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舟握住这只送上门来的手,当真放在唇边吹了吹。温热的气拂过皮肤,司温不由自主战栗。那人又像不过瘾似的,抓住指尖轻吻过才作罢。
“下次再这样,就不要抽烟了。”他露出说到做到的神情,用并不严肃的语气威胁他。
“好。”
司温淡淡一笑,单肘撑着大理石台,将全身重量放在上面,轻松又惬意,对金世舟的管教十分受用。
当然,这完全基于他对金世舟的纵容。
嘴上说着,司温又伸向烟盒,将烟管在盒上随意敲两下,似乎这样能够让它更加浓烈醇厚。
他换了只更加昂贵漂亮的打火机,火光亮起的瞬间,不只映亮司温的脸和金世舟的半边手臂,还照亮了深蓝夜幕。
深灰色滑轮打火机捏在弧度完美的指尖,仿佛在拍摄广告片。优雅又奢侈,泛出星星点点难以接近的气息。当它被随意放在大理石台上时,与主人的贝母袖扣短暂触碰,发出短促清脆的“当当”声。
不过没人听见,却在空气中荡出一阵又一阵涟漪。
司温是宴会的宠儿,但他本人并不喜欢宴会,甚至称得上厌恶。从小到大,这样的名利场一年可能就要参加几百场。
他看够那些人的虚伪,并为自己不得不参加感到悲哀。
打量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过整个宴会厅,最后还是落在了庄从夏和那位疑似傅望楼母亲的女人身上。
他们还在聊天,从庄从夏僵硬生疏的神情上可以得知聊的并不愉快,隐隐有要结束的意思。
“你对她很感兴趣?”金世舟再次察觉到他望过去的目光,搭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攥紧,语气却还是轻松的,“因为她是傅望楼的母亲?”
“疑似。”司温的严谨很少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他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些,便借着弹烟灰的动作,轻声解释,“我对她感兴趣,和傅望楼关系甚微”
“只是想不通,这位端庄美丽的夫人,当真会是许多人嘴里歇斯底里的人?”
闻言,金世舟的好奇心同样涌了上来,沉吟片刻,“万事皆有可能。”
“当然。”司温说。
他不禁想起傅望楼胸膛上那道一指长的伤疤,目光落在女人端着酒杯,保养良好的芊芊手指上。静静看了会儿,淡然移开了视线。
没等多会儿,萧夫人便叫人来请他和金世舟过去。
陪着她在宴会厅里见了几位客人,从庄从夏面前过去时才发现只剩他一人了。
“司、司哥,”庄从夏神色不安,双手攥着酒杯,好似做错事的孩子,这身订制礼服在他身上也越发的突兀起来。
意识到金世舟和萧夫人都在看他,庄从夏面色发白,的耳朵根却是红的。清秀的面孔上的五官原本排列的错落有致,现下变得扁平平庸,失了几分让人观看的**。
“嗯?”
“我……我有事想和你说。”庄从夏抬起眼皮,飞快略过金世舟的脸,深怕这个不好接触的人露出难看的脸色。
不用费心去想,他要说什么一目了然。
金世舟先司温一步,说道:“什么事。”
咽下已经抵在唇齿间的话,司温眸色一闪,在金世舟肩膀拍了两下,“夫人还要去见客人,你陪夫人一起,我马上就过去。”
他们在这里说话,周围的人看似正常,可没哪个不是竖着耳朵听的。
如果金世舟今日犯了糊涂,明天八卦就会满天飞。为了他好,司温只好委屈他了。
金世舟垂眸深深看他,到底没有再坚持,跟着萧夫人离开了。
他们走后,司温带庄从夏进了间小待客室。随手将门关上,取下两只酒杯,放在桌上,又转身去取酒。
“这里只有你和我,现在可以说了。”
“司哥,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庄从夏说,“是和望楼有关的事。”
司温自顾自倒酒,没有应声。
“我知道你们分开了,但这些话不说,憋在心里总是不舒服。”
“不会占用太长时间,说完我就离开。”
庄从夏这番话情真意切,叫人分不出是真是假。
司温靠着沙发,双腿交叠,将高脚酒杯放在扶手上轻轻晃着。面上不显。言语里却隐藏着讽刺,“我和他的事,倒是让你费心了。”
他不是存心给庄从夏难堪,对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总归不好看。
“司哥,”庄从夏抬起沉甸甸的脖颈,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司温对视,“抱歉。”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当时……”
“如果当时。”司温打断他,慢慢咀嚼这四个读起来轻巧,却满含无奈的字,勾唇笑了,眉眼里充斥着更浓郁的轻蔑,“我还有事,没时间听你忏悔。”
“再者,你未必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充其量只是导火线,真正的原因从不在你。”
“好了,如果你只想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就请回吧。”司温说。
他态度坚决,庄从夏只好作罢,说起正事来。
“外面那个人你见到了,猜出她是谁了吗?”
酒杯放在沙发扶手上没有声音,司温却听到沉闷的碰撞在耳边炸开。
他只好将酒杯端在手里,放在唇边,饮着里面不停叫嚣的液体,等它们顺着食道落进胃里才终于消停。趁着这个机会,司温眨眨眼,说:“外面人多,你说哪位?”
“周夫人。”
“她?”司温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她是谁,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庄从夏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和司温相比,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年龄与经历。
哪怕是傅望楼,仍旧如此。
“望楼的出身不是秘密,回到傅家以前是和母亲住在一起的。”
“是。”司温点头,“这些和周夫人有关系?”
庄从夏脊背弯曲,双肘撑在膝盖上,掌心相对,手指与手指紧密相依,牢牢扒在手背上。用力到皮肤泛红,指尖发白。
“我们是多年的邻居,关系一直很不错。等到望楼回到傅家,他母亲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
“有人说她害怕被报复逃跑了,也有人说她带着巨款去了国外。”
“具体怎样不清楚,但我现在知道,望楼的母亲回来了。‘周夫人’就是他的母亲。”
话音落下,
他再望向司温时比方才镇定了许多,但等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司温吹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腕上那块表在水晶灯下太过耀眼,闪烁着金属外壳独有的光泽。
“既然如此,你不应该对我说,而是和傅望楼说才对。”
“我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庄导,只怕你也是脑子一热说出来了吧。”
显然他说到了点子上,那瞬间庄从夏的神情难堪又可怜,不安地坐在沙发里,像只受到惊吓的猫。
“傅望楼和他母亲的恩怨与我无关,同样和你无关。”司温的语气渐渐变冷,最后彻底成为一块难以融化的冰,“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但是……”
他哼笑一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个道理你总明白。”
几乎没人从他嘴里听到过这些话语,托傅望楼的福,庄从夏“有幸”听到了。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比白纸不相上下。
“劝你一句,别做多余的事。”司温用那副不变的温和面孔对着他,笑说,“周夫人是谁我不关心,更不想参与进他们母子之间。”
“我只是个外人,于情于理都和我无关。你心疼傅望楼,怕他再次受到伤害,就应该亲自陪在他身边。”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这次清脆的碰撞成了事实。“当”的一声闯进了庄从夏的耳朵,他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忽然觉得司温说的没错。
他处在不上不下的境地,给自己裹了满身肮脏丑陋的污泥。
“抱歉司哥,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司温居高临下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远看像嘲讽,近看又冷淡,好似夜里一阵秋风,吹拂过后还留下满地的清凉。
“你真心帮傅望楼,又怎么会错。”
“你要说的那些话我不想听到,今天就当你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
庄从夏后背发凉,司温从他身边走过,带起的风落在身上,狠狠打了个冷颤。
才出小待客室,司温迎面对上金世舟。
见他双手环臂倚着墙,不知在这儿听了多长时间。
“萧夫人的客人见过了,”金世舟主动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司温垂眸看时间,腕表里的指针有节奏的转动,每跳一格都能感受到力度。
这是金世舟送他的那块表,自从收到,便很少摘下来。
或许是这个举动安了金世舟的心,眼神越发柔和起来。
“和夫人说过就走,”司温看着他,“你工作一天累了,是该回去休息。”
提到工作,金世舟又有些不悦。
司温敏锐察觉到了,这次没有装作视而不见,“我听大哥说,你在为那项工程做准备。”
“……是。”金世舟说,“父亲和大哥要我负责这项工作。”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司温心想,这样做对金氏能有什么好处。
“给你了什么条件?”
金世舟推了推眼镜,“允许我去做想做的。”
难怪。
这对现在的金世舟来说,充满莫大的诱惑。
司温笑了,“告诉我,你想不想要这个项目。”
金世舟在他的注视下,先是沉默,随后颔首,“想。”
“好。”
司温只说了这一个字,听在金世舟耳朵里,却像说了许多。
*
司温没将周夫人的事放在心上,再次想起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于洮打着许久不见的幌子,硬是将他带到了一处私人会所里。
和他相比,司温工作更忙,很少有时间来放纵。而且以他演员的身份,去哪儿都不方便。唯一能和于洮媲美的,大概只有二十来岁恣意放纵的日子。
“这家会所是我朋友的,”于洮边走边说,笑容神秘,“最近在搞一个活动,你绝对会喜欢。”
他带着司温往走廊尽头走去,那里有扇高大的门,装点的精致华丽,叫人忍不住猜后面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在于洮将一张假面递给他时,司温便知道后面是什么样的光景了。
他挑眉,兴致缺缺,“我没心思,在外面等你。”
“别啊,”于洮赶忙拉住他,把假面塞进他手里,笑嘻嘻道,“来都来了,怎么能错过呢。”
“我又不会告诉金世舟,怎么,你还怕他发现?”
司温无奈听着,抵不住于洮软磨硬泡,还是把面具戴上了。
“这种活动不新鲜,你竟然会喜欢。”
临进去前,司温还不忘嘲笑他。
“哪有那么多新花样,”于洮不以为然,“能把旧花样玩明白就不错了。”
他示意侍应生打开门,另一手搭在司温肩上,同他一起往进走。
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只有舒缓的钢琴声。
没有烟雾酒气,鸡尾酒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像是一颗泡泡糖,入口时味道最浓,咀嚼时间长了就索然无味了。
里面人不多,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单独的人极其少。昏暗的环境里骤然出现光,引得所有人望过来。
他们全部带着面具,看不清容颜,甚至有难以区分男女的。
神秘的气息的确令人激动颤抖,但很可惜,司温并没那种想法。
等到于洮离开,他随意找了吧台一角,静静饮酒等待。
时间过得实在漫长,他百无聊赖四处看。忽然,目光扫过吧台另一边时,有片刻停顿。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看不出身高,但那身形实在熟悉。
他们之间隔着几个人,还有昏暗的环境,就算司温在思考也会被其他因素影响。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人他是见过的,但并不很熟,否则只看身形也是能认出来的。当然,这人他不一定认识,也有可能只是与他的某个朋友身形相仿。
司温正无聊的厉害,好不容易有了兴趣,自然不肯放过。放在平时就罢了,现在人人都带着面具,这张面具就是他们新的容貌。
谁和谁都是陌生人,盯着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遮住了男人。
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司温忽觉无趣,正要移开视线,猛然觉得这个女人同样似曾相识。
他慢慢皱起眉头,一个或许是巧合,就说不过去了。
他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共同起身朝外走去。
司温转过身,等他们彻底背对自己时才又去看。
这下就非常明了了,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优雅,身形渐渐和脑海中的某个人对应上了。
他模糊不清,女人却做了一个动作。她挽上男人的手臂,动作间露出了腕上的饰品——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几乎是瞬间,司温便知道他是谁了。
正是几天前见过的,陪在萧夫人身边的“周夫人”,傅望楼的母亲。
再看她身边的人,也有了思考方向。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刹那,司温想起来。
男人不陌生,但的确不熟。
因为他是傅家人,一心想要“弄死”傅望楼的傅怀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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