来坤宁宫养着。”
卫循便是卫祯的第二子,令妃所出。他担心自己要是比温竹卿先走一步,让心爱的女人没了庇护,才有了这个念头。
温竹卿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陛下,臣妾也快做母亲了,也理解令妃的难处。何况二皇子是个懂事的孩子,每次见到臣妾,都很乖巧。”
卫祯心下一软,他的卿卿不管遭遇过什么,骨子里依旧是善良的。
八个月后,温竹卿顺利产下一个男胎。帝大喜,赐名为启,希望他未来能够开启新的王朝。
卫启满月时就被立为了太子,生母又是皇后,地位固若金汤。令妃也算是彻底死心,都这样了,她还争什么争?
宣朝举国上下都在为有了储君而欢呼雀跃,岑归远摆摊时,耳边全是有关此事的议论。
他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蹲坐在地上,哪里还看得出一点当年走马游街的状元风采。只怕遇见以前的旧交好友,也是认不出来他了。
“不过是个襁褓里的奶娃娃,就被封了太子。”
“我看啊,就是母凭子贵。谁不知道皇帝有多宠爱皇后娘娘。”
岑归远捏着泥人的手一顿,目光遥遥地看向了皇宫的方向。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他却成了天天都在为生计犯愁的小贩。
去年,岑归远被罢了官,这倒不是卫祯故意针对他。是上头的官员贪污工款,他知情却隐瞒不报,受到了牵连。
定国公府早就不同他们来往了,曹华珠和岑照仪花钱又大手大脚,很快家里就捉襟见肘,连饭都吃不起了。
岑归远只能出来找点活计,他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想去教书,人家笑他私德败坏,受尽了奚落讥讽。
好在,岑归远会做手工,就摆了个泥人摊。早出晚归,挣点小钱,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乍然听到温竹卿的消息,心绪却翻涌起来。
那双早被苦难生活摧残得失去神采的桃花眼,怔怔地落下了泪来,滴在手里的泥人上。
他分明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是人人称赞的状元郎,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那般幸福,那般美满。
可为什么,好像就在转眼之间,他就失去了一切,包括他最爱的妻子。
岑归远日日夜夜都在后悔,如果当初好好过日子,他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的。
而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温竹卿正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太子,在他可爱的脸上亲了亲。
卫启挥舞着小手,瞧起来很是兴奋。温竹卿若有所感,转头看去,卫祯正含笑朝这边走来。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啦,实际上我还有点不舍得结束。可想讲的故事,好像确实也讲完了。这是我的第二本书,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也谢谢大家一直陪着我。哪怕是一个收藏,一个评论,也是让我写下去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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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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