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舟面上的闲适褪下几分,眼眸里的轻快也不复存在。脑袋敷衍似的点了两下,似乎极其不愿在司温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看了看时间,对大哥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世舟,”金大哥叫住他,对金世舟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视而不见,亲切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工作再忙也别忘和司总多联系。”
司温在余光里沉静安稳,一言不发。越是如此,金世舟心头越是烦躁。
他几乎是莽撞的对上大哥视线,沉甸甸的目光搭在对方身上,压着声音说:“让大哥担心了。”
金大哥笑笑,刚要开口,金世舟已经扣住司温的手腕,借着身高优势,转身时将人半拢在怀里朝另一边走去。
看着两人随车扬长而去,金大哥双手环臂,若有所思,最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回到车上,离开了地库。
*
“大哥的话,别往心里去。”金世舟脸色仍旧不好看,握着司温手腕的指节也要比往常更加用力。
看他欲盖弥彰,司温心思百转,没有直截了当问出口,只说:“他说的没错,工作再忙也不能伤了身体。”
“过段时间闲下来,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好。”
金世舟应了,手上的力度略微放轻了些。指尖揉捻着他的指节,又捏他的掌心,将这只筋骨分明,皮肉细腻的手揉的泛红才作罢。
这样幼稚的亲昵不符合他们的年纪和身份,可如果车上没有司机,他会选择吻上去。
司温见他喉结颤了颤,唇角抿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略微偏头当做没瞧见。
陪金世舟换上礼服,两人抵达宴会地点恰逢客人纷至沓来。
人多口杂,规矩繁多的宴会,司温打心底厌烦,心想大哥真是给他派了个好差事。
下车要往过走时,金世舟按着他的肩膀,不慌不慢为他整理衣服肩膀处的褶皱,低声喃语,“你今天很好看,他们都在打量你。”
“我也跟着沾到光了。”
司温一顿,随后笑笑,“话不能这样说,你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顺着金世舟的手臂,他看那只手轻巧动作,褶皱瞬间被抚平,心头的烦躁跟着平整了,“是我沾了你的光。”
宴会地点在一处私人庄园,他们的车恰好停在角落,灯光也稍稍昏暗些。此刻天色无光,眼里的彼此全都蒙上了层绒绒的雾,连带着见惯的面貌一同比往常更好看。
司温抬眸望进他眼里,浅若琉璃的眼睛里映着整块夜幕,月光温柔,星星点缀其间,叫人忍不住想吻一吻。
明明是他先招惹,陷进去的人却是金世舟。
亲手抚平的衣服又被揉皱,甚至掺上攥出来的痕迹。昂贵的料子在他手里宛如一张廉价的纸,随着心思任意揉搓。
司温从不介意宴会间隙的暧昧。
无论是谁,带来的愉悦能够将骨子里泛出来的疲乏一扫而空。当然,这样的暧昧能够出现在宴会后更好。长夜漫漫,总要做些事来消遣。
所以当金世舟按着肩膀俯下身来,他极其配合扬起下颌,毫无保留露出脖颈以及微微张开的唇。
这个吻极其短暂,比起情不自禁,更像是司温赋予的奖励。他奖励金世舟对他产生的冲动。
显然,不足够回味的亲吻满足不了二十啷当岁年轻气盛的男人,在金世舟摸索着想要更多时,司温抬手抵住他的胸膛,低声说:“等等。”
金世舟垂眸,眉中心竖起几条长短不一的线。目光落在司温脸上,按捺着躁动与不解,刚要开口,却发现他的目光穿过自己,看向更远处。
能让司温露出这幅模样,金世舟心头一紧,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
几乎是手脚僵硬,金世舟起身,缓缓转过去用半边身体遮住司温。
来人形单影只,站在昏暗的阴影里拖出一道细长且浓黑的影子。
大概是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那个影子动了。
越来越近,直到踏出灯光月亮与遮挡物的明暗交界线,才露出真正的模样。
金世舟从未见过他。
却奇妙的在通过第一眼,记住了这个相貌清秀,年纪轻轻的男人。
“司哥,好久不见。”
金世舟听他这样说,并且眼睛直勾勾落在司温身上,忽然一口郁气笼罩在心头,有了极其不悦地猜测。
在他之前,司温身边的人只多不少,各种各样,眼前这位说不准便是其中之一。
站在唯一能验证这项猜测的是司温,可他偏偏但笑不语,不知道在酝酿什么。
金世舟焦躁不安,惹得司温开口前先看了他一眼。
“的确好久不见,”司温笑说,仍旧懒懒散散倚在车上,“庄导近来怎么样?”
庄从夏支吾半晌,最后只憋出一个“好”字来。
司温姿态从容温和,不动声色将他打量一番,心想这些日子不见,庄从夏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初青涩的影子了。
略显成熟的深色礼服,用料到剪裁,每样都十分贴合,一眼便能看出是量身定做。
年初那部电影就如傅望楼所想,打响了庄从夏的名声。之后又在他的扶助下,步步青云,不过九十个月的功夫,他已经培养出一位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就算是司温也不得不佩服。
他这块垫脚石虽说重要,远远抵不过傅望楼倾注在庄从夏身上的心思。
司温借着眨眼掩盖一闪而过的讥讽,没人能看出他的冷漠。
“那就好。”
他站起身,方才与金世舟相处的暧昧已经荡然无存,仍旧是人人仰慕的模样。
庄从夏双手紧贴身体两侧,露出来的局促不安和这身礼服极其不合。就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裳,还被撞破的窘境。
“你一个人来赴宴?”司温问。
“是。”庄从夏说,眼神飘忽不定,偷偷扫过金世舟,嘴唇蠕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司温出于礼貌,主动向他介绍。手掌搭在金世舟肩膀,轻轻拍了拍,“这是庄导演,庄从夏。我们之前有过合作。”
闻言,金世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位你也应该清楚了,”司温勾唇,自眼尾流露出的欢喜不是骗人,声音都像在糖水里沾了沾,甜丝丝却不至于腻味,“金世舟,我的未婚夫。”
司温端详他的神情,不见震惊只有欲言又止,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金先生好。”庄从夏看向他,触及到那张冰冷的脸和银框眼镜后的凤眸时,无端觉得心头发冷,并在那刻意识到,这位金先生对他抱有敌意。
“我们过去吧,”司温看看周围,来往客人变得稀疏,漂亮豪华的房子里已经传出了悠扬的大提琴音和众人欢笑声,“边走边说。”
另外两人自然没意见,一左一右将司温夹在中间,朝着别墅走去。
不等走到近前,门口迎接宾客的人快步朝他们走来,准确说,是朝着司温走来。
“司总可算来了,”这人笑眯眯的,“我们夫人一直等着您呢。”
“有事耽搁了,”司温说,“我这就去见夫人。”
他说着,在金世舟耳边低语几句,又朝庄从夏点头示意,跟着那人穿过宴会厅,进了旁边的休息小厅。
与一门之隔的宴会厅不同,小厅安安静静,温度宜人。甚至桌上还摆了几束这个季节难见到的花。精致淡雅,一眼便能看出布置之人心思有多精巧。
也就在这时,随花映入眼帘的是个身材高挑,容貌美艳,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
只一眼,司温便觉得她似曾相识。
大概在某个他记不住的时间里,他们曾经见过。
司温和那女人对视,笑容温和,“您也等萧夫人?”
女人点点头,“是。”
她的声音与清冷的容貌如出一辙,好似才从冰天雪地里走回来。
司温不由越发好奇。
他记性不错,如果之前见过,是一定会想起来的。
女人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看,忽然问道:“你就是司温。”
她的语气里肯定大于探究,显然是知道司温就是司温的。但这不重要,女人眼里的打量,才是司温最想弄明白的。
各种各样的视线他都见过,唯有这种翻来覆去,挑来挑去的目光让他不自在。
司温正想开口,门口传来了动静。
一位年过五十,精神矍铄的萧夫人出现在门口。她与丈夫闯荡时尚界,共同打拼出萧氏这样一家引领时尚的公司。
她穿着舒适但又漂亮,哪怕皮肤抵不过时间的消磨,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拥有多么明艳的容颜。
萧夫人亲切地握住司温的手,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隙,“我还以为你和你大哥一样,都不来了。”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司温笑说。
萧夫人与他母亲关系好,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进入娱乐圈之后,他们又多次合作,自然要更亲切。
“怎么只有你自己,”萧夫人说,“我听你大哥说,你和金家那孩子一起来的。”
“他在外面,一会儿介绍给您认识。”司温略微俯身,确保萧夫人能够听的清楚。紧接着他又起身,让管家去请金世舟来。
等待的时间,不等司温发问,萧夫人主动走向女人,主动说道:“这位是周夫人,我在外旅游时遇上的。我俩一见如故,恰好她要回国,便请她来参加宴会。”
周?
司温确认并未见过这位“周夫人”。
他微微笑了笑,“总觉得在哪见过周夫人,不知道是不是我记混了。”
周夫人:“大概是记混了,我一直在国外,并没见过你。”
这就奇怪了。
司温敛目,没见过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出他的名字,难不成是她关注自己的作品?这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正想着,金世舟进来了。
介绍一番后,便到宴会开始的时间了。
司温陪在萧夫人身边,听她简短开场过后,便和金世舟到一旁了。
两人选了处略微安静的地方,静静饮酒。
“那位庄导演,和你……”这个问题一直悬在金世舟心上,不问出口便一直心痒难耐。
“和我?”司温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下意识在场内寻找庄从夏,很快便在另一角找到他了。他独自一人,看样子有些急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温觉得有趣,便一直盯着看。
“是。”金世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渐渐聚拢,“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司温没将他的问题放在心上,反而首先察觉出金世舟变了。比起当初张牙舞爪的威胁,现在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我和他只是朋友。”
金世舟饮了口酒,垂眸看他。
“谈起关系……”司温话说一半,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视线中心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看着与庄从夏交谈的女人,他猛的意识到了什么。为了更加确定,转而询问金世舟,“你觉不觉得,那个人很眼熟。”
“她姓周,但我从不记得见过。”
金世舟端详片刻,赞同点头,“的确有几分眼熟,但是突然一想,想不起来和谁像。”他以为司温只是随口说说,又问:“你还没说庄从夏。”
司温有些烦躁,夹烟的指尖勾了勾领口,“他和傅望楼关系亲密。”
“从小……”
话音猛然止住,他眉头紧皱又放开,最后在沉默中又皱紧了。
在金世舟关切的询问中,他慢慢说,“我知道她和谁相像了。”
“谁?”
金世舟有些跟不上司温的思考速度,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意思。
隔着大厅,眺望另一边的人。沉声道:“你是说,傅望楼和她长得像?”
“是。”
司温直言不讳,“这样看起来,他们简直像一个人。”
“那你方才怎么没认出来。”金世舟语气沉沉,捏着杯梗的手指有些泛白。
“不知道。”
司温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大概……我也记不太清傅望楼长什么模样了。”
“周夫人?突然回国是要做什么。 ”
他忽然想起最近内外乱成一锅粥的傅家,嗅到了丝丝好戏的味道。
傅望楼的母亲在他回到傅家后便带钱消失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联系。
他不知道傅望楼会不会关注母亲的动向,但就他所知道的,傅望楼母亲不姓周,更不会无事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目标又是谁?
司温想来想去,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傅望楼平静冷淡的面容。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回来了,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是厌恶大于惊喜,烦躁多于震惊。
“在想什么。”金世舟取下他夹在指尖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神色晦暗不明,“手指不疼?”
烟管已经烧到了烟蒂,那两根白皙的手指侧边泛着两团淡红。他也想起傅望楼那张脸,心里猜测司温是不是也在想他。
这种想法如同触碰不得的荆棘,生命力顽强,慢慢攥紧了整颗心脏。
傅望楼,傅望楼,哪里都和傅望楼有关。
他就像不散的阴魂,漂浮在他和司温身后,时不时冒出头来,叫人别忘记他的存在。
金世舟深吸口气,仰首饮酒,借着酒水的刺激才勉强压下那种情绪。
偏首去看,才注意到司温一直在瞧着他。
那眼神明亮透彻,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
“有点疼。”司温抬起手掌,前后翻看,又将它举到眼前细细查看。烫到的地方泛红明显,如同一块美玉上的瑕疵。
他碰了碰伤处,侧身将手停在金世舟面前,笑意盈盈,“你来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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