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卿云憋着笑:“师姐,你不怎么听戏,不知道。踏摇娘多是男子着妇人衣来舞唱,所以……”
桓喜涨红着脸,抬手狠狠敲了钟卿云的脑门一下,转头道:“这位兄台,实在抱歉……如他所说,我确实对戏曲没什么了解……”
“无妨,无妨。”青年微笑着,当真是全然不介意。
桓喜红着脸赔了两个不是,揪着钟卿云的耳朵便往楼上去。
路旁食肆的二楼通常是间旅舍,同属河东萧家旗下,她猜到钟卿云肯定会图方便直接在此住下。
他们二人已经走上楼梯,说话有气无力的跑堂的方才慢悠悠地又出现在食肆之中,缓缓道:“冒昧一问,我们食肆的地板……”
“地板我赔、我赔!”钟卿云被揪着耳朵,龇牙咧嘴地打断了他有气无力的话。
跑堂的似乎也就是要他这么一句话,点点头,转身又不见了踪影。
钟卿云暂住的屋子在最里侧,虽然桓喜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等二人到了屋里,钟卿云的耳朵也已经被揪得通红。他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控诉桓喜,捂着自己耳朵不撒手:“师姐,你怎么跟师父一样,总喜欢揪我耳朵……”
“顺手。”桓喜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帮忙敷衍地揉了揉,方才正色道,“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也跑来霜露镇来着?”
钟卿云慌忙坐好:“对对!之前想问,是不是这附近出了什么大案子?毕竟师姐你家在长安世代为官,如果说有正事……”
他说到这里,桓喜表情微小地撅了噘嘴,显然对此颇有微词:“哪有什么大案?有大案,我二兄哪里会让我来!我看他就是觉得我在长安闲得无事,整日招猫逗狗,随手派了个没人干的活儿给我打发时间……”
“不过二兄知道我喜雪,特意挑了这里,倒也没什么不好……”桓喜嘀咕了一句,心情复又明朗起来,“虽然不是什么案子,不过倒也有趣。我和你讲,近来江湖上不是忽然冒出一个九刃教?他们对教众管辖甚疏,近来扩展又快,竟半年之内于各地设下教坛十余座。”
“这种事情江湖上先前也并非没发生过,最后多是传言过虚、夸大其词。不过这次竟然连远在长安的桓家都有动作,莫非是……”钟卿云表情凝重起来。
“你呀,也甭瞎猜,我之前说了,也就是二兄见我每日无所事事,打发我出来转一圈。”桓喜叹了口气,“我跑来这里,是因为此地接连闹了几起绑架案子,顶着九刃教的名头,出事的又都是富人家的小姐,虽然事后都已平安回家,可已经有人将事情递到了长安来。但,想为此专程跑一趟的人实在不多,这活儿落在我身上倒也算正好。”
钟卿云笑道:“是啦,毕竟桓喜姐姐本就喜欢在北方玩,不过这次怎么会来得这么匆忙,连厚实衣服也没带上?”
“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我来之前在长安闯了点祸……”桓喜干笑了两声,忙转移话题,“反正你在等簪子,这两日我要各家走访探查一遍,将事了了再好好玩玩。你先陪我买件衣服去,这衣服是太薄了。”
钟卿云刚待开口答应,旅舍房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他当即闭上了嘴巴,眼神警惕起来,因为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钟卿云最开始住进这间旅舍时,就已经嘱咐过掌柜的不要让人来敲他的门,若是他江湖上的朋友,也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敲门,自会直接进来,半声招呼都懒得打。所以门外的既不是旅舍的人,也不是他的朋友,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竟然是彩衣帮。
彩衣帮会这么有礼貌吗?
桓喜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已将手握上刀柄,向钟卿云点了点头。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钟卿云刻意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而不耐烦地喊道:“好啦!别敲得这么用力,就来!”
他将门打开,已做好了开门便迎接兵刃的准备,却忽然一愣——他的面前一个人也没有。
“喂!在这儿呢!”一道隐含恼怒的声音自下方传来。
钟卿云低头看去,才发现来的竟是个小孩,手中拿着根造型古怪的棍子,想来方才就是用此物敲的门。
这个小孩穿着一身短打,双臂戴着包住整个小臂的牛皮护腕,腰上别着把木头剑,虽然个头只到钟卿云腰部,看起来竟也像个小小的江湖人。她哼了一声,放下环抱着的双臂,取出一张纸条来:“方才有个衣服五颜六色的人,让我给你们送这个来。快接着,我好再找他要他答应我的饴糖去!”
衣服五颜六色的人,想来应该是彩衣帮。这帮人行事下手没有轻重可言,这小孩个头不大脾气却不小,再回去找人要糖,万一彩衣帮的人当真还在,最少也要受些皮肉伤。桓喜想了想,待钟卿云接过纸条便道:“等等,小丫头,你还往返跑一遍多麻烦,干脆姐姐替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叔叔请你吃糖,然后你早些回家,如何呀。”
桓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从中拿出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包糖来。一根小细绳将其捆着,露出油纸上菱形的标识。
这糖是桓喜来霜露镇的路上买的,卫诚城食饱记的点心好吃又实惠,就是日日限量,想买到要早起排上好一会队。她匆匆赶路未怎么歇脚,嘴又馋了,正巧得来一份,还没来得及吃。霜露镇离卫诚城不算远,也就一日脚程。这小孩显然也听过或吃过食饱记的点心,当即眼睛一亮,将一包糖拿在手中:“有漂亮姐姐请我吃糖,当然好啦!”
说罢,她一溜烟快步跑走,留桓喜哭笑不得地蹲在原地,提醒道:“糖冻硬了,吃的时候小心些!”
桓喜站起来,将门复又关好,才察觉到钟卿云已经沉默了好一会。
钟卿云这小子平时做事也算周全,并不会想不到劝阻小孩回去找彩衣帮的事,但他方才自拿到纸条时起整个人已僵在原地,半句话也没再说。
难不成彩衣帮的人已经没下限到了这种程度,竟然在托人递来的纸条上涂毒?桓喜担忧地在钟卿云眼前挥了挥手:“小卿云?小卿云?怎么了,没事吧?”
“师姐……”钟卿云张了张嘴,捏着纸条的手用劲重了些,将纸条整个捏得皱起,表情不大好看,“还记得我先前说过,我顺路来霜露镇,是为了给我姐姐带个簪子吗?”
“记得。”桓喜点头,“莫非她出了什么事?但彩衣帮的手,应该还伸不到朔州吧?”
“不是,是做簪子的工匠,他为我所累,竟被彩衣帮捉去了。”钟卿云皱着眉,将纸条递给桓喜。桓喜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一行整齐的字迹:若要留白匠人性命,钟家小鬼独自提头来见。她将纸翻过去再看,却未见到其上有任何地址,想来写字的人此刻应是正在这位白匠人的铺子里等他们。
“奇怪,彩衣帮里几位武功尚可,敢出来找钟家麻烦的我都知道。他们别说大字不识得几个,写出来笔画也歪七扭八不成样子。这纸上的字却很规整……莫非近来又有新人加入了他们彩衣帮?”桓喜喃喃道。
“我哪里知道……可他们虽然平日里做事不识轻重显得很没底线,却并不会牵扯上江湖外的人才是。”钟卿云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事情耽误不得,拖得越久越容易有变故。白碑叔是个好人,我总不应因为这点家族的江湖恩怨,莫名其妙连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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