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碑的铺子开在霜露镇的最东头,很是偏僻,店面不大,在霜露镇却算得上无人不知。谁家要打些铁器做点木工,都乐意去白碑的铺子——因为他人好,从不偷工减料,任何物件,无论多小多简单,都是认认真真做好,且价格公道。
时间刚至酉初,自路旁食肆到白碑的铺子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钟卿云跑着来,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天际却已暗至深色。
天黑得早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白碑的铺子里这时还有亮光,却不大正常。
白碑是一个非常规律的人,每在酉初之前,定然早已关了铺子回家。因为他在镇西的家中,还有一个儿子等他回去讲故事,一个妻子等他回家吃饭。
所以这时他的铺子里还有亮光,整个镇子的人看到,都会知道不太寻常。
桓喜与钟卿云赶到时,正好见到有人犹豫着站在白碑的铺子门前,似是想要推门而入。桓喜头皮一麻,一紧张,足尖用力更重,唰地落在此人身前,将她吓了好大一跳。
桓喜见她惊恐地睁大眼睛,似是即刻便要尖叫,忙打断道:“等等!这位姐姐这位姐姐,我没恶意,只是初来镇子不知道好吃的食肆该往哪里寻,呃,饿得狠了……我们这边来说……”
她一边说一边将人带离铺子门前,钟卿云在她们身后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没忘记将门复又关好。
铺子里挺热闹。
倘若一个铺子里连站着带坐着共有十几二十人,当然算得上是热闹。
如果他们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霜露镇,当然更加热闹。
但如果他们几乎每人手上都有兵器,又几乎都穿着五颜六色的彩衣、腰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羽毛,那么就算是再热闹,也不像是在铺子里,倒像是在一处山寨中。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有两个人空着手,腰上也没有挂着五颜六色的羽毛。
钟卿云几乎要叹气,这两个人,一个是白碑,另一个,则是在路旁旅舍唱过踏摇娘的青年伶人。说来,此人也是与彩衣帮太有缘分,彩衣帮在镇上统共两次动手,竟全给遇上了。
二人都坐着,坐在凳子上,周围挤满了彩衣帮的人。
这间铺子本就不大,现在已经十分拥挤。
“你倒是敢从正门进……”穿着蓝色交领短打的人坐在白碑身旁的桌子上,眯着眼睛瞧了钟卿云一会,方才缓缓开口。他的衣服颜色比旁人要暗沉许多,没有那么鲜艳扎眼。
彩衣帮其他的人已经闭上了嘴,铺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钟卿云也盯着此人瞧了一会,发现在路旁食肆里没有见过这个人。而当时领头的,身上还穿着没变的青色衣服,站在白碑身后,刀握在手里,刃架在白碑的脖子上。看来,蓝衣人比青衣人的地位或许要高上一些。
这有些奇怪,钟卿云并不是第一次见青衣人,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却知道,他在彩衣帮里已经是二把手的地位。这个蓝衣人瞧着面生,不是彩衣帮的老大,为什么却比他的地位要高?
正好铺子里已经变得很安静,钟卿云一边想着,一边侧耳细听,听得微不可察的咄咄两声,知道桓喜已经在旁看着,方才道:“我不从门走,莫非要从窗子进,等着挨你们的暗器?”
蓝衣人扭头瞧了瞧前窗与后窗边的简易机关,奇道:“你又怎么知道,从窗户走会被机关所阻,正门走却没人会动你?”
“我不知道,但我姐姐说了,既然从门走了,我便是客。写字端正的人,多少该有些礼貌,有礼貌的人,总不该在客人一进门时就动手。”钟卿云挂着笑容,信口胡掰。
“你说的,是你的亲姐姐,还是现在正扒着瓦片,寻找救人时机的师姐?”蓝衣人歪头问道。
他看起来只是十分好奇,却令钟卿云力贯足尖,抬手握伞,如雷般迅疾又声势浩荡地眨眼间冲至他的身前。
刀架在白碑脖子上,钟卿云没有把握更快一步将其打掉,不妨自己擒贼擒王,人质交由他师姐处理。
钟卿云动起来的瞬间,桓喜也直接从屋顶而入,重刀砸下,一时间彩衣帮的人只顾着躲避,唯有青衣人还记得将白碑一起捉着躲闪。
桓喜抡起重刀毫不吃力,可铺子终归窄小,有些不便发挥。因而青衣人才得以几番躲闪,见她顾忌,竟又挪腾到了还坐在凳子上的青年身边。
桓喜的刀法大开大合,气势凶猛,难免容易收势不及,刀路走到一半忽然收力,整个人便近乎顿在原地。
青衣人手中有刀,便趁机出招,眼看就要得手,忽然手腕被横来的扇子一打,刀脱手而出,手上挟持的匠人也被一下扯走,再来便是肩膀一侧受了重击,被刀身猛然一拍,整个人撞在了墙上。
他迷糊又茫然地看了看脱手的刀,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松了手。
竟然是一直坐在凳子上的青年出的手。
他从腰间抽出扇子,一手拽住白碑,一手用扇子连点青衣人双腕两下,自始至终还未站起过。而桓喜看得清楚,便趁机将青衣人用刀身拍到一边,奇道:“咦,原来你竟然会武功吗?”
“略懂。”他点点头,将白碑又放回了身旁的凳子上。白碑闭着双眼,像是晕了,自己坐不稳当,被青年扶着些才能勉强算是坐着。
“稍等一下再谢你,我得先帮我师弟!”桓喜转头一瞧,钟卿云竟接连败退,险些要吃杀招,忙提刀而起,直冲而去,将钟卿云与蓝衣人分开。
桓喜本以为蓝衣人应只退一二步便要再攻上前来,因而已拧腰动身横斩,一刀却挥了个空。原来蓝衣人一退再退,已经移至倒在墙边的青衣人身旁,将他提起。
这是要跑?桓喜踏步上前,本是想追,却见蓝衣人已经将后窗边的机关使脚一踢,令其对准自己。暗器已经发出,眼看躲闪不及,她索性压根不躲,迎着三枚暗镖,竟硬是要将蓝衣人留下。
三枚暗镖皆插在了天花板上。
是坐在凳子上的青年又再出手,只消扇子灵巧一挑,三枚暗镖便一齐变了方向,正避过桓喜,好令她不必受伤地冲到蓝衣人身前。
蓝衣人面露惊讶,不知是在说谁,连道:“有趣有趣,我不只是与你们打架简直太对。如此一来,我们还有得可玩。”
他说罢时,桓喜的刀也已经砸来。
桓喜出手时力道一向极重,这一下令白碑铺子的后窗整个开裂,却并未碰到蓝衣人的哪怕一片衣角。分明是应当被罩于刀路之内的距离,桓喜眼也未眨,可不知怎的,蓝衣人竟在手中还拎了个人的情况下,轻飘飘地避了开去。
“撤了!”蓝衣人哈哈大笑着给七横八竖趴了一地的彩衣帮帮众下令,乱糟糟倒了一地的人也真的都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从正门挤着跑走了。桓喜知道自己除了最后两刀,下手都有分寸,这帮人刚才躺在地上时哎呦哎呦地叫唤得厉害,但受伤半点不重,影响不到行动才是自然。
她收刀归鞘,转身对还单手扶着白碑的青年抱拳:“多谢啦,这位兄台!时间也不早了,若不介意,待会请你喝酒吃饭!”
钟卿云也将伞收回背后伞套之中,小跑过来,替他将白碑扶好,也道:“是啊,实在多谢!白碑叔这是……?”
“喝酒便不必了,师父不让沾酒。”见钟卿云已经扶好白碑,他便将手收回,“白匠人是被点了睡穴,并无大碍。”
钟卿云舒了口气:“如此正好,白碑叔老实本分,若是见了方才境况,可不得被吓一大跳。待会儿不光桓喜姐姐,我也得请兄台吃饭,兄台不喝酒便饮茶,也是一样的。”
“说来,还未请教兄台姓名?”桓喜挠挠面颊,又开口问。
“端木芷。”端木芷轻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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